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林寺內(nèi),風雪漫天。
在寬廣空寂的佛寺內(nèi)繚繞著陣陣梵音,如若洪鐘大呂,敲擊在人的心房之上,營造出一種安詳寧靜的氛圍。
李淵瞧著寺院外絮絮飄飛,鵝毛般的雪花,神態(tài)雍容的放下茶盅,像是想起了什么一般,微微一笑:“據(jù)說宋缺來到長安的第一件事,便是找到席應一試天刀鋒芒,彈指之間,就將席應斬落刀下,尤大姐知道么?”
李淵說得甚為隨意。
而且話題非常有跳躍性,方才他還隱晦的透露出聯(lián)姻的意思,無論是尤楚紅還是獨孤鳳都以為李淵下一句就會直接了當?shù)恼f出來,她們都在暗中斟酌著該如何回答,誰知,李淵卻僅僅是輕描淡寫,隨便說了一下,立馬就換到了下一個話題來。
這是什么意思?
尤楚紅眉頭微皺,瞧了獨孤鳳一眼,又暗自打量著李淵的神色,她自然也從他臉上看不出任何想法,這令尤老婆子感覺非常不好,心中升起了強烈的疑惑。
“難道,在李淵心中,對于聯(lián)姻并非如我所想,那樣看重?”尤楚紅搖了搖頭,她立即否定了這個想法?!安虏煌赴 !?p> 何止是尤楚紅,獨孤鳳這一老一少猜不出李淵的想法,就是李淵自己也感覺到矛盾不已,在心中,對于聯(lián)姻,他自然是非常希望盡快促成的,只是,這聯(lián)姻的對象卻令他感到難以決定。
究竟是建成,還是世民?
當然,可憐的齊王殿下自然被忽略了。
不可否認,作為一個父親的角度來說,在內(nèi)心中,對于溫良如玉,謙恭君子的李世民,他是非??粗?。甚至是欣賞的,在三個兒子,他最喜愛的也是李世民,而在這幾年里,他也看得出來,無論是李世民,還是獨孤鳳對彼此之間未必沒有好感。
這樣看來,聯(lián)姻的對象已經(jīng)是呼之欲出了。
只是,還有一點。李淵除了是父親外,更是一代帝王,對于皇家而言,無論什么事情都要擺在皇朝安定之下。
正如,他雖然更喜歡秦王李世民,但依然采納了魏征的建議。敕封李建成為太子。因為他很明白,若是長久態(tài)度不明,勢必造成朝臣疑神疑鬼,不知該效忠于誰?這是該完全摒棄地,隋朝舊事猶在眼前,他豈能再犯同樣的錯誤。
遙想昔年。以隋文帝之雄才大略,也犯下了這樣不可饒恕的錯誤,雖然封了楊勇為太子,卻處處偏袒楊廣,這很大程度上造成了后來楊廣弒兄奪位的成功,隨后,曾經(jīng)強盛到了極點的隨王朝僅僅數(shù)十年就被楊廣敗壞得支離破碎。
若是他親手賜婚。使李世民與獨孤鳳聯(lián)姻的話,那就不僅僅是偏袒了,在很大程度上,若是處理不當?shù)脑?,甚至很可能引起朝政不穩(wěn)。
本來天策府的勢力就強盛到了極點,在天策府的光芒掩蓋下,東宮一系已經(jīng)有捉襟見肘地形勢了,若是再加上獨孤閥的支持,那么。天策府大勢將完完全全的超越東宮。
到了那時候,朝臣會如何想,置太子東宮于何地?
就算太子最終順利等位,也勢必對天策府忌憚萬分,這個位子未必能坐得穩(wěn)當。
這樣看來,又似乎與太子聯(lián)姻才是最佳了,既能提高東宮勢力,抗衡天策府,又能穩(wěn)東宮之心。似乎是一舉兩得。
未必!
究其緣由。就是李淵對李建成已經(jīng)有些失望!
首先,楊公寶庫將天下豪杰。各大勢力都吸引到了長安,為了維持長安乃至整個朝政的安定,李淵是將皇城侍衛(wèi),乃是宮廷三千禁軍都交到了李建成手上的,由他來暫時統(tǒng)領,用來震懾各方勢力與江湖群雄。
這個責任固然艱巨,但得到的卻是更多,在某種程度上,這是他透露給群臣地一種信息,他相信太子的能力,這才將禁衛(wèi)與自身安全交給太子來守衛(wèi)。
隨后傳來的信息卻令李淵勃然大怒!
