智光和尚道:“等我昏昏沉沉地醒來,就見那個契丹人將所有中原人士完全打倒。他突然走到峭壁旁,抓起地上的尖石寫了起來,都是契丹文字,每一個都深入及寸,石屑紛飛,可見他的內(nèi)力,實(shí)在是相當(dāng)?shù)伢@人。”
四周一片靜寂,人人都被智光大師的話,帶到了三十年前,帶到了雁門關(guān)外。
智光和尚續(xù)道:“那個契丹人寫完以后,就抱著他的妻子和兒子,站到了懸崖邊上,他高大的身影投在地上,實(shí)在有說不出的孤寂可憐……”
“突然,那個契丹人怒吼一聲,直震得群山變色,怒吼聲中,他將身子一振,居然就這樣直挺挺地向著崖下跳去。這等驚人變化,當(dāng)時可將我驚得呆了,不知這契丹人在大勝之后,為何還有這等驚人舉動?……”
趙錢孫道:“當(dāng)時我與你一樣,見到這種情形,都覺得驚詫無比,實(shí)在是怎么都想不透?!?p> 智光和尚道:“嗯,當(dāng)時你也被嚇壞了,大家都是同病相憐。過不大會兒,一個嬰兒被拋了上來,正落在汪幫主的肚子上,想必是那人跳崖以后,發(fā)現(xiàn)嬰兒未死,這才將他拋了上來?!?p> 趙錢孫嘆道:“同行的中原高手共有二十一人,可是一場血?dú)⑦^后,只剩下了四人,還是那契丹人手下留情的緣故。”
智光和尚道:“過后仔細(xì)想想,并不是我們實(shí)力不濟(jì),實(shí)在是那契丹人身上,有著一種威猛的氣勢,讓人與他交戰(zhàn)時,無形中都有一種懼意,發(fā)揮不出來真實(shí)水平。”
趙錢孫喃喃地道:“是啊,直至今天,我想起那人,還是不由地手足哆嗦,全身酸麻?!?p> 洪金拉著喬峰的手,只覺得他的手上漸漸地冰涼,想必他的身上,必然也是一陣的寒意。
“然則……然則這個可憐的孩子,后來……后來怎么樣了?”喬峰的聲音都在打顫,他心中實(shí)在是有著大恐懼。
本來喬峰縱橫江湖多年,就算是遇到再大的危難,遇到再強(qiáng)的敵人,都不會有絲毫地恐懼。
可就算他武功再強(qiáng),心性再高,怎么能斗得過命運(yùn),天與地?zé)o情的安排。
智光和尚不由地低下頭去,緩緩地道:“經(jīng)此一役,我心灰意冷,再也不問江湖中事。而那個可憐的孩子,后來被汪幫主抱走,交給了少室山下的一對農(nóng)家夫婦?!?p> 喬峰的身子晃了一晃,差點(diǎn)跌倒,洪金連忙將他扶住,卻見他一雙虎目當(dāng)中,已是布滿了淚水。
“然則……然則那對農(nóng)家夫婦就是……就是……”喬峰心情激蕩至極,居然說不出話來。
智光和尚長長地嘆了一口氣,滿臉憐憫地道:“那對農(nóng)家夫婦就是喬三槐夫婦,那個可憐的孩子,就是……就是你。”
喬峰如同暴怒的獅子,一個箭步,就竄到了智光和尚面前,然后一把扼住他的脖子,怒道:“你說謊!告訴我,為什么要編出這樣的謊話來害我?”
智光和尚艱難地道:“老衲沒有必要撒謊,如果你不信,可以問問趙錢孫。”
趙錢孫恐懼地道:“你的模樣,同三十年前的那個契丹人,簡直一模一樣,那還會有什么差錯?”
喬峰飛起一腳,將趙錢孫踢了一個筋斗,他指著徐長老等人,暴怒道:“你們想圖謀我的丐幫幫主,我可以舍棄,可是為什么……為什么要說我是契丹人?”
徐長老搖了搖頭:“誰不想你是大宋男兒,可惜意與愿違。你看汪幫主信中所說,字諭丐幫馬副幫主、徐長老暨各位長老,如果喬峰膽敢做出幫助契丹危害大宋國的事情,立刻殺無赦,下手的人不但無罪,反而有功。”
喬峰一把將徐長老手中的書信奪了過來,淚眼朦朧中看去,正是恩師的字跡,與徐長老所言,絲毫不差。
瞧著下面的落款日期,就是他接受幫主的那一天,沒想到親如父子的恩師,居然會寫出這樣的信來。
徐長老道:“喬峰,你可還記得,當(dāng)你接任幫主之時,汪幫主曾出了三大難題七大考驗(yàn),你完全通過之后,這才得以繼任幫主。歷代幫主,有誰象你這樣艱難?這為什么,你如今可想而知?!?p> 喬峰頓時想了起來,以他的聰明才干,接任幫主實(shí)在是順理成章,沒想到恩師卻是深有顧慮,總是下不定決心,原來……是因?yàn)檫@個。
智光大師喘了口氣道:“喬幫主,你一生順風(fēng)順?biāo)y道沒有感覺到,是有人在背后照應(yīng)?特別是在你七歲以后,有一個少林高僧,一直在教你習(xí)武,卻從不告訴你是誰,你不會忘記吧?”
