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興國瞬時有些遲疑,還未來得及說什么。
一旁的仆散哥哥便哈哈大笑,得意至極,我完顏慷兄弟說得對極了,區(qū)區(qū)糧商,誰敢不給他們?nèi)齻€面子?
果然!
他們是誰啊?
大家、仆散家、馬家的小貴人,跺跺腳,中都城都要震三震吶。
既然事情辦得這么順利,何必再一家家去跑,全部從新羅號這邊搞完算逑,正好也壓壓李珂的風頭。
仆散九斤這夯貨本來就一根筋,心里這樣想,嘴上就更利落:“算你識相!爾趕緊籌集一千石,明日一早,某會派人來交割,斗米兩百錢,糧款兩清!”
你要一千石?!
李平順臉色驟變。
而大興國和馬亮,臉綠了。
兩人本來計劃在新羅號來個開門紅,低價詐出一兩百石米,然后以此為范本,挨家糧號敲過去,積少成多,這事就成了。
糧商少放點血無傷痛癢,但真要傷筋動骨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仆散九斤張嘴就是一千石,直接把路堵死了。
大興國恨不能當場踹仆散九斤兩腳,成事不足敗事有余!
李平順本想這三個紈绔過來就是訛點小錢,一點小虧吃了就吃了,在他的權(quán)限范圍之內(nèi),他若能壓住這事,也避免給侯爺添亂。
畢竟做生意的,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然而……卻是一千石!
這可是新羅號近一成的庫存!
斗米兩百錢賤賣了,李珂還能不要了他的命?!
這哪里是來買糧的,分明就是來砸買賣的!
街對面。
站在酒館門口看熱鬧的完顏慷,臉上笑容一僵,口中正在咀嚼的一小塊點心差點沒噴出來。
這仆散九斤……仆散哥哥……豬腦子的小國公!
堂堂金國元勛一代名將仆散亮,怎就生出了這么個奇葩!
新羅糧號拿下,其他糧商都會效仿。
可勁照著新羅號一家往死里宰,就算沒有開城侯李珂撐腰,新羅號也一定會強烈反彈。
完顏慷以手扶額,無言以對。
果然,不怕神一樣的對手,就怕豬一樣的隊友。
他計劃想得再周全,也擱不住仆散九斤噗通扔塊巨石下來砸了鍋。
不遠處,躲在街角圍觀人群中的小乞丐見狀暗暗啐了口唾沫,心道:還當這伙紈绔有什么本事籌糧,原來就搞當街敲詐這套把戲!
雖然這些糧商也不是什么好東西。
她忍不住向站在酒館門口的完顏慷投過一瞥,心里方才剛滋生的些許好感瞬間消散,低嘟囔道:“都是一丘之貉,這些紈绔子弟,就沒一個好東西?!?p> 不過,她馬上又想起些別的。
這姓完顏的少年不但識破她的喬裝打扮,還拿話試探她的出身,那句似乎說起來無心的“海鮮吃膩了”,現(xiàn)在都讓她心里直咯噔。
他什么意思?
他到底是什么人?
小乞丐心里充滿了警惕,當然更多的還是好奇。
……
此時此刻。
略顯蒼樸破敗的南陽郡王府,又迎來了最尊貴的客人,岐國公主完顏忽蘭。
“慧兒,你父王不在府上嗎?”
完顏忽蘭走進郡王府這間狹小的客廳,見里面陳設(shè)愈加簡陋,心道:看來完顏慧家的境況,是一天比一天窘迫了。
完顏慧父親這枝宗室早已沒落,只是保留了郡王的封爵,勉強撐著門戶而已。
“小姐姐,我父王又去胥家拜謁了。”
“看來,南陽郡王是鐵了心要攀附胥執(zhí)國了。慧兒,聽說你父要跟胥家聯(lián)姻,可有此事?”
完顏慧聞言頓時惱火起來:“我父王是有此意,但那胥野是什么狗東西,我抵死不從就是……”
“胥執(zhí)國,奸佞小人耳。與李妃內(nèi)外勾連,此刻貌似權(quán)勢沖天,但……憑他是斗不過大昊這些人的,遲早會死無葬身之地?!?p> “慧兒,你要勸勸你父王,不要看錯了人,免得惹火燒身?!?p> “我都勸過多少回了,他根本就不聽我的。”
完顏忽蘭沉默一會,突然輕道:“想絕了你父王的念想,倒不是沒有辦法?!?p> 完顏慧訝然:“什么辦法?小姐姐快講!”
完顏忽蘭眸光閃爍起來:“趙王位高權(quán)重,若趙王肯出面為完顏慷向你求親,南陽郡王必能轉(zhuǎn)向回頭,放棄胥家?!?p> “你若有心,我可去找鮑王妃說一說……”
完顏慧俏臉漲紅:“小姐姐,你這話說得我不愛聽。胥野是個蠢貨不假,但完顏慷也不是什么好東西!再說這廝心心念念的是你呀,現(xiàn)在中都誰不說你們郎情妾意……”
完顏忽蘭面上不由掠過一絲飛霞,不過她借著端茶袍袖飛揚遮掩過去。
她輕輕搖頭:“都是些坊間謠傳……也僅此而已!”
“小姐姐,我明白了,你是在試探我?你該不會真看上完顏慷了吧?”
“瞎說!”
一向云淡風輕的完顏忽蘭突然聲音里帶了些許莫名的情緒:“慧兒,我是為你好,完顏慷現(xiàn)在看也非一無是處,你若能嫁進趙王府,你家的難題也就解了?!?p> 完顏慧呆了呆,旋即堅決搖頭:“小姐姐,這不可能!”
完顏忽蘭似早預料到完顏慧很排斥這事,她嘆一聲,也沒繼續(xù)堅持再提。
她這樣做自有她的理由,只是這些,很難跟完顏慧講得清楚。
“小姐姐,不管別人怎么想,我反正是不信完顏慷突然就搖身一變,變成了勞什子憂國憂民的大才子。”
“不過,他行事作風與過去確實迥然不同,想想都覺得有些古怪?!?p> “確有些古怪。不過,這總不是壞事,若他真能從此走上正途,也不枉趙王這十七年來對他如此溺愛?!?p> “小姐姐,聽說趙王去年曾進宮為完顏慷向皇上提親,被皇上駁了。這回他那兩首折桂令傳遍宮闈,若皇上因此改了主意,你……”
完顏慧嘻嘻笑道:“怕是你的麻煩就來了。”
完顏忽蘭面色微僵。
卻依舊云淡風輕道:“慧兒,這事斷不像你想得那樣非此即彼,也并非單純我和完顏慷的事,更是此一時彼一時也,趙王此番一定不會舊事重提,至于父皇……”
她長袖一揮,淡又道:“他最近心思都在那個女人身上,哪里還顧得上旁人?”
完顏慧還待說幾句什么,抬頭見完顏忽蘭恬靜優(yōu)雅的面孔上似露出幾分淡漠之色,便怔了怔,突然想起她在宮里的真實處境,又考慮到自己,也忍不住幽幽一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