福聚樓前,太子親率三千長林軍,五百弓箭手圍攻原隨云,卻不但被原隨云輕描淡寫的擊殺了“南海仙翁”晁公錯與東宮門下的可達志,最令李淵難堪的是竟連李建成也被原隨云擒在了手下。
雖然,最終李建成還是安然無事,但這卻并非是憑了他自己地本事。
“你沒有死,只因本座不想殺你?!?p> 這是什么概念?
作為當朝太子,這等于是在整個李唐王朝臉面上給了響亮的一巴掌,令整個王朝都臉面無光。
李淵深深的吸了口氣,他覺得不能再想下去了,那股強忍住的怒氣,現(xiàn)在又開始上升。
“太子,你這件事實在是大錯特錯了,不但錯誤得估計了對手的勢力,更將自己置身險地……千金之子,坐不垂堂,叫朕怎能放心將李唐交付到你的手上?!?p> “罷了,朕便再給你一次機會,能不能把握便看今次宮廷夜宴上的對決了?!?p> 李淵雙目微瞇,一雙溫潤地眼眸中隱然顯露出如同刀鋒一般的厲芒……
“是這樣的,宋缺與席應素來有嫌隙,當年因為席應天君的名號觸了宋缺的霉頭,被宋缺逼得走投無路,被迫隱跡江湖三十余載,今次復出,據(jù)說已經(jīng)練成了至高無上的紫氣天羅,誰知還未嶄露神功,便被宋缺斬于刀下?!?p> “天刀”宋缺長安之行,首次出手,斬殺邪道八大高手中排名第四的“天君”席應,乃是近來江湖中最為轟動的兩件事情之一,最轟動的莫過于“夜帝”原隨云福聚樓一戰(zhàn),不但斬殺了近來長安最富盛名地青年高手可達志,更將名動天下數(shù)十年的宗師級高手晁公錯一手誅殺,連太子李建成親率大軍也阻止不了。
這兩件事早就轟傳天下,尤楚紅自然不可能不知道,李淵當然也清楚得很。
他之所以要單獨提出,別人不清楚,尤楚紅卻知道李淵定是想起了當年的“霸刀”岳山。
岳山也是江湖中最為頂尖的高手,在那個武林時代,除了祝玉妍,石之軒,三大宗師等少數(shù)不世高手外,能擊敗他的已是屈指可數(shù),卻不想竟被正值壯年的宋缺輕易擊敗,敗在了自己最擅長的刀法之上。
岳山以“霸刀”做名號,可想而知,是一個多么驕傲自負的人物,這一次失敗的打擊之大是難以想象地,后來更被席應偷襲成重傷,一身武功再難發(fā)揮,最終銷聲匿跡了。
一個曾經(jīng)地頂尖高手,卻再難使用武功,該是何許痛苦?
李淵視岳山為大哥,自然是感同深受,對于席應的痛恨絕對不會下于岳山本人。
尤楚紅能理解李淵地復雜情緒,席應是岳山最大的仇人,現(xiàn)在卻被宋缺斬殺了,等若是幫岳山報了仇,但另一個方面,宋缺也是岳山的仇人之一。
“三十年前,席應就是絕頂高手,如今紫氣天羅大成,未必弱于宗師級高手,卻被宋缺輕易斬殺了,想來,這幾十年來,宋天刀埋首磨刀堂,所得匪淺?!崩顪Y輕輕嘆了一口氣,揮手道:“下去吧,朕想要單獨為張婕妤許愿……?!?p> “為張婕妤許愿?我看是為岳山吧……。”尤楚紅臉色不變,躬身施禮,與獨孤鳳兩人退了出去。
層層風雪,飄落大地……
沙沙的聲音,輕微作響,迅速掩蓋在風雪飄飛的天地里,一個渾身著水綠衣衫的女子踏在風雪里,在轉(zhuǎn)角處驀然駐足,凝視著前方一棟廣袤的庭院。
無爭山莊!
