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斌喝醉了酒，便沒再去酒坊，而是直接回到柴榮的宅院，一頭栽在床上就睡。等他再醒過來已經(jīng)是酉時，趙普他們早已經(jīng)從酒坊趕了回來。
郭威借“北征”之機(jī)皇袍加身這件事鄭斌雖然不能跟趙普明說，但大軍開拔，勢必會影響酒坊的生意，因此如何避免酒坊損失，鄭斌還得跟趙普商量商量。
趙普聽了今天殿帥府待客的情況以后，心中隱隱覺出不對，不覺盤算了起來。
“郭大帥確實那樣說的？契丹犯境，大帥要親征？”
“郭大帥就是這個意思，則平兄以為如何？”
鄭斌裝糊涂不說實話，但趙普并不糊涂，對他來說，“契丹犯境”這四個字大有學(xué)問：今年正月，契丹人趁著史弘肇自殺、后漢政權(quán)出現(xiàn)混亂的機(jī)會，兵分東西兩路南下侵?jǐn)_了一次，結(jié)果被柴榮和皇叔劉崇分別擊敗，傷了元氣。這事僅僅過去幾個月時間，契丹人就算看出中原政權(quán)即將易主，也不可能這么快組織起足夠的力量南下?lián)坪锰帯?p> 這樣說來，契丹人應(yīng)該是郭威妙手“調(diào)動”的！
趙普心中一驚，但等看到鄭斌裝傻冒充無知少年的表情后，他又略略放下了心來。哼哼，這小子把事兒看得透透的，他都不怕，咱還怕什么？
“大帥出征，京中將士怕是要調(diào)去大半。這樣倒也好，坊中酒釀省出一些，倒是可以交由市井酒肆售賣給百姓，如此一來，市井之中也能知道咱們鄭氏佳釀，對以后大有好處。”
趙普心里跟明鏡似的，自然不會糾纏契丹人為什么出兵的問題。他明白事兒，鄭斌也就放心了，略略沉吟后道：
“既然要在市井中售賣，那以后便不能斷了這個財路，咱們不如趁著大軍北征的機(jī)會少釀些酒，省出些錢來多添置些釀酒器具，再多買些糧囤積，這才是長遠(yuǎn)之策?！?p> “這話在理，文斌放心，此時交予我來辦就是了……財叔，您老請進(jìn)來說話?！?p> 趙普點頭應(yīng)答，抬起頭時正好看見李財滿腹心事的在門口轉(zhuǎn)圈，于是忙起身把李財迎進(jìn)了屋里。
李財是個讓人省心的老仆，輕易不會攪擾鄭斌他們說話，現(xiàn)在憂心忡忡，滿臉都是有重要話不吐不快的表情，趙普自然不敢怠慢。
“誒，誒，鄭少爺，趙先生，你們忙?！?p> 李財欲言又止，點頭哈腰后又想退縮。如今鄭斌他們寄人籬下，李財算半個主家，現(xiàn)在有事想來商量，鄭斌自然不能讓他走，于是扶他坐下，好言勸慰了起來：
“財叔，您老有什么話直說就是，跟我們這些晚輩何必客套？”
“誒誒，”李財是當(dāng)仆人的，鄭斌又是他家老爺?shù)慕Y(jié)義兄弟，那就是半個主人，主人站在一邊，他一個仆人怎么可能安心坐著，所以多少有點尷尬，剛要站起來又被鄭斌按坐下來，“鄭少爺，這個，我……唉，鄭少爺，我就直說了吧，軒丫頭怕是有些不對勁兒。”
“不對勁兒？”
鄭斌和趙普下意識的相互看了一眼，楊芳軒來路不明，又會武功，而且還是鄭斌他們帶來的，要是楊芳軒給柴家宅院帶來什么威脅，鄭斌他們也說不清楚。
“財叔莫慌，慢慢說。楊姑娘有什么不對勁兒之處？”
“唉……”李財又是一聲長嘆，“要說軒丫頭也沒什么，模樣周正，眼里有活。只是，只是……唉！”
這老爺子犯得什么毛??？不對勁就說不對勁，怎么反過來夸獎起楊芳軒了？不過李財一時半會兒說不清楚，鄭斌他們就算再心急也不好催他。
