第二十五章 合作社要黃了?
老子信了你的邪......
王安全坐在辦公室里,警惕地看著霍千里。
霍千里輕聲道:“你想想,如果我今天任由你大鬧一場,把這事兒攪黃了,會有什么后果?”
如果他把這事兒攪黃了,那就相當(dāng)于抽了鄭書記和郭書記的臉,那他的前途.......
冷汗涔涔的王安全明白了霍千里的意思,也接收到了霍千里的善意。
可惜果決是一項很難得的品質(zhì),他依舊抿著嘴猶疑著。
完全掌握了談話主動的霍千里微微一笑,“王鎮(zhèn)長,如果我現(xiàn)在待的不是虎山村,我也就不跟你說這些話,但現(xiàn)在我們是在虎山村,我實在是想不明白,你在遲疑什么?!?p> 王安全疑惑地看著霍千里。
霍千里點了點桌子,看著王安全的眼睛,“虎山村的分管鎮(zhèn)領(lǐng)導(dǎo)是你??!”
王安全腦中靈光一閃,對??!虎山村的分管領(lǐng)導(dǎo)是他,如果虎山村能夠做出成績,那他怎么說都是有一份功勞的,這是組織程序定死在這兒的。
至于虎山村能不能出成績,背后有鎮(zhèn)高官、縣委副書記支持,那還用說嗎?
跟仕途上的發(fā)展比起來,那藥販子平日里孝敬的三瓜兩棗又算個屁啊!
更何況,現(xiàn)在虎山村要是搞好了,對他有好處,藥販子想要壞事,那就是跟他作對了??!
念頭一下子就通透了,王安全心思大定,直接開口道:“同慶大藥房,周貴?!?p> 霍千里拿出一張紙記了下來。
王安全好奇道:“你要怎么收拾他?我可以幫忙?!?p> 霍千里哈哈一笑,“王鎮(zhèn)長,就等你這句話了!”
說完,他湊過去,小聲地跟王安全嘀咕著。
王安全的臉色慢慢變化,等到最后,他忍不住嘴角抽搐,朝著霍千里豎起了大拇指,“不愧是省城的高材生,厲害了?!?p> 霍千里知道他話里隱藏的意思,不以為意,平靜道:“一切都是為了虎山村的發(fā)展。”
我信你個錘子......王安全心里嘀咕一聲,笑著點頭,“一切都是為了虎山村?!?p> 村委會的壩子里,跟著王安全來的年輕人靠在摩托車上跟顧大強一根一根地抽著煙,不時偷摸瞥兩眼在一旁看書的江清月,悄悄跟顧大強說道:“老顧,這個,結(jié)婚沒的?”
顧大強搖了搖頭。
“撮合一哈噻!”他撞了撞顧大強的肩膀。
顧大強搖了搖頭,“有主了?!?p> 年輕人以為是談的村上的村民,信心十足地朝顧大強擠眉弄眼,“總要選個條件好的嘛!”
顧大強看了他一眼,摟著他的肩膀,“省城的?!?p> “咳咳!”年輕人咳了兩嗓子,看著手里的煙,“這煙好特么嗆人!”
說話間,村委會的房門被拉開,三人都同時緊張又好奇地看過去。
村委會外也有好幾雙眼睛悄悄望來。
“王哥,今天辛苦你跑一趟了!回頭常來啊!”
“放心!霍老弟空了,也多來鎮(zhèn)上耍下嘛,我做東,好好喝兩杯噻!”
“擇日不如撞日,要不就在村上吃點嘛,我們喝兩杯?!?p> “算了算了,你們還要籌備合作社成立的事情,等你們忙完了,我們再慢慢喝!”
“那要得嘛,王哥慢走??!”
“不送了,走了!”
摩托車突突突地離去,霍千里轉(zhuǎn)身朝江清月和顧大強比了個V,“搞定!”
隨后,另一個版本的流言又悄然傳遍了村子,讓村民們迷惑了,到底哪個才是真的啊?
回到辦公室,王安全接到了周貴打來的電話。
“王鎮(zhèn),情況咋樣?。啃值軟]豁(騙)你噻,那個虎山村是在亂整嘛!”
王安全語帶憤怒,“確實!老子一來才曉得,他們居然在搞這些事!”
“那王鎮(zhèn)準(zhǔn)備......”
“我們兩兄弟這么多年交情了,就莫客套了,我懂得起,你放心,這個事情我絕對會秉公處理?!?p> “哎呀!有王鎮(zhèn)這樣的領(lǐng)導(dǎo),真的是我們的福氣??!王鎮(zhèn)晚上坐一哈?”
王安全意味深長地笑了笑,“不了,時間緊,要把事情處理好噻?!?p> 電話那頭的周貴聞弦歌而知雅意,“對對對,那就不打擾王哥,等結(jié)束了我們再好好聚?!?p> 掛了電話,王安全的臉色迅速恢復(fù)了平靜,回想起在虎山村霍千里跟他的交待,打了個寒顫。
狗日的大學(xué)生,心比老子還黑!