這水綠女子頭戴斗笠,柳條編織的斗笠清雅素潔,在風雪的吹拂下飄飛,也卷起了那女子一縷縷低垂的秀發(fā),在斗笠掩蓋下,看不清面容。
一只瑩白如雪的小手手執(zhí)玉簫,發(fā)出嗚嗚作響。
“罷了,既然你不愿見我,我便回去陪伴娘親吧?!?p> 也不知過了多久,這水綠女子輕輕嘆了口氣,轉(zhuǎn)身踏進了弄堂,絮絮風雪中,很快就消失不見了。
“又快到了桃花盛開的時節(jié),娘親,青璇回來了!”
雪花簌簌而下,就在石青璇身影完全隱沒不見的時候,虛空之間,四道影子如影隨形的追攝而去,速度迅若雷電,偏偏身形卻恍如飄在了風里一般,似乎沒有半點寄托,如同幽靈一般,每隔十五丈才在雪地上輕輕一點,卻是僅僅點出了一道淺淺的印子,迅速的就淹沒在雪花下了。
黃昏時份,風雪漸弱,天上下起了蒙蒙細雨,整個長安城都仿佛籠罩在這蒙蒙煙雨下。
“……帝王谷主丁九重,赤手教主周老嘆,魅惑宗金環(huán)真,倒行逆施尤鳥倦?!?p> 一張淡藍色的紙箋在原隨云指間飄落,在落地的瞬息,憑空升騰起一絲火焰,這絲火焰如周天星河下的一點繁星,除了焰色幾近透明,毫無實質(zhì)外,沒有半點出奇之處,但卻是在眨眼間,將紙箋焚燒成了灰燼,化作了空氣內(nèi)的塵埃。
紙箋上的四個名字,經(jīng)由慕容憐卿之口,已經(jīng)傳達到了亭軒內(nèi)原隨云與宋缺的耳內(nèi)。
對于江湖武林新生代的高手而言,這四個名字實在是沒有多大的分量,但在老一輩高手心里,卻無異于是驚雷霹靂,就算是睡夢中也足以驚出一聲冷汗的人物,在二十年前,這四個人的兇名實在太盛了。
當年的邪王,陰后雖然在武功上比這四人強勝幾分,但畢竟是自重身份,他們的對手,只會是與自己實力相當,地位尊崇的宗師級人物,譬如寧道奇,四大圣僧,宋缺等人,夜帝昔年縱橫天下,手下染血無數(shù),然而死在手中的卻無一不是高手,若是不出手時,看起來也是溫文爾雅,一位柔弱清秀的少年。
這四人卻全然沒有半點高手風范,一切全憑喜惡,在他們眼里,江湖好手與老弱婦孺,稚子幼童實在沒有絲毫區(qū)別。若是招惹了自己,或是看著不順眼,說殺了就殺了,絕沒有半點猶豫。
當慕容憐卿來到亭軒內(nèi),這位姿容靈秀。曾將江淮一代霸主杜伏威也迫入絕境的絕代雨師所吸引過來的,僅僅是宋缺輕描淡寫地一眼。
緊接著。慕容憐卿說出的這四個兇名鼎盛的老魔頭重現(xiàn)江湖,并且尾隨石青璇而去的消息。宋缺那恍如溫玉的臉容上依然沒有半點變化,古井無波,如同千萬年歷盡風霜雨雪地磐石,古樸凝重,但卻是如山岳凝重。如淵晦澀。
只是,等這張淡藍紙箋陡然在一絲火焰下化作虛無時。宋缺眼中登時煥發(fā)出驚人的光彩,毫不掩飾地凝視著原隨云:“先天五行神通,果然妙絕天下?!?p> “宋閥主埋首磨刀堂數(shù)十年,如今首出手,就斬殺了席應,當是已盡得刀道無上真意,實在是可喜可賀?!?p> 原隨云捻起一枚黑子,在棋盤上輕然落子,臉上尤是笑容未減,對于先天五行神通卻是只字不提。
宋缺眼中的神采迅速黯淡了下去。慕容憐卿看得暗自心驚。除了帝尊外,她從來沒想過世上還有人竟能練成如此可怕地神功。
如果說。方才的宋缺眼中神采飛揚,恍若流星,綻放出的光芒璀璨奪目的話,那么,現(xiàn)在的宋缺一雙眼眸卻是幽暗深邃,但卻不是深淵一樣地死寂,而是恒星一般永恒綿長,可以想見在他一雙玉石一般的眸子中蘊含著驚心動魄地力量。
慕容憐卿不得不承認,這位名垂天下數(shù)十年的武道大宗師的確是名不虛傳,就算是與原隨云抗衡,也絕不會在氣勢上落入下風。
宋缺搖了搖頭,淡淡道:“席應也算不得什么了不起的人物?!?p> 席應縱橫天下,橫行無忌,號稱“天君”,更是在邪道八高手中排名第四,僅在邪王石之軒,陰后祝玉妍,魔師趙德言之下,但宋缺淡淡說來,卻不帶半點感情波動,沒有重視,也沒有加諸一絲一毫的輕蔑語氣,如同是過路人一般。
慕容憐卿微微一笑,眼前這亭軒雖小,但實已是匯聚了兩百年來江湖中武道成就最高的集大成者,在他們眼里,席應自然也算不得什么。
宋缺凝視著原隨云,見他臉上依然是淡淡的笑容,續(xù)道:“你不去?”
