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靈卉園
破洞的窗戶中不斷傳出嘈雜的聲音,攪擾得屋外那些無話的生靈沒有片刻安寧。
荊枝、殘葉、荒草它們沒有發(fā)出任何聲音,但這并不代表它們不想發(fā)出聲音。
它們本想怒斥這些可悲的人類,他們所做的一切都不過是在重復(fù)著已死之人的蠢事,他們茍活,他們算計(jì),他們爭搶,然后不可避免地走向滅亡!
只可惜他們聽不見,因?yàn)槟切o言的生靈說不出一句話,它們只能默默感受這世上的生離死別,悲歡離合,然后將它們所知道的一切帶進(jìn)黃土,隱入煙塵。
“話說,那時的情況可真是萬分兇險??!”杜三說道。
“不錯!要不是杜三爺,洪方莊主還有顧容少俠及時趕來相助,我恐怕也要死在這藏書閣里了?!逼綎|鹿感嘆道。
“哪里,哪里!我們江湖中人路見不平,拔刀相助這是理所應(yīng)當(dāng)?shù)陌?!哈哈哈哈……”杜三瑯聲笑道?p> “三爺說得好啊!”在場眾人大都隨聲附和道。
只有魏明之和蒼巖二人對這烏泱之聲頗為反感。魏明之閉上雙眼充耳不聞,蒼巖則是像喝酒一樣猛灌茶水。
顧容若心也沒有隨聲附和,他只是低著頭若有所思地摩挲著柔軟的劍穗,就好像在撫摸著一位芳齡少女的秀發(fā)一般。
平東鹿見顧容若心如此,便上前拱手道:“多虧顧容少俠劍法高超,竟一劍止住了那女賊,讓她不能再逞兇作惡。”
“嗯嗯……是??!”又是一陣附和聲響起。
顧容若心聽言,臉上卻沒有半點(diǎn)變化,只是淡淡說道:“要不是白公子將他的夜明珠借給我,讓我及時看清了玉珠的動向,我恐怕也不是玉珠的對手……”
顧容若心貌似已沒有了之前的傲氣,他是如此的平靜,如此的憂郁。他在腦海中不斷地回想著幾個人,小葉,秋小官以及他從來沒有見過面的靈鳳秋官……
平東鹿正要繼續(xù)恭維顧容若心之時卻看見白易心緩步走下樓來,一言不發(fā)地領(lǐng)著魏明之又上樓去了。
“看來,洪方莊主與白公子的關(guān)系非同一般?。 逼綎|鹿向眾人說道。
“此話怎講?”
“洪方莊主與白公子在上頭審那女賊審了這么久,卻連個說法都不傳下來,現(xiàn)在還把魏明之叫了上去,這……”
平東鹿話未說完,就被一聲重“哼”打斷了。
眾人循聲望去目光落到了一個彪形大漢的身上,他手上的茶杯里已沒有了茶水,連茶葉都被他一股腦兒地喝下肚了。
“蒼巖,你覺得我說得不對?”平東鹿淡然問道。
“哼!你說你的,問我作甚?”蒼巖沒好氣地說道。
聽聞此言,屋內(nèi)眾人大都立時起身,杜三更是手握金刀,怒目圓睜地盯著蒼巖,而蒼巖依舊捏著那個空空如也的茶杯,沒有多看眾人一眼。
洪方威山依然坐在爐火旁,他靜靜地看著站在樓梯口目送玉珠離開的白易心。
他沒有對白易心說一句話。
這世上的許多事本不必說,也不必問。
就像剛才,白易心選擇相信了玉珠一樣。洪方威山并不太理解白易心為什么要這樣做,但是洪方威山?jīng)]有問……
因?yàn)?,他相信白易心?p> 他知道白易心這樣做一定有他的道理。
這位年輕人遠(yuǎn)比他想象的要聰明得多。
但此刻,洪方威山的心中卻產(chǎn)生了一絲遺憾……
遺憾白易心既不是他的兄弟,也不是他的親人。
洪方威山緩緩起身向著白易走去,他剛想開口說話就聽見樓下響起了嘈雜聲。
平東鹿見魏明之扶著玉珠慢慢走下樓梯,卻不見洪方威山下來,他就帶著自己的手下攔在了樓梯口,一臉兇相地問道:“魏明之,你要帶玉珠去哪里?”
“回房間?!蔽好髦鏌o表情地答道。
他的眼睛甚至都沒有看平東鹿一眼。
“玉珠殺了肖正,又和顧無忌是一路人,誰讓你帶她走的?”
