尉繚眉頭微皺,有點失望,抱拳施禮,道:“先生有未卜先知之能,尉繚正要請教,還請先生不吝賜教?!?p> “我哪里有什么未卜先知的本事?只不過是歷史告訴我的而已,你的進(jìn)身之階是李斯,時機(jī)是韓非之死讓秦王痛失人才。現(xiàn)在的李斯才見到秦王,韓非還在韓國養(yǎng)尊處優(yōu),做公子呢。”周沖在心里謙遜,知道他之所以失望是因為不能立刻大展鴻圖,安慰他道:“時運之事,飄飄渺渺,不可捉摸,周沖并無神仙本事,更沒有未卜先知之能。不過,周沖知道一個理,人主分為兩種:一種是不可說之人,一種是可說之人。不可說之人也不是一概不能說,可說之人并不是能全說,只是在于時機(jī)的把握?!?p> 尉繚擊掌贊嘆,道:“先生妙論,可為至理!”
王敖一副贊嘆不已之態(tài),點頭道:“周先生之言實是至理名言,桀紂之君,臭名千載,實則此二君聰明過人,只是其才智并未用到正途,用于玩樂,實是讓人感慨。二人非不能說,說不得其法耳!”
“好自負(fù),居然想說桀紂之君,也只有你們這樣的人才能有這樣的心氣和自信!”周沖在心里想,嘴上道:“遠(yuǎn)的不說,就說當(dāng)朝之事,秦國之所以強(qiáng),蓋因商鞅變法而強(qiáng)。世人皆知此點,可世人知道商鞅當(dāng)初游說孝公是多么的困難?差點被孝公遺棄?!?p> 尉繚點頭不已,王敖接著周沖的話道:“商鞅以帝王伯三術(shù)晉見孝公,先說以帝道,孝公昏昏然欲睡,事后責(zé)景監(jiān)舉一無用之迂人。第二次,商鞅說孝公以王道,孝公又是昏昏然欲睡,再一次責(zé)備景監(jiān)舉薦迂腐之人。第三次游說之前,就連景監(jiān)都不敢再舉薦,要不是商鞅說服了景監(jiān),難有第三次機(jī)會。第三次,商鞅說孝公以伯術(shù),君臣相語三日而孝公不知倦怠。大秦之強(qiáng),自此始也?!?p> 商鞅之見孝公是因為寵臣景監(jiān),后世之人、特別是儒家以此譏評商鞅出身不正,為了大用于秦國居然不正大光明地去求見孝公,而是走景監(jiān)這人下作之人的門路。其實,這個問題可以反過來看,秦國就連景監(jiān)這樣的下作之人都能舉薦賢才,秦國能不人才濟(jì)濟(jì)?能不強(qiáng)嗎?李斯《諫逐客書》里列舉了那么多有名的人才,有哪一個是出自秦國呢?還不是山東之國的人才流失到秦國。能夠吸如此之多的人才,秦國不強(qiáng)就沒有天理了!流失了這么多的人才,山東之國不滅就不在情理之中了!
“你倒真的博聞強(qiáng)記,一來就把當(dāng)年商鞅游說秦孝公的事說出來了?!敝軟_在心里如是想,點頭作結(jié)道:“凡說之難:非吾知之有以說之之難也,又非吾辯之能明吾意之難也,又非吾敢橫失而能盡之難也。凡說之難:在知所說之心,可以吾說當(dāng)之?!?p> 師徒二人同聲叫好,道:“凡說之難:在知所說之心,可以吾說當(dāng)之。妙人妙語!”兩人欽佩之情見于顏色,把周沖引為知己。
周沖可不敢掠他人之美,道:“此言非周沖之言,是韓非《說難》中的名句,周沖不過是俯拾一下?!?p> 尉繚點頭道:“韓非其人,繚子聽說過,先是從學(xué)于荀子。學(xué)成之后,回到韓國為韓王出謀劃策,可惜的是他的策論太高,韓王聽不進(jìn)。韓非憤而閉門不出,著書立說??v觀其書,實是縱橫之高論,當(dāng)世難有其匹,要是能得一見,必是快慰生平之事?!?p> “韓非和你是同時代人,你要想見他恐怕有些難處。你見到秦王就是因為韓非之死,他用生命換得你的青云直上。除非,歷史重新改寫?!敝軟_在心里為尉繚惋惜。
王敖慨然而嘆:“懷才不遇,造化弄人!”
“懷才不遇,哭煞多少豪杰!為了找到一個知遇的人君,你們也不顧高人身份,西行入秦,求用于秦王?!敝軟_在心里感慨,道:“游說人主,必要有游說之機(jī)!”
尉繚一抱拳,道:“多謝先生點醒,繚子明白了。周先生,就此別過,他日再聚。”
周沖回禮,問道:“先生意欲何往?”
尉繚略一凝思,道:“此時還不是求見秦王之時,繚子想先游覽一番,另待時機(jī)?!?p> “先生高人,本愛山水,寄情于其間,周沖本不該多言?!敝軟_話鋒一轉(zhuǎn),道:“不過,先生悠游于山水之間,并非不問世事,而是打發(fā)時日,等待時機(jī)。名山就在眼前,先生何必舍近而求遠(yuǎn)?”
王敖問道:“先生的意思是說游華山?”
尉繚提醒王敖,道:“先生的意思是要我們住在華山?!?p> “王敖不明先生之意,還請先生不要見笑?!蓖醢交腥淮笪?。
周沖回禮,道:“王先生言重了。華山景色優(yōu)美,修身養(yǎng)性之所。再說,此地就在秦國,秦國一旦有事,豈不近便?”
“有道理,很有道理。”尉繚點頭,道:“寄居華山之上,縱觀天下變化,倒不失為一個高明的辦法?!?p> 周沖提醒尉繚,道:“周沖斗膽請問先生,先生所學(xué)主兵,還是主文?”
尉繚雖是不明白周沖何以如此相問,仍是回答道:“繚子隨先師習(xí)兵數(shù)十載,雖無孫吳之機(jī),也還略知韜略。若使繚子之計得行,秦并天下只是時間問題?!?p> “我知道你主兵,這不這是一個潛臺詞?!敝軟_接著問道:“先生所學(xué),可已成卷?”
尉繚搖頭,道:“繚子所學(xué),盡在胸中。”
周沖心頭一跳,有了一個想法,立時引誘起來:“先生何不成卷?”
“水無常形,兵無常勢,兵略機(jī)鋒只在運用之妙而已,不必成卷?!蔽究澴硬焕⑹潜?,一出口就說出了與后世岳飛相近的話。岳飛認(rèn)為用兵“陣而后戰(zhàn),運用之妙,存乎一心”,兩者何其相近。
周沖不贊同他的看法,道:“先生兵之大家,所言兵略固宜,不過,周沖卻以為不可。”
“哦,先生以為如何用兵才是妙法?”尉繚子很感興趣,非常期等周沖的高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