原隨云搖了搖頭,微笑道:“不急,待這局下完了也不遲?!彼D了頓,繼續(xù)道:“沒有人比我更了解石青璇,她遠比任何人想象中要厲害得多?!?p> 宋缺臉上終有了笑意,寬袍下一只手在棋盤上安然落子,正襟危坐,他的姿態(tài)永遠都是一絲不茍,沒有半點的破綻,“身為石之軒,碧秀心之女,我永遠不會小瞧了她。”
原隨云與宋缺對弈,恍如高手對決,電光火石,仿佛是在這方棋盤上展開了一場曠世大戰(zhàn),沒有半點的間隔,一手落下,另一人馬上落子,綿綿不絕。
對于這兩位武學上地大宗師而言,在他們達成了協(xié)議地時候,就已經(jīng)注定了真正交手的可能性微乎其微,也只有在棋盤上來對決勝負,在落子時,就算是延長了瞬息地間隔,也算輸了,因為在真正交手時,對于武功達到了他們這種超凡入圣境界的人而言,電光火石之間,已足以決定勝負。
原隨云都不急,慕容憐卿當然更不會著急。她所要做的,只不過是傳達信息罷了,其他的一切,對于她慕容憐卿而言,沒有任何的意義。
若是石青璇被尤鳥倦,丁九重等人擒住,或是格殺了,也許她還會升起一絲暗暗快意。
對于石青璇,她的敵意從來沒有隱藏,只因為她深知,在原隨云面前,任何負面情緒的刻意隱藏都是愚蠢的。
這個道理,雷魔懂,慕容憐卿豈能不知?
她可是深知,早在十年前,那時眼前這位猶在少年,初出江湖,雖然武功已然是出神入化,但卻仍非踏足宗師境界,然而就是那時,放眼天下,已再無一人能在他面前掩藏任何敵意。
風雨雷電,風居首位,慕容憐卿自視深高,除了原隨云外,誰都不服,豈能甘居在石青璇之下,而且最令她感到氣惱的是,石青璇憑什么居于“風后”之位,武中帝后,這豈不是說石青璇在某種程度上與原夜帝處于同一高度。
慕容憐卿豈能甘心!
她也有些許疑惑。
“風雨雷電,武中四圣,夜帝月后,稱尊江湖?!?p> ?。@,月后是誰?
她的疑惑并沒有持續(xù)多久。
啪!
一局棋終于落幕!
宋缺飄然而去!
他怕自己若是再待上一時半分,會忍不住拔刀,與原隨云分出強弱,在現(xiàn)今天下大勢下,這絕不是什么明智的做法。
宋缺急于去找人一試刀鋒,現(xiàn)今的長安,匯聚了來自整個天下的英雄豪杰,無數(shù)強者盡在此處,新一代高手,老一輩隱匿高手,積年老魔都如雨后春筍般紛紛涌現(xiàn)出來,然而要想找出一個能接下宋缺三招兩式的,卻實在是太難了。
放眼天下,只有一人能與爭鋒,然而這唯一的一人卻不能放手一搏,這實在是十分遺憾的事。
棋盤間,黑白相間,星河縱橫,繁星點點。
這一局自然又是不分勝負。
“帝尊……?!蹦饺輵z卿微微搖頭,正要說話,只聽棋盤間輕微一響,一響之下,她的眼睛驀然閃現(xiàn)出一絲光芒。
喀嚓!