眾人聽言,也紛紛附和道。
“是洪方莊主同意的。”魏明之答道。
即使眾人議論紛紛,然而魏明之依舊面不改色,視面前眾人如無物。
平東鹿見魏明之這種態(tài)度更是怒火中燒,指著魏明之的鼻子罵道:“看你這無情無義的畜生,只知道聽你家主人之命令,真是白長了一張人皮。”
魏明之聽言,依舊是一副無所謂的樣子。
要是換做二十年前的魏明之,早就把這平東鹿打的滿地找牙了。不過,現(xiàn)在的他已沒有那時的輕狂。他已學(xué)會了忍耐,學(xué)會了如何忍辱負(fù)重。
相比于魏明之,蒼巖的脾氣可就沒有那么好了。他一聽到平東鹿說的話,立刻快步上前,舉起沙包大的拳頭要打平東鹿。
突然,有一大漢從旁閃出,挺直腰板攔在蒼巖面前。
“杜三,你給我讓開。”蒼巖對著那大漢說道,他的目光依然停留在平東鹿的身上。
“蒼巖,你們不要欺人太甚!”杜三橫刀怒喊道。
蒼巖一聽杜三這樣說話,立刻揪住他的衣領(lǐng),大喊道:“姓杜的,你說清楚!我們怎么欺人太甚了!”
“哼!魏明之要把殺人兇手帶走,平管事不過是發(fā)了句牢騷,你就要打人家。你們這樣難道不是欺人太甚嘛!不要以為你可以狗仗人勢,江湖自有公道在,我等決不會讓你恃強(qiáng)凌弱!”杜三義正言辭地說道,他的眼中充滿了蔑視。
“好!”眾人聽言,盡皆喝彩道。
蒼巖是又氣又惱!
他本就對杜三厭惡至極,如今他又如此辱罵自己,更是舊恨加新仇!
于是,他一把松開杜三的衣領(lǐng),后退一步擺開架子。取下身上所背木匣,將其立在一旁。
看樣子是要與杜三過過招了!
魏明之臉色微變,他本想上去勸住蒼巖。奈何,還有平東鹿攔在面前。
身邊的玉珠因?yàn)楸稽c(diǎn)了穴,功力尚未恢復(fù)也需要他在旁保護(hù)。
魏明之只得是“袖手旁觀”了!
杜三見蒼巖擺開架勢,立時精神振奮,連呼吸都變得急促起來。
他本就因?yàn)榻裢肀缓榉酵揭恢泵{制著,導(dǎo)致心中積累了許多怨氣無處發(fā)泄。而現(xiàn)在,正好可以把這些怨氣撒到蒼巖身上。
“蹭”!
金刀巨劍同時出鞘,四周眾人紛紛退避。
看來,一場惡戰(zhàn)是在所難免了!
只聽得二人大吼一聲,便舉刀揮劍向著對方砍去。
就在那刀劍相觸之時,一道人影竟從二人中間閃過。
眾人還未看清那人影是誰,就見杜三與蒼巖已連連后退,拉開距離。
直到兩人勉力停步,眾人方才回過神來看清那人影竟是洪方威山!
白易心此時也從樓梯上慢慢走了下來。
“諸位稍安,且聽老夫一言?!焙榉酵焦笆终f道。
眾人聽言自然也不敢多話,默默站在原地聽洪方威山發(fā)言。
“諸位,玉珠姑娘是老夫讓魏明之帶回房間的。因?yàn)椋瑩?jù)老夫與白公子的仔細(xì)探查之下發(fā)現(xiàn)肖管事是顧無忌殺死并嫁禍給玉珠姑娘的?!焙榉酵教┤蛔匀舻卣f道。
眾人聽言都覺得洪方威山這番說法,未免有些牽強(qiáng)……但,都不敢提出質(zhì)疑。
平東鹿看著玉珠又看了看站在她身后的白易心。他眼睛一轉(zhuǎn),撇了撇臉無可奈何道:“既然洪方莊主如此說了,我等就不再難為玉珠了。”
見平東鹿已經(jīng)妥協(xié),其他人也不敢多話。
杜三金刀入鞘,向洪方威山拱了拱手,然后站到一旁。
蒼巖亦是如此。
眾人主動讓出一條路,放玉珠與魏明之離開。
二人在離開藏書閣時,幾乎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了玉珠的身上。沒有人發(fā)現(xiàn)站在人群中的平東鹿正微微低著頭,臉上浮現(xiàn)了一絲詭異的微笑……
二人剛走出去沒多久,就見一個彪形大漢氣喘吁吁地跑進(jìn)了藏書閣。
眾人一見此人竟不由得驚訝起來!
這不是毛開山嗎?
他不是之前被打暈了嗎?
怎么會……
只見毛開山左臉上一塊老大的紫青色淤青,額頭滿是汗珠不斷滴落到衣衫之上。那起球的粗織長褲上還有不少的碎葉草渣,不知是在哪里沾到的。
洪方威山見毛開山如此狼狽,命仆人遞給他一碗水。
毛開山本想開口說話,見有一碗水遞到面前,他二話不說舉起碗將其一飲而盡。喝完水后,他還不禁抿了抿嘴唇。
洪方威山這才緩緩問道:“開山,怎么了?”
毛開山聽言,立刻彎身拱手道“稟莊主,我,我找到燕歸南了!”