喬峰登時想到,從他七歲以后,有一個少林高僧就在每天晚上教他練功,風(fēng)雨無阻,直到后來,才知道就是少林寺的玄苦大師。
智光大師道:“你有今日輝煌的成就,除了你本人的天賦和努力以外,汪幫主和帶頭大哥的暗中照看,絕對是功不可沒?!?p> 徐長老道:“這是帶頭大哥寫給汪幫主,讓他不要立你為幫主的信,你看一下,就會明白了?!?p> 智光大師道:“讓我看看,是否是帶頭大哥的親筆所寫?”
從徐長老手中接過書信,智光大師用最快的速度,將左下角撕了下來,大笑道:“果然是帶頭大哥所寫。”
“你干什么?”喬峰怒道,一把將書信搶了過來,卻到底還是慢了一步,實(shí)在想不到,這個滿面仁慈的老和尚,居然也會使詐。
喬峰將信從頭至尾地看了一遍,至此心中再無絲毫懷疑,整件事都是真的,并沒有人故意栽贓陷害。
“我一生仇恨契丹,殺死無數(shù)契丹高手,原來我竟然……竟然是契丹人,這真是天大的笑話?!眴谭宥溉婚g仰天狂笑了起來,直震得林中驚鳥,撲撲地向外飛去。
洪金一直都在聽著,他并沒有做出絲毫地阻攔,而是一步步讓智光和尚他們揭穿了喬峰的身世。
馬夫人的臉上露出了得意的笑容,卻是一現(xiàn)既隱,她一心想要喬峰身敗名裂,如今算是做到了。
“徐長老,在先夫被害的地方,發(fā)現(xiàn)這柄紙扇,會不會與兇手有關(guān)?”馬夫人將一柄扇子遞給了徐長老。
徐長老展開一看,紙扇正面是一副壯士出塞殺敵圖,背面寫著一首詩:“朔雪飄飄開雁門,平沙歷亂卷蓬根;功名恥計擒生數(shù),直斬樓蘭報國恩?!?p> 喬峰見到扇子,不由地心中一酸,這是他二十五歲生日那天,恩師汪劍通送給他的禮物。
聽了馬夫人的話,有不少的丐幫弟子都向喬峰望了過去,似乎是要聽他的解釋。
喬峰冷笑道:“馬夫人,別說是你的家里,就算是皇宮大內(nèi),喬某自由來去,也不會失落什么物事。”
洪金本來想著算了,不想在眾人面前,揭穿馬夫人的無恥面孔,主要還是想給丐幫留點(diǎn)面子,如今看到這樣,不得不挺身而出了。
“今晚的月亮真圓??!你身上有些東西,比天上的月亮更圓、更白。月餅愛吃咸的還是甜的?你身上的月餅,自然是甜過了蜜糖?!焙榻鸫蟛阶叩綀鲋?,大聲地嚷道。
“兀你小子,來搗什么亂?小心把你抓起來。”
“想賣弄瘋癲,別在丐幫的地頭,否則讓你吃不了兜著走。”
……
眾乞丐聽到這種沒頭沒腦的話,都是大感詫異,紛紛地叫嚷起來。
馬夫人本來一臉的怨婦模樣,聽到這兩句話,卻如見了鬼一般,指著洪金,顫抖著說不出話來。
白世鏡本來一副鐵面無私的模樣,聽到這句話,立刻變得驚駭無比。
“白世鏡,一人做事一人當(dāng),你犯了錯事,就算千刀萬刮都是理所應(yīng)當(dāng),如何要栽贓到別人的身上?”洪金不理馬夫人,直視著白世鏡,義正辭嚴(yán)地喝道。
“混蛋,執(zhí)法長老的名字,豈是你能叫的?”
“你這小子吃了熊心豹子膽,居然敢污蔑執(zhí)法長老!”
……
眾乞丐紛紛地叫嚷起來,如果不是看到洪金在喬峰的身側(cè),只怕早就動起手來。
全冠清將心一橫,卻向著洪金抓了過來,他有意避開了喬峰。
洪金怒罵道:“你這小子,更不是什么好東西!”一腳就把他踹了出去,非常地干凈利落。
丐幫的人都知道,全冠清智計過人,功夫更是僅次于各位長老,實(shí)在是長老的備選。
沒想到如今僅僅一招,就被洪金給踹了出去,忍不住大為驚奇。
全冠清弄了一個血頭血臉,知道洪金并不是好惹的,不由地暗自退到了一邊,心中后悔,本來就不該趟這場混水。
白世鏡失魂落魄地愣了半晌,突然間大聲說道:“你說的不錯,馬大元兄弟,確實(shí)是死在了我的手上?!?p> 就算是山崩地裂,都沒有這個消息,更令丐幫的人心驚,他們怎么都不會想到,鐵面無私的執(zhí)法長老,居然會做出這種事來。
馬夫人大聲叫嚷起來:“白世鏡,你這個懦夫、孬種!被人一嚇,什么都乖乖地招了,老娘認(rèn)識了你這個不中用的男人,真是倒了八輩子的血霉!”
瞧到一向楚楚可憐的馬夫人,眨眼間變成一個潑婦,在場的丐幫弟子,簡直都無法相信自己的眼睛,這簡直就是天與地的轉(zhuǎn)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