這一聲細微的響動,如同是信號般,棋盤間瞬時像是刮起了狂風驟雨,驚雷閃電在其中交擊,黑白兩道雷電互擊下,如同兩條騰龍般升騰而起,驀然咆哮一聲,瞬間消失。
棋盤上,黑白兩色棋子就如同是處于兩方陣營的星辰在相撞中化作了塵埃,成為了最為純粹的齏粉……
原隨云,宋缺兩人雖不是刀劍輝映,天地交鋒,然而在兩位武道大宗師眼里,這一局棋卻無異于真實的較量,整個星羅密布的棋盤化作了修羅沙場,勁氣透過指間,早就融入了棋子里。
原隨云綿綿不盡的明玉勁力,玄奧晦澀的先天五行之力,宋缺無堅不摧的刀氣,在這方小小的天地里互相爭持。
在兩人相互爭持時,各自催動勁力,兩方之間保持著一種奇異的平衡,這種平衡誰也難以率先打破,黑白棋子這才能維持形體沒有崩潰,或者話,以宋缺刀氣之利,原隨云融合了先天五行與明玉妙訣于一爐的真力,莫說這青石打磨成的棋子,就算是上好的精鐵也要粉碎開來。
等宋缺離去時,棋盤上的平衡立時被打破,無堅不摧的勁力肆無忌憚的宣泄出來,登時將棋盤上所有棋子化作了齏粉,之所以棋盤沒有一絲損傷,不是因為不能破壞,只不過無論是宋缺,還是原隨云,對于勁力的把握都達到了妙若毫巔,超凡入圣的層次,就算是在爭斗中,也絕不會浪費一絲一毫的真力,自然不會損害到棋盤。
忽然,一陣清風吹進了亭軒!
風勢輕柔,不斷的在亭軒內(nèi)打著旋兒,棋盤上渾濁的粉末紛紛被激揚而起,簌簌飄飛!
慕容憐卿眼中光芒閃爍!
當棋盤上的齏粉被拂去的時候,正中央位置,一枚完整無缺的棋子豁然顯現(xiàn)在慕容憐卿眼前。
一枚黑子!
慕容憐卿看著這枚圓潤光潔的黑棋,只覺得這枚棋子竟閃耀著難以逼視的鋒芒,如同一柄神兵利劍,橫亙在星河宇宙之間。
她豁然抬起頭來,一雙眸子深深的凝住在原隨云身上。
“……原來這一局還是帝尊技高一籌,不愧是天下第一高手,就算是面對名震天下數(shù)十年的天刀宋缺,依然是壓了一頭,武林第一神話終究沒有人能打破!”
慕容憐卿眼神極其復雜,心中思緒澎湃,既覺得涌起一種難以言語的驕傲,又有一道無形卻如山岳凝重的壓力堵在心間。
原隨云悠悠站起身來,長長的黑袍垂泄下來,宛如星河倒泄,他的臉色平靜而自然,即使沒有只字片語,卻總有一種雍容浩瀚,大氣磅礴的威嚴。
袖袍一揚,宛如飛星!
寬大的袍袖松松垮垮的垂泄下來,只在棋盤上輕輕一拂,當袍袖移開時,整個青石打磨的棋盤已經(jīng)是光滑如鏡,那枚黑子隨著這一拂之力,已然化作了塵埃,隨風而去?!傲髟骑w袖!”
慕容憐卿的眼睛又亮了起來!
彈指神通,流云飛袖乃是原隨云當年最為常用的絕學,對于這兩門絕技,慕容憐卿也修煉到了極高的境界,隨意一拂,一指之力,就擁有莫大的威能。只是卻無法做到像原隨云這般揮灑如意,從從容容。一拂之間,明明擁有著摧金斷玉的力量,看起來卻是輕飄飄的,不帶絲毫煙火氣息。
近十年來,原隨云出手的次數(shù)越來越少,就算是出手了,也是電光火石之間就決定了勝負,根本用不著流云飛袖這門絕技。方才雖是短短一瞬,白駒過隙。但慕容憐卿心底印證下,已覺得獲益匪淺。
兩人一前一后踏出亭軒。原隨云身形忽然凝住,轉(zhuǎn)過身來看著慕容憐卿。沉吟道:“慕容,你且留下,替本座招待客人。”話音猶在耳畔,簌簌風雪下,人卻已消失不見。
慕容憐卿搖搖頭。原隨云輕功冠絕當世,無人能及。雖然這種速度實在是駭人到了極點,她卻也并不覺得驚奇,心中卻疑惑著,原隨云口中地客人是誰?
