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太子“酒醉不醒”,我們推遲了回宮的時間。我也正好想跟爹娘多聚一會,多吃一頓團(tuán)圓飯。
沒想到的是,就在我們圍坐在一起吃晚飯的時候,更戲劇性的一幕發(fā)生了。
居然又有一個家伙拎著一只蛐蛐籠子找上門來,說太子和太子妃殿下看中了他的蛐蛐,叫他把蛐蛐送到太尉府來領(lǐng)賞錢。
父親叫人把他領(lǐng)進(jìn)大廳,當(dāng)著滿座賓客問他:“今天下午府門口發(fā)生的鬧劇難道你沒有聽說嗎?”
那人說:“小人聽說了一點點,好像是有兩個人獻(xiàn)了蛐蛐,來府里討賞錢,結(jié)果沒討到。因為府里說太子喝醉了,一下午都在房里睡覺,根本就沒出去。”
父親皺著眉頭說:“那你還來?”
那人說:“小人也怕遇到了騙子,所以就沒有獻(xiàn)上蛐蛐。他們又說要買,可是沒有掏出銀子,只掏出了一張銀票。小人還是沒答應(yīng),怕銀票也是假的。最后他們沒辦法了,本來是要走的,可是太子不肯走,吵著非要這只蛐蛐,太子妃就叫小人自己提著蛐蛐來府里領(lǐng)賞。小人想,反正蛐蛐還在,來一趟就來一趟,怕什么呢。”
父親指著太子和我說:“這就是太子和太子妃,你的蛐蛐,是他們要你送來的嗎?”
那人只看了一眼,就立即搖頭。
父親想了想,又問:“你家里還有別的蛐蛐嗎?”
那人開始說“沒有了”,但當(dāng)父親問他家里還有沒有別人的時候,他突然臉色大變,嘴里咕噥著:“天那,家里的那幾只不會……”,慌忙磕頭告退,跑了出去。
他走后,席上有人說,這人是洛陽有名的蟋蟀牙子,專門倒賣蟋蟀的,家里平時至少都有好幾只存貨。若他說的那幫人果然使的是調(diào)虎離山計,那他這回可損失慘了,他的蟋蟀,一只起碼值好幾百兩銀子。
父親聽了大怒。下午已經(jīng)責(zé)令洛陽太守去查辦此事了,想不到那些人膽大包天,居然還敢繼續(xù)作案。在這天子腳下都如此猖狂,這不是在公然挑戰(zhàn)大晉律歷的威嚴(yán)嗎?
父親當(dāng)即換來張華,讓他把剛剛發(fā)生的事寫成一個折子送到太守衙門去,讓太守追加人手,務(wù)必要將此案查個水落石出。
在這整個過程中,我努力想要從父親臉上看出什么,但一直到最后離開太尉府起駕回宮,我都沒有從他臉上看出任何端倪。
也許是我太敏感吧,只要是我父親參與的事,我都覺得肯定不是表面上看到的那樣,而是另有內(nèi)幕。
就像上次張華的事,我就懷疑從張華被判‘?dāng)亓Q’,到他后來被我父親收用,從頭到尾都只是一個局。而今天晚上的事,我也懷疑是我父親一手安排的,他并沒有真的相信我扯的謊,但他努力幫我圓這個謊。為了增加可信度,他又當(dāng)著諸多賓客的面演了一出戲,讓那人與我們當(dāng)面對質(zhì),好徹底撇清我們的嫌疑。
坐在回宮的車輦上,我一直都在琢磨著這件事,太子就一直在玩著他的蛐蛐。
沒錯,那兩只蛐蛐現(xiàn)在就在他手里。他把它們關(guān)在一個籠子里,然后無比興奮地一路看它們干架。
我也知道讓他把這兩只蛐蛐拿回宮是非常危險的,但不讓他拿回來,他就根本不動窩,一副小無賴的樣子,擺明了就是:不讓本太子帶蛐蛐回宮,本太子就不回宮。
一直拖到酉時的最后一刻,才不得已讓他帶著蛐蛐上了車。再不走,宮門就要關(guān)了。而讓太子留宿在外是不可想象的,這一夜的防衛(wèi)工作要如何做?難道連夜調(diào)禁衛(wèi)軍來太尉府嗎?
看著那兩只蛐蛐,我又頭痛起來,這兩只燙手山芋,拿回宮了要怎么辦呢?上次做得那么隱秘,還是很快就被人揭發(fā)了。在宮里,到處都是窺探的眼睛,要藏一樣活蹦亂跳,尤其是還會叫的東西,實在是太難了。
看著兩只蛐蛐互相斗得劍拔弩張、你死我活,我突然計上心來。
回到東宮后,稍事洗浴,太子就拉著我進(jìn)了寢宮,然后趕走了所有的侍從。我知道,他要玩蛐蛐嘛。
這晚又玩到了很晚了才睡。
第二天早上醒來,他一睜開眼睛就找他的蛐蛐。我主動下床去給他拿蛐蛐籠子,一提起籠子,我就叫了起來:“太子殿下,大事不妙了?!?p> “什么大事不妙了?”
“你的蛐蛐,不動了耶,不會是死了吧?”
那人一骨碌滾下床,一把搶過籠子,這一看,先是不置信,伸手進(jìn)去撥啊撥,口里噓啊噓,半晌都沒反應(yīng)后,居然,一咧嘴,回身抱住我哭了起來。
我半拖半抱地把他弄上chuang,讓他在被子里哭了個夠,嘴里一面安慰他一面分析說:“這蛐蛐那么好斗,你把它兩只關(guān)在一個籠子里斗了一夜,那還不斗死了?你看人家放蛐蛐的不都是一只一個籠子?你見誰是兩只放在一個籠子里了的?”
他鼻子抽搐著:“可是斗蛐蛐的時候,不都是兩只放在一個籠子里的嗎?”
“那是人家在斗的時候啊,斗完了,不就拿出來分開放了。”
他想了一想,算是認(rèn)同了我的說法,可又立刻指責(zé)我說:“你既然知道,為什么昨晚不告訴我?害人家把兩只蛐蛐關(guān)在一起斗了一夜,活活地斗死了,我可憐的蛐蛐哦,嗚……”
“我昨晚沒想到嘛,我又不是蛐蛐行家,我哪知道這些講究啊?我也是看蛐蛐死了,才突然悟出這個道理的。”這個理由該合情合理吧。
他聽了也沒話說了,只是看著籠子里兩只死翹翹的蛐蛐,又忍不住大放悲聲:“我的蛐……”,一床大被子劈頭蓋臉而來,將他的聲音吞沒了。
我在被子里抱住他,不停地拍著哄著。唉,為了這兩只晃來的蛐蛐(正因為是他親自上街晃來的,沒花一分錢,所以在他心里格外珍貴),他還不知道要傷心多久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