符彥卿住的這個驛館是朝廷的官驛,面積很大,專門用于接待各地進京官員,這回符彥卿進京,朝廷為了表示對他的重視,提前就把驛館空了出來。然而符彥卿根本沒帶幾個隨從,所以偌大的驛館顯得很是冷清。
回到驛館正廳,驛官早已擺好香茶。符彥卿請鄭斌他們坐下,自己則叉著腿坐在了主座上,因為肚子太大,他不得不盡力將身體仰靠在椅背上,以便緩解肚腹的壓力,手中蒲扇扇得嘩嘩作響,然而腦門子上依然大汗淋漓。
“君貴事忒多啦,我好吃好住的,還看什么看?你們回去告訴君貴,就說我這里什么都不缺,讓皇上以國事為重,別操心我這里的私事?!?p> 符彥卿臺面話說的很是與眾不同,直接把胡石拓和鄭斌來拜訪的好心當了驢肝肺。這話說完,符彥卿象是想起了什么似的直了直身子,這個動作對他的肚子來說實在是個酷刑,所以符彥卿又無奈的把身體靠了回去。
“胡判官啊,文武斌賢侄啊……”
“是文斌,沒武?!?p> 旁邊陪坐的老徐簡直要抓狂。
“你懂什么!文武斌就是三文三武,不比一個文一個武強?”符彥卿很不滿的看了老徐一眼,轉回頭依然是一副彌勒佛笑臉,“你說是吧,武斌賢侄?”
“是文斌……”
老徐都快哭出來了。
“魏王殿下說的是?!?p> 鄭斌汗都下來了,不敢再讓符彥卿說下去,連忙回答一句,接著低頭與胡石拓一起心算多出來的一文一武在哪個旮旯里藏著。
“還真有點東西館驛里供不上,你們回去跟君貴說說,看看能不能找些年前的藏冰來?!?p> 創(chuàng)新完“三文三武”,符彥卿忘了剛才什么都不缺的屁話,開始公開要東西。
“噢,殿下,此事下官回去就稟報晉王殿下?!?p> 胡石拓連忙接上話茬。以符彥卿這個噸位,夏天實在是讓他受苦的季節(jié),胡石拓自己也胖,所以更加能體會符彥卿的苦衷。
“宮里不缺這個。”符彥卿繼續(xù)大搖蒲扇,“宣武軍那里的節(jié)度官衙其他東西都隨便,就冰和酒兩樣不能缺。你們不知道我手下那些混蛋肚子里有多少酒蟲,一天不見酒那就得造反……文斌賢侄啊,聽說你家里有的是好酒,不給我送幾壇???”
“下官晚上就讓人給殿下搬十壇來。”
這都什么人???怎么后周的強勢軍閥都這么與眾不同?王峻敢戕皇帝的茬,符彥卿顛三倒四外加公開索賄,不知道王殷和慕容彥超是什么德行。
“那怎么敢當?十壇實在是……”符彥卿有點不好意思,搖著蒲扇扇了半天才道,“那就再加五壇吧?!?p> 面對無恥的符彥卿,鄭斌不服也不行,只得答應下來。符彥卿對鄭斌的“大方”很滿意,呵呵笑了兩聲后就站起身在廳里踱起了步,也不知道是不是嫌坐著太累。
“你們這些京官不好當,純是伺候人的活兒,哪有我們這些外放官自在?哎,胡判官,我聽說王秀峰前些日子想當節(jié)度使,皇上不想給他,他就鬧個不停,連皇上去用膳都不許,是不是有這么檔子事?”
“這個……”
胡石拓很是為難,朝廷重臣和皇帝吵架哪里是他這種小官能隨意評價的?符彥卿身份在那里擺著,敢把這種事拿出來當閑話聊,可胡石拓卻不敢接茬。
“呵呵呵呵,胡判官怕什么?他王峻都敢跟皇上瞪眼,你老哥怎么連提都不敢提?”
符彥卿不以為意,費力的坐回了椅中。
“這個王峻,忒不懂事?;噬献屗敇忻苁梗侠蠈崒嵉脑诰├锎糁痪屯炅?,想當哪門子節(jié)度使?節(jié)度使都在邊關上,南邊唐吳,北邊契丹,動不動就干上一仗,當節(jié)度使操心費力還不得好,哪里有在京里舒坦?這個王峻,不是我說他,純粹是吃飽了撐的。明日進宮,我就跟皇上說說,王峻不是要當節(jié)度使嗎?那我就和他換換,讓他去我宣武節(jié)度吃上兩年驢馬屁,到時候他就知道在京里是多舒坦了……”
符彥卿大大咧咧,毫無顧及的罵著王峻。胡石拓越聽越心驚,他并不了解面前這位聞名四海的大胖子,即便是知道一些關于他的事,那也是道聽途說,真假難辯。
今天這一見面胡石拓才發(fā)現,原來符彥卿是個什么話都敢說的大嘴巴,他身份高,誰也不敢怎么著他,可你要是接了茬,被別人聽去那就是大罪過。胡石拓對自己接下來的這個拜會差事大是懊悔,頓時連一句話也不敢說,只盼著符彥卿過完牢騷癮,趕快送客放人。
胡石拓在那里發(fā)愁,鄭斌卻是另外一番心情,王峻這人顯然和柴榮一邊的人不對付,符彥卿把王峻罵了個狗血淋頭,鄭斌心里頓時美孜孜的,覺著符彥卿這人煞是可愛。
不過可愛只是表面現象,符彥卿一個高級王公,閑著沒事為什么跟兩個頭次見面,甚至連名字都叫不準確的小官談論這種犯忌諱的事?如果說他胸無城府,嘴上沒把門的,那他又怎么能爬到這么高的位置,而且還歷四朝不倒?
既不象胸無城府的人,也不象得了老年癡呆癥,那么符彥卿的言行怕是另有目的了。這種人,還真不能用平常眼光來看待。
“殿下,下官,下官……殿下要是還有什么需要,只管吩咐,我們二人回去便稟報晉王殿下,將殿下所需即刻辦妥。”
胡石拓聽著符彥卿的話,腿肚子一陣陣的抽筋,這樣下去,他真不知道自己會不會說出犯忌諱的話,與其因為說了不該說的話而獲罪,不如趕快逃出驛館,所以胡石拓趁著符彥卿說的口干舌燥,拿起桌上茶盞喝水的當口,忙見縫插針的鞠身準備告辭。
“胡判官這是……”
符彥卿的長篇大論才起了個頭,正是剛剛進入狀態(tài)的時候,胡石拓這時候告辭,符彥卿多少有些不悅。
“殿下,晉王殿下吩咐下官二人今日全憑魏王殿下差遣。殿下若是有什么吩咐,下官這就派差役去辦?!?p> 鄭斌忙接過胡石拓的話頭。符彥卿不象是在擺龍門陣,多少有點想通過胡石拓和鄭斌這兩個綠豆小官的嘴,把他的某種態(tài)度傳到京城官場上的意思,鄭斌就算不打算當這個傳話筒,那也沒必要得罪符彥卿。
“哈哈哈哈,我哪有什么吩咐?”符彥卿臉上本來就沒有怒意,聽了鄭斌的話更加好看了幾分,“皇上明日才傳見,我在這驛館里都快悶出個鳥來。你們陪我說說話便是行好了。哈哈哈哈,滾出來,躲在門外頭就以為爹看不見,平日教你的兵法都學狗肚子里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