她并沒有疑惑多久,一名仆役打扮的灰衣中年漢子快步走了進來,恭恭敬敬的施禮稟報道:“獨孤閥獨孤鳳小姐與多情公子侯希白,還有天策府的徐仲先生聯(lián)袂前來拜訪,請慕容小姐定奪?!?p> 慕容憐卿峨眉微挑,心中冷笑著:“這些人終究是忍不住了,上門試探來了?!痹S云本就沒有刻意隱瞞身份。獨孤閥。李閥的人找上門來,她也并不覺得奇怪。
“請他們進來。帶到客廳奉茶!”慕容憐卿揮了揮手,隨口淡淡吩咐道:“著明空來招待她們,本座沒空去配他們瞎扯!”轉(zhuǎn)身便朝另一個方向走去。原隨云雖然吩咐了她來應付這些上門者,但具體誰來招呼卻沒說。
“武小姐不在山莊內(nèi)!”那灰衣中年仆役聲音平淡,依舊恭恭敬敬的說。
“嗯?不在山莊內(nèi),那去了哪里?”慕容憐卿眉頭微皺,止住了身形,武明空乃是原隨云親傳弟子,身份極尊,她若是想要去哪里,這些仆役自然是沒資格過問,所以慕容憐卿這句話以其是詢問,倒不如說是自言自語,根本沒指望著中年灰衣仆役回答。
灰衣仆役也沒有令他失望,簡單明了至極:“不知!”
“既然如此,便由本座親自去招呼他們吧!”慕容憐卿臉上帶著淡淡笑意,“我也早想知道,獨孤鳳,侯希白這些十年前最杰出的青年一代好手,憑何能在那時與帝尊并立?”
雨下得并不大,然而卻是綿綿不盡,夾雜著凜冽的風雪,打在人身上,那股子寒意足以教人冷到心尖,再加上天色漸晚,朱雀大街上行人不多,偶有走過的也是快步急行,緊緊懷抱胸前,溫暖著身體,將一顆腦袋埋得極低。
嗖!
一把極有良好隔水性能的木質(zhì)油傘撐了開來,將漸漸密集地綿綿雨勢阻擋在油傘外,傘沿壓得很低,將打傘的人容貌完全遮掩住了,緊緊能從傘下見到一張薄薄地嘴唇,一襲漆黑如墨的長袍也將他地身形完全掩蓋住了。
就算往來匆匆,急行的過客卻總不由自主的看上兩眼,實在是這人太悠然了一點,走在風雪下,竟像是春日郊游,細雨紛紛下,悠閑踏青的文人騷客。
風雨如此密集,這人卻是一身清爽,干凈剔透,仿佛是剛剛沐浴齋戒一般,那身黑袍在風雪下如細浪般不住舞動,泛起細微的皺褶,對比著自己一身狼狽,渾身濕透地情景,過往客旅總是由不住心中腹誹兩句。
一陣清越的簫音,在風雪下綿綿回蕩,簫音柔和得如同清風拂面,又似海邊輕輕鼓動地浪潮,忽高忽低,充滿了空靈清澈的意味,似是在一瞬間,將整個風雪大地化作了空山靈境,世外桃源。
行人駐足在雨下,癡了一般。
酒樓內(nèi)煮酒歡飲的豪爽之輩,暢談詩文的文人墨客,獨來獨往的江湖武士竟都不由自主的陷入了這空靈玄異的琴韻內(nèi)。
這是一曲勾人心魄,奪人神魂的樂章。
“碧海潮生曲!”油傘下,原隨云驀然停住了腳步,凝視著風雨盡頭,他的臉上也掛著一絲若有若無的笑意。
隱隱然然,就在風雪飄飛地深處,一條奔流激蕩地河流上,細浪翻卷,千道萬道水流激揚而起,隨著簫音的高低而變幻,如同騰蛇舞動!
河流中央,一座小小地亭軒巍峨挺立,在激射的細浪下,一位頭戴柳條編織的斗笠,一身水綠衣衫的女子悠悠然然的站著,手執(zhí)玉簫,湊在溫潤的唇邊,隨著指間變化,那愈漸急促的簫音也在不住變幻,好似雨打芭蕉,一聲聲擊打在人的心弦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