“什么?”
這兩個字幾乎是在場眾人一同喊出來的。
“他人呢?”杜三搶先問道。
毛開山又喘了幾口氣,才說道:“他,他在靈卉園?!?p> 靈卉園?
是什么地方?
眾人包括杜三,白易心在內(nèi)聽到這個名字都一臉疑惑,面面相對。
與他們不同的是洪方威山,單吉生與郭杰在聽到這三個字后表現(xiàn)出來的并不是疑惑。
而是,大驚失色!
洪方威山大喊一聲“不好”后便帶著單吉生,郭杰,毛開山火急火燎地沖了出去。
眾人雖然沒有反應(yīng)過來發(fā)生了什么事,但還是一起跟著洪方威山前往那他們從未見過的地方。
一大群人高舉著火把,浩浩蕩蕩地穿過一片香氣四溢的花海。
花海?
這延興莊中竟然有一片花海!
若是,白天來到這花海之中想必是極美的!
可現(xiàn)在是夜晚,那些白日中明媚燦爛的花朵在焰火的照耀下變得妖艷詭異,它們好像變成了奪人魂魄的精靈一般!
雖然,沒有人敢去多看那些鮮花一眼,可是那花兒散發(fā)出來的芬芳卻是無法阻擋的。
眾人都已不知不覺地陶醉在這花香之中,好在他們還沒有放慢自己的腳步。他們都緊緊地跟隨著洪方威山,仿佛一旦掉隊(duì)自己的靈魂就會永遠(yuǎn)被留在這花海之中。
終于,眾人穿過了整個花田,來到了一個園子前。
說是園子,不過是用籬笆圍成一個小院子罷了。籬笆上爬滿了紫白色的牽?;ê烷偌t色的凌霄花,兩花相間,卻顯得有些違和。
不知是因?yàn)闋颗;ㄊ㈤_得過于顯眼,還是因?yàn)榱柘龌ù蠖嫉皖^不悅。
院子里除了一些花花草草外,還有一座不起眼的茅屋,一條坑坑洼洼的土路。
這個園子想必就是靈卉園了吧!
剛踏進(jìn)園內(nèi),就看見那不遠(yuǎn)處躺著一個人,燕歸南。
他為什么會出現(xiàn)在這里?
洪方威山進(jìn)園的第一件事并不是去查看躺在地上的燕歸南。
而是朝著火光照不到的黑暗處開口喊道:“老肖!”
話音剛落,只見一個錦衣華服的胖子從暗處跳將出來。
他雖身寬體胖,但輕功極好,只一個踮腳便出現(xiàn)在了洪方威山的面前。
誰能想到這人竟然是肖竹生!
連白易心也在心中暗暗贊嘆,真是人不可貌相??!
初次見到他時完全看不出他是一個會武功的人!
肖竹生上前立定,躬身稟報(bào)道:“稟莊主,小姐無恙?!?p> 小姐?
難道,是小翠嗎?
小翠在這里?
眾人不禁有些疑惑,但都不敢開口詢問。
因?yàn)?,現(xiàn)在洪方威山的臉色并不好看!
還是少說話為妙!
“那燕歸南怎么在這里?”洪方威山指著地上的燕歸南,臉色冷峻地問道。
肖竹生聽言,面露難色地說道“這,我也不知道。燕歸南并非走進(jìn)來的,而是被人扔進(jìn)來的?!?p> “什么?”洪方威山驚訝地問道。
不僅僅是洪方威山,杜三等人也頓感疑惑。
肖竹生本想再說下去,但洪方威山并沒有給他機(jī)會。只見洪方威山突然掠步飛身,直沖進(jìn)園中的茅草屋內(nèi)。
那茅屋從外看去,與那普通草屋并無甚區(qū)別。
黃泥土墻,茅草屋檐。
朱漆剝落的木窗前擺放整齊地?cái)[放著幾個玉米棒子,龜裂破舊的門框上斜掛之幾捆干辣椒。一些農(nóng)具則胡亂地?cái)[放在墻角,一動不動。
當(dāng)洪方威山?jīng)_進(jìn)屋時那些干辣椒只是隨風(fēng)擺動了幾下,便停了下來。
不過,這屋內(nèi)的裝飾卻與外頭有天壤之別。
青石為底,松木鋪地。
白漆為壁,脂玉雕欄。
花,是必不可少的。
可是,這屋里的花卻與其他地方的不太一樣。
這里的花好像都是……活的!
她們的生命并沒有走向終焉,而是不斷地延續(xù)著,不斷地盛開著。
就像那個睡在花叢中的女孩子一樣。
洪方威山看見那女孩子睡得如此香甜,終于是松了一口氣。
他那顆緊繃的心也稍稍放松了下來。
突然,在一瞬之間洪方威山的臉色變得極其詭異!
他仿佛看到了一個可怖的怪物!
他的眼神中充滿了恐懼以及迷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