......
睡眠,是相對貧瘠的農(nóng)村里為數(shù)不多十分充裕的東西。
天黑得早,又沒啥娛樂活動,床也經(jīng)不起天天折騰。
在這樣的情況下,看熱鬧的確成了一件可以牽動絕大多數(shù)村民心緒的事。
但對于三組的村民來說,這樣的熱鬧可不是他們想看的。
從昨天傍晚開始,他們就陷入了動蕩的迷惑中。
先是鎮(zhèn)上要取消村里合作社的話傳得有眉有眼,還沒等他們驚慌失措地沖去村委會問個究竟,接著便聽到霍干部擺平了那個鎮(zhèn)上的大官,一起有說有笑的消息。
大家也不曉得哪個傳言是真的,更不清楚這到底是咋個回事。
有膽大的按捺不住的跑去顧大強家里問問,顧大強卻只是面無表情地說了一句明天就知道了。
就這一句話,天曉得昨天晚上三組有好多人沒睡著瞌睡!
為了照顧村民早上田間勞動,開會的時間定在十點。
但是不到八點,村委會跟前的壩子里已經(jīng)或站或坐地聚起了幾十號人。
以三組居民為主,也有一些其他組的村民。
其他組大多都是些看熱鬧不嫌事兒大的,反正自己也沒撈著好,隱隱希望三組這事兒也黃了。
“你說,鎮(zhèn)上到底得不得把合作社攪黃了?”
一顆大槐樹底下,一個三組的漢子用胳膊肘撞了撞身邊的人,小聲問道。
“我哪兒曉得!”身邊人嘟囔一句,接著道:“不過我覺得不大可能,不是說后面霍干部已經(jīng)把那個啥子鎮(zhèn)長降服了嘛!你看這兒桌椅板凳擺了這么多,要是黃了他們吃飽了撐的嗎?”
“錘子!霍干部就是個村干部,人家鎮(zhèn)長是鎮(zhèn)干部,官大一級壓死人曉得不,鎮(zhèn)長要是想搞破壞,他霍干部憑啥子攔得住嘛!這些啥子桌椅板凳費得了啥子事嘛!”
身邊人扭頭看著他,不耐煩地道:“你日媽到底想不想合作社搞成嘛!說你媽些陰陽怪氣的話給哪個聽?合作社要是黃了你可以撿耙活(撿便宜)嗎?”
漢子被罵了一頓,悻悻地癟了癟嘴,“光靠想有用嗎?老子還想天天打牌都贏錢嘞!得不得行嘛!”
話不投機半句多,二人沒聊上兩句便分開了來。
村委會的壩子里有兩棵樹,一顆是槐樹,另一顆,好吧,也是槐樹。
另一顆槐樹下,兩個婦人正在說著話。
開口的是一個二組的村民,“劉嫂嫂,你屋頭還真同意把地交給村上了?咋個想的啊!”
“這有啥不好想的,別個霍干部說了,第一,收地不是全收,我們還可以種一些;第二,交給村上的地算是租給村上的,地還是我家的,存錢懂得起噻?霍干部跑去城里談了一家醫(yī)藥公司,他們還免費提供肥料這些,種地還給工錢,種好了他們直接來收。一斤要比我們自己去鎮(zhèn)上賣高一大截!肯定是把土地交給村上劃算噻!”
二組的村民聽完羨慕不已,接著想起眼下的情況,心里好受了不少,幸災(zāi)樂禍地笑著道:“這么好的事,那為啥我聽說昨天鎮(zhèn)上來了領(lǐng)導(dǎo),說是不許搞這個合作社吶?”
“放屁!”婦人急了,“我不是說你放屁哈!我是說哪個傳這個話的人放屁!我們弄我們的合作社,管他鎮(zhèn)上啥子事?他們又不給我們發(fā)一分錢,還不許我們自己掙錢嗎?”
“鎮(zhèn)上的不經(jīng)常干這些爛事嗎?我覺得這個合作社搞不成的!”
“不可能!有霍干部在,絕對不可能!”
......
“憑啥說不可能?”壩子另一端,一個一組的老頭吧嗒著煙桿子,噴出一口煙霧,癟嘴道:“從頭到尾,這個事情都是那個大學(xué)生和大強娃在那兒說,我們沒看到過其他的干部,也沒見到紅本本文件,說得再好聽都沒得用,哪有那么好的事情會落在我們腦殼上。你們莫想那么好,老頭子這把歲數(shù)了,吃的鹽比你們吃的米都多,見多了?!?p> 一個三組村民嘿了一聲,“四叔公,你還是盼我們點好嘛!莫說這么絕對噻,別個霍干部都說了,這個事情在其他地方都搞了的,不違反政策?!?p> 老頭眉毛一挑眼睛一斜,“他說了?空口白話頂啥子用?我兒還年年都說要掙大錢回來,你看他火鉗都沒掙到一個!”