“鄭少爺，那日軒丫頭隨你們來，你們?nèi)ッσ院?，她便隨我去街市置辦菜蔬，買了那條鯽瓜。唉，這丫頭倒是很會挑選。回來后她幫我燒火做飯，本來我看著她也是大宅院出身的，便不讓她幫忙，誰知她非得幫不可，這丫頭懂事，咱不能駁了她的面子不是？可后來她在灶下燒火，也不知道在想什么，竟將一根燃著了的柴火戳到了我的靴子上，差點燒了我的腳?！?p> 就這個啊！你老人家好歹也是幾十歲的人了，沒文化說話夾纏不清不能怪你，可在這種小事上跟一個小姑娘記仇算怎么回事兒？老人家也太沒氣度了。
“還不止這個。”李財見鄭斌和趙普不以為然，多少有點心急，“燒我靴子倒是小事，不過我看軒丫頭心里怕是裝著什么大事不肯說出來，鄭少爺你們天天在外頭忙，恐怕不知道，軒丫頭雖說看著還算機(jī)靈，但沒人時卻常常自己坐一邊發(fā)呆，也不知道想些什么，若是有一點風(fēng)吹草動便會驚了她，她非得出屋看個究竟不可，那小臉慌的跟什么似的……唉，我看著都心疼?！?p> 那是，你干閨女嘛，你不心疼還行？這倒是個新情況，看樣子跟楊芳軒的身世有關(guān)系。不過鄭斌和趙普整天忙得跟噴氣式飛機(jī)似的，也不可能有時間去考慮一個小姑娘在想什么。
“財叔，楊姑娘家遭變難，怕是有些話不好說出口。”
鄭斌點到為止，再往深了他也說不清楚。
“是啊，鄭少爺，我也是這么想，那日閑著無事，我便問軒丫頭為何當(dāng)了乞丐，父母又在哪里。誰知這丫頭本來還好好的，一聽這話，臉色立時變了，支吾兩句便紅著眼走了。我看著不放心，便偷偷跟了去，你們猜怎么著？軒丫頭在自己房里都哭成了淚人兒……唉，你說一個姑娘家，看著還是個大家閨秀，描紅畫綠不去做，卻偷偷拿了把菜刀藏在了自己房里，沒事兒便拿著那菜刀發(fā)呆，這事我看著都心驚?！?p> 李財自在那里唉聲嘆氣，鄭斌和趙普卻面面相覷，楊芳軒拿把菜刀防身倒是可以理解，畢竟當(dāng)初她是看著鄭斌他們不象壞人，所以才來這里投靠，想當(dāng)個小姐貼身丫鬟什么的混口飯吃，但卻沒想到這宅子里只有男人沒有女眷，這時候她就算后悔想走也已經(jīng)晚了，只能仗著有點功夫防身，不被欺負(fù)也就行了。
后來她住了下來，為了防止這一院子爺們兒有不良企圖，拿把菜刀防身是很正常的事兒，可現(xiàn)在已經(jīng)過去了這么長時間，她還不放心？而且沒事就拿著菜刀發(fā)呆這事確實奇怪，難道她有什么大仇想報，卻苦無門路，所以才會有此表現(xiàn)？
報仇！想到這個可怕的詞匯，鄭斌和趙普幾乎同時嚇了一跳。原先楊芳軒來的時候他們只當(dāng)是個孤女，所以可憐之下才予收留，可現(xiàn)在看來事情并不是那么簡單，這半年汴梁禍?zhǔn)虏粩啵实蹫E殺無辜，市井中的地痞流氓也乘機(jī)胡作非為，不知道有多少人慘死，難道楊芳軒的家里也遇到了這種情況？
“則平兄，你去把鄭玄叫過來?！?p> 麻煩事兒上身了，不管楊芳軒以后做出什么偏激的事情，最終都會連累到這個院子里的人。鄭斌為免李財聽見生氣，忙把趙普拉到了遠(yuǎn)處小聲吩咐了一句。
“好，我這就去?！?p> 有些事確實要問問鄭玄這個練家子才能弄明白。趙普點點頭，瞥眼看了看李財便慌忙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