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夜晚,籠罩在魏國公府上的陰云無疑猶如崇山壓頂。不單單是往日那些個爭風(fēng)吃醋的姬妾紛紛偃旗息鼓躲在房間中,就連那些仆人丫鬟也把走路的步子放得輕巧了些。正值魏國公陳誠安大發(fā)脾氣的當(dāng)口,誰也不愿意撞上去觸了霉頭。
“不爭氣的小畜牲!”
盡管剛剛已經(jīng)罵得累了,但此時一看到兒子跪在那里垂頭喪氣的樣子,陳誠安依舊忍不住恨恨地斥了一句,然后便頹然跌坐在了椅子上。
倘若不是兩個哥哥早死,這個爵位輪不到他的頭上。倘若不是太后處處護著他這個弟弟,只怕他也早就送了性命。現(xiàn)如今他已經(jīng)一大把年紀(jì),沒有別的要求,只想著兒子能夠繼承家業(yè)將陳家延續(xù)下去,想不到,往日看著還好的陳奉嘉居然會這么不爭氣。
耳東為王。
他的腦海中冷不丁閃過這句讖語,原本就陰沉的臉色頓時更加難看了。先前岳州太守陳蕪舟上書的時候,曾經(jīng)和他暗中通了消息。盡管起先并不完全同意這種投石問路的舉動,但是,作為陳氏族長的驕傲最終還是占據(jù)了上風(fēng)。
在他看來,以陳家為朝廷建立的功勛,還有太后在朝的權(quán)威,讓陳家得到一個王爵并不是不可能的事??墒牵嗍枰蝗氪髢?nèi),轉(zhuǎn)瞬便傳來了太后病倒的消息!
這無疑是在他熱炭團似的心思上澆了一盆冰水,即使他再短視再貪婪,也知道太后于陳家的意義。倘若太后倒了,那么,除非御座上坐著的是一個他完全能夠掌控的天子,否則,陳家的一切就全都完了!皮之不存,毛將焉附?
“爹,孩兒知道錯了……”
“你知道什么?”
陳誠安氣不打一處來,恨鐵不成鋼的心理立刻占了上風(fēng),抬起頭來便劈頭蓋臉地斥道:“你知不知道,如今你的太后姑姑還在病中,你這種時候非但不知道檢點,還去太康院那種地方,傳揚出去別人會怎么看?尋歡作樂之后還被一個來歷不明的乞丐痛毆一頓,甚至還傳出耳東為王這種莫名其妙的話,你讓我們陳家置身于何地?你……你真是氣死我了!”
陳奉嘉知道今次自己闖下了大禍,剛剛一頓藤條挨過,背上仍然有些火辣辣的,那時父親盛威之下他不敢作絲毫辯解。此時陳誠安雖然仍是訓(xùn)斥,口氣卻有所緩解,因此他少不得強辯道:“孩兒只是去太康院聽十一娘彈了一會琵琶,并沒有尋歡作樂……”
“你還敢說!”
眼見兒子無法領(lǐng)會自己的意思,陳誠安只覺得一股熱流直沖腦際,上前狠狠就給了兒子一個巴掌。
直到陳奉嘉被這突如其來的一擊扇倒在地,他方才一字一句地厲聲喝道:“不管你是去那里做什么,那些御史是不會去太康院求證的!不知檢點這四個字還是輕的,若是人家想要置你于死地,那就是喪心病狂!你家里有嬌妻,還有三四個小妾,要是真的看中了誰家女子就堂堂正正迎娶進來,至少,你也得揀揀時候!別忘了,你是魏國公世子,不是你那些不繼承爵位的兄弟!”
這兄弟兩個字甩下去,陳奉嘉頓時不再做聲了,臉上說不清是羞慚還是悔恨。父親當(dāng)然不止他這么一個兒子,只是,由于他的母親是正室,出身名門,他又從小聰明伶俐,所以自然得父親偏愛。
而他上頭還有兩個庶出的哥哥,下面還有一個一母所出的弟弟,倘若真的因為此事而失去了世子之位,那么,他在魏國公府的地位必定一落千丈。此時,他已經(jīng)再也顧不上往日的矜持面子,掙扎著爬起來抱住了父親的雙腿。
“爹,求求你救救孩兒,我真的沒想到會有人這樣陷害我……”說到這里,他陡地想到了今日下午發(fā)生的那一幕,立刻有如抓到救命稻草一般,“爹,我想起來了,下午有一個人闖進了太康院,說是哪家王府的人。我一時氣急和他發(fā)生了沖突,您看是不是那人有心陷害我?”
陳誠安問明了事情經(jīng)過,不免又為兒子的任性沖動惱火十分,但已經(jīng)是漸漸相信了這種說辭。沉吟片刻,他便走到門邊喚來了一個心腹,低聲交待了幾句方才又關(guān)上了房門。
“如臨深淵如履薄冰,這八個字以后牢牢記??!”他冷冷看著面前的兒子,厲聲吩咐道,“爭強斗狠的人有幾個好下場?當(dāng)初臨江王和江東王不就是以為自己成了皇帝,就連太后也敢不放在眼里,所以才有了如今的結(jié)果?你別以為憑借一個陳字就能夠在京城橫著走,這個京城就是我也不敢恣意妄為,更何況你!以后如果惹了事就想方設(shè)法把事情擼平了,如果沒有那個能耐,趁早收起你那點臭架子!”
“是,孩兒記住了!”陳奉嘉如蒙大赦地連連點頭,抬頭望了望父親的臉色,突然又囁嚅著問道,“爹爹剛剛說孩兒若是有心儀的人,可以迎娶進門……”
陳奉嘉聞言又好氣又好笑,最后簡直不知道該說什么是好。吃了這樣的虧,自己這個兒子居然還念念不忘一個女人,這哪里有一點像自己?自己雖然比不得太后,但殺伐決斷上至少還學(xué)到了太后的五成,而陳奉嘉……只怕是連自己的三成也沒有學(xué)到。
后繼無人??!
心中感慨了一聲之后,他便淡淡地打斷了陳奉嘉的話:“此事以后再說,你先出去吧。這一次的事情沒有這么容易過去,你好好準(zhǔn)備一下,說不定太后還得召你詰問?!?p> 一聽太后還要問話,陳奉嘉最后一點勇氣終于也完全喪失了。由于跪的太久,他起身之后不由踉蹌幾步差點摔倒,出門的時候已經(jīng)是得要仆人攙扶,而這一幕看在陳誠安眼中自然更覺心涼。
這樣的心智,這樣的身子骨,這樣的不識大體——他是不是栽培錯人了?陳家若是讓這樣的人當(dāng)了族長,日后豈不是要任人宰割?
定了定神之后,他突然高聲叫道:“來人!”
一個身穿黑衣的隨從應(yīng)聲而入,垂手問道:“老爺有何吩咐?”
“去太康院,不拘用什么法子把那個十一娘贖出來。事情辦好了之后把人送往城外莊子安置,別讓嘉兒知道!另外,既要讓那個老鴇知道是哪里贖的人,又不能讓她張揚出去,分寸你自己掌握?!?p> 那隨從原本就是個滿身消息一碰就動的角色,此時壓根沒有多問,只是畢恭畢敬地叉手答道:“是,小人一定辦妥!”
等到屋內(nèi)又只有他一個人,陳誠安方才露出了一絲狠戾之色。如果可以,他甚至希望連那個乞丐也除了,也好死無對證,無奈人已經(jīng)帶回來,再要做手腳已經(jīng)遲了。至于那個迷得兒子神魂顛倒的女人,他絕對不會讓她進陳家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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