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來了,洛陽的繁華賽過往昔;大水過后,全新的惡才姍姍來遲,大量涌入。商貿(mào)繁榮,交易量大,惡錢更容易混入市井,進(jìn)入流通。洛陽人都能感覺到,皇帝家搬回長安,給洛陽造成的蕭條,早已完全修復(fù);現(xiàn)在的洛陽,比十幾年前,則天皇后常駐洛陽時還要繁華。大槐樹下嘆息,錢確實(shí)太多,不到一年時間,物價又高出不少;真正高興的人,只有那些整天忙于生意的商賈。
有老頭提出新話題,物價如此之高,朝廷會不會回收惡錢,打壓物價?大槐樹下記得,武周時期,建天樞、鑄九鼎,朝廷不間斷地從市井回收銅與銅錢;那個年代,物價最低。自從狄仁杰勸說則天皇后不要建大像之后,朝廷再也沒有過大規(guī)?;厥眨凰闼銜r間,剛好過去二十年。有老頭想起來,似乎長安年間,朝堂諸公不知道為了什么,打著禁斷惡錢的名義,為惡錢定規(guī)矩,反而更加有利于惡錢流通,致使市井中的惡錢更多。張仁愿做洛州長史,風(fēng)風(fēng)火火抓惡錢,僅僅幾個月時間,還沒來得及見效果,就離開洛陽去做朔方道大總管。大槐樹下感覺到,朝廷有一股力量,極為推崇惡錢,巴不得惡錢泛濫。
提起惡錢,老頭們又想起喜歡投機(jī)的孫小豕。孫小豕去世后,不少后輩小子,熱衷于投機(jī)惡錢;因為朝廷一直沒有大規(guī)?;厥?,惡錢越來越不值錢,都是以巨虧收場?,F(xiàn)在這種狀況,盡管皇帝暫住洛陽,眼看著物價騰飛,也沒人敢去猜測朝廷的動向,更沒人有膽量投機(jī)。
憑直覺,大半老頭以為,朝堂諸公可能會采用某種措施,打壓物價。路人不明白老頭子的話,問什么道理?某老頭得意洋洋地回答到:
“你沒看見、沒聽說啊,從吐蕃到西域,到漠北再到契丹、奚,絕大多數(shù)部族歸順朝廷。你以為歸順那么簡單,朝廷不用花錢??!既然要花錢,錢從何來?”
老頭伸出手指頭,點(diǎn)點(diǎn)北市,沒有繼續(xù)說下去。路人不明所以,繼續(xù)問道:
“商稅?商稅可不低,不可能再提高吧!”
大槐樹下哄堂大笑,卻沒人敢回答這個問題,自己去悟吧。
開元六年(七一八)辛酉,皇帝敕:禁惡錢,重二銖四分以上乃得行。斂人間惡錢熔之,更鑄如式錢。
皇帝住在隔壁,大槐樹下的消息比以前靈通;當(dāng)天,就收到很多有關(guān)禁惡錢的小道消息。據(jù)說,主意由宰相宋璟提出;為了嚴(yán)打盜鑄,堵住源頭,朝廷派遣監(jiān)察御史蕭隱之使江淮。除此之外,傳聞大多與朝廷如何回收惡錢有關(guān);什么以五年以上的陳粟換惡錢;以一比二的比例,以新錢換舊錢;甚至還有謠傳,皇帝要收僧尼稅建大像。老頭們一個個聽過去,全是朝廷以前用過的方法,可信度不高。
江淮盜鑄,不是什么大不了的秘密,路人皆知。一般來講,盜鑄者藏在窮山惡水之中,將熔爐設(shè)在船上,官吏很難發(fā)現(xiàn)。陸續(xù)有商賈帶來最新消息,蕭隱之執(zhí)法嚴(yán)厲,嚴(yán)格按照朝廷的規(guī)矩處置。朝廷有聯(lián)保制度懲處,一人盜鑄,數(shù)家遭殃,甚至當(dāng)?shù)毓賳T都要擔(dān)責(zé)??催@種局勢,不知道多少人要掉腦袋。清理江淮的效果顯著,源頭被堵,暫時無新鑄惡錢流入市井。到現(xiàn)在為止,朝廷還沒有公布回收惡錢的方法;更多的謠言流傳市井,給出更多方法。