那個村民心頭也不爽,嘲諷地笑了一聲,“你兒子初中都沒讀完,憑啥跟人霍干部比哦!”
老頭被噎得沒脾氣,磕掉燃過的煙絲,幽幽道:“不是跟你討論兒子,是跟你討論空口白話和白紙黑字的事。等著看嘛,這個合作社絕對搞不成!”
......
這些便是此刻的壩子上,諸多虎山村村民之間的情況的縮影。
心態(tài)是一個很微妙的東西,在兩種截然不同的信息下,原本就傾向于相信村委的人,自然就愿意相信那個更好的結(jié)果,相信他們的霍干部和村長能夠克服困難,帶領(lǐng)他們實現(xiàn)這幾日夢里的幻想;
而原本就在心頭隱隱有些擔(dān)憂或者抵觸的人,自然在悲觀的心態(tài)下,就會更傾向于相信合作社已經(jīng)搞不成了,大家又是白忙活一場的結(jié)果。
一時間,村委會的壩子前,暗流涌動。
直到,一個人的到來。
顧承榮穿著一件白色的背心,踱著方步,背著一道道目光,緩緩走到了村委會的壩子前。
身為村中宿老,顧承榮在村子里的威望、地位以及在這件事情中扮演的角色,都吸引著眾人的目光。
他慢慢走到了壩子里擺好的條凳第二排坐下,而后眼觀鼻鼻觀心,一臉淡定。
幾個三組村民默默靠過來,小聲問道:“榮三伯,你聽說沒的?”
“聽說啥子?”
“合作社要黃了?!?p> 顧承榮面不改色,眼皮子都沒抖一下,“現(xiàn)在九點半了?!?p> “我沒問你時間啊,我是說合作社的事情?!?p> 顧承榮臉上終于有了些表情,不是慌亂,而是一種鄙夷,充滿了智力上的優(yōu)越感,“十點開會,黃不黃到時候不就曉得了?用得著在這兒瞎猜?自己嚇自己?”
眾人一愣,對頭哈!
反正還半個小時就開會了,黃沒黃到時候不就曉得了?
被顧承榮一語點醒,眾人也不慌了,壩子里漸漸安靜了下來,在沉默中更焦急地等待著會議的開始。
眼看局勢平息,一輛摩托車開了過來,年輕男人把著龍頭好奇道:“咦,這么多人,是在搞啥?”
眾人扭頭看去,都認(rèn)出了這是鎮(zhèn)上的藥販子周老板的跟班劉帥,每年跟著周老板來收丹參,也算是熟臉了。
于是不少相熟的人都上前打著招呼,實則是想蹭上一桿煙抽。
許艷婷的老公顧剛沖得最快,滿意地捏著劉帥遞過來的煙,笑著道:“劉老板不曉得嗦,我們要搞個合作社,今天成立大會的嘛!”
劉帥一臉驚訝,“合作社不是已經(jīng)遭王鎮(zhèn)長喊下課(取消)了的嘛!”
“不得哦!要是下課了,還把我們喊過來搞啥子吶?”
“我豁(騙)你們搞啥子嘛!要是你們那個合作社搞得成,我還跑來你們這兒干啥吶!”劉帥笑著揮了揮手,“搞快回去了,帶我去你們土頭看哈,合適的話今年給你們漲點價!”
“真的???”
“漲得到好多哦!村上說省城的藥廠給的價比你們高嘞!”
劉帥哼了一聲,從兜里摸出一疊票子,“嘴巴上說得好聽,那合作社咋個黃了吶?老子這是貨真價實的票子,要想拿,就出發(fā)!”
眾人被這么簡單一撩撥,登時就有些坐不住了,想要跟著劉帥走。
“站到!”
一聲冷喝,顧承榮沉著臉走過來,“合作社成與不成不是你這個青鉤子娃娃(形容年輕人)說了算,我們都是簽了同意書的,等開了會再說!”
他看著劉帥,“你賺你的錢,莫在這兒當(dāng)攪屎棍!爬遠(yuǎn)些!從今往后,老子屋頭的藥材,渣渣都不賣給你!”
劉帥鄙夷地哼了一聲,,“老東西,你以為你是哪個?你算個錘子!想賣老子還不收嘞!”
說完,他陰冷一笑,大聲道:“不是說你們這個合作社是自愿加入,自愿退出嗎?現(xiàn)在直接退出合作社的,老子當(dāng)場獎勵一百塊錢,只要退出,老子現(xiàn)給現(xiàn)結(jié)?!?p> 說完,他拍了拍手里的那疊票子,挑釁地看著顧承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