出乎謠言預(yù)料,朝廷直接出禁令,不允許市井使用惡錢交易。朝廷沒有回收惡錢的意思,商賈不明白,該如何執(zhí)行。不能使用惡錢,意味著大量的銅錢不能使用,市井還有錢做買賣嗎?顯然,交易因缺錢而無法完成,最明顯的變化,市監(jiān)無商稅可收。
碰到這種情況,商賈看不清形勢,寧肯暫停買賣,也不會貿(mào)然行事。很多商賈問計于大槐樹下,老頭們的看法相同,一動不如一靜,先看清楚朝廷要做什么,再談其它。
數(shù)日過去,宰相宋璟、蘇颋請出太府錢二萬緡置南北方,以平價買百姓不售之物可充官用者,及聽兩京百官豫假俸錢,庶使良錢流布人間。
按二銖四參錢重量,一緡重約六斤四兩,兩萬緡重約十二萬八千斤,差不多半年的銅礦產(chǎn)出。市井立刻混亂,為什么要這樣做?按大槐樹下推算,朝廷不回收惡錢,又花錢掃貨,想干什么一目了然。結(jié)果顯而易見,市場上的錢更多,物價還要漲價。于是,在朝廷的二萬緡還沒來得及流入市場之際,所有的商賈先提價。至于提價后的貨物能否賣出,那是后話,看看形勢再說。
朝廷因此大虧,兩萬緡不足以買到預(yù)想的貨物,監(jiān)察御史蕭隱之坐貶。官方消息,蕭隱之在江淮,嚴(yán)急煩擾,怨嗟盈路;然而,市井不通,物價益貴。
大槐樹下一本正經(jīng)地恥笑宋璟,偷雞不成失把米。大槐樹下以為,這事還沒完,不會不了了之。喊出了禁惡錢,這都一年過去了,僅僅到江淮抓來一批小魚小蝦,怎么都不能給天下人一個合理的說法。
年底,皇帝帶群臣回長安。繁榮兩年的洛陽市井,又見蕭條。生意不好的僅僅是攤販、苦力,南市不在乎,北市更加繁華。不過,洛陽的物價并沒有因此而降低,照樣高企。
開元七年(七一九)春二月,敕:太府及府縣出粟十萬石糶之,以斂人間惡錢,送少府銷毀。
先后折騰了一年多,宋璟才想起來學(xué)高宗朝,以米換惡錢。大槐樹下沒想明白,這宋璟究竟要干什么?按路數(shù)來講,宋璟先禁惡錢,打壓物價,然后朝廷出新錢掃貨?,F(xiàn)在的商賈,比以前精明,不怎么信任朝堂諸公的話,美其名曰:聽其言,觀其行;這才導(dǎo)致如此尷尬之局面。不過,糶米這一招還是靈驗,按大槐樹下估算,大概回收了八萬斤左右的銅錢。市井里流通的銅錢明顯減少,糧價及其它物價隨之降低。等這批惡錢重鑄之后流入市井,朝廷不至于太吃虧;不過,卻沒賺到什么便宜。
一年后,有隱秘勢力用其它差錯找茬,指使作魃狀戲的優(yōu)人告御狀,皇帝罷宋璟為開府儀同三司,蘇颋為禮部尚書。惡錢難禁,很多朝堂公也不愿意禁,所以,僅僅是一次嚴(yán)打而已。宋璟降職是個信號,市井上的新惡錢,又慢慢多起來,而物價也隨之攀升。有不少老頭得意洋洋:
“我早就說過,蕭隱之抓到了盜鑄者全是小魚小蝦;看到了吧,大盜又開工鑄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