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后是一系列的證據(jù)清單,好幾份證人的口供,說是見到了喻樂康家的人給祁家送錢,喻樂康會見祁綾蕓的哥哥,以及在祁家的火撲滅之后發(fā)現(xiàn)的幾箱白銀。
對于喻樂康的指控,祁綾蕓的解釋是,喻樂康輕薄于她是確有其事,只是自從她報案以來,家里人處處被人刁難,她的哥哥無故被東家解雇,她弟在學堂里被人欺凌,酒壚時常有地痞流氓前來擾亂,又有老媽子到她家門口指指點點,祁綾蕓自己連日來往返縣衙也疲憊不堪,眼見著家里要揭不開鍋,這時喻樂康派人多次求和,又送了賠償金來,她不愿連累家人,才點頭答應了私了,誰知喻樂康出爾反爾,來告她誣告,想來先前遇見的事也多有喻家在背后指使。
縣官見陸曜看到了這里,就在一旁講解道:“這祁綾蕓還說她的兄弟被人陷害,下官已派人去查過,她哥哥的東家解雇他,權是因為她哥干活時憊懶,沒別人有勁,不如拿錢雇別人,至于她弟弟,那先生也說,是他本就性子內(nèi)向,不愛與人講話,才開些玩笑就動起手來,一個人去打一堆人,到頭來還說是別人欺凌于他,這實在沒道理?!?p> 陸曜再往后翻,還是一些對祁綾蕓的訊問筆錄,心想怎么不管告與被告就揪著一個人問,全部案卷看完了,他便歸還與縣官,說在別處發(fā)現(xiàn)了一具尸體,疑似祁綾蕓,向縣官要了祁綾蕓家住處、酒壚、埋尸地以及喻樂康家的地址。
此事背后權力的味道太重了,陸曜表面上說,要去挖出祁綾蕓家人的尸骨來確認尸體身份,又暗中讓顏韶陽到祁綾蕓家附近去打探。
祁綾蕓父母的墳墓被挖開,縣官說是因為祁家的其他親眷都不愿與這家再往來,最后是縣里出了些錢給祁家人埋了的,所以只是幾個小小的墳包,立了木牌。
挖開之后是幾層被子,里面是一團亂的尸骨,有的黑漆漆,應是當時就遭火燒了,大部分骨頭還是白的,陸曜戴上手套撿起被熏黑的骨頭觀看,果然上面有銳器的劃痕,再看墳中頭骨、脊椎、盆骨的位置,連起來是極為扭曲的姿勢,如果不是有人在尸體白骨化之后再動過,那么人在下葬前就已經(jīng)不是全尸了。
陸曜取了部分骨頭拿回殿中化驗,命天兵將尸骨照樣埋回,仔細看守,不得叫任何人靠近。
卻說顏韶陽那邊,她到了祁綾蕓家,先是去看了現(xiàn)場,如今祁家的廢墟應是被人動過了,現(xiàn)場的灰上俱是雜亂的腳印,燒的最厲害是正堂,廚房次之,往里走,臥室是最完好的,窗臺上還留了個小巧的鞋印。
顏韶陽又敲了那些鄰居家的門,佯稱尋親的,那些人本不愿多談,但她問的多了,他們又見是個女子,也就多說了兩句,只道祁家說過祖籍是潛州的,逃難來此,無甚多親戚,顏韶陽說起收錢的事,他們又開始回憶何時見人抬了箱子到他們家,又有陌生人來過幾次,祁家人不干凈,近來總惹些地痞到他們家潑糞扔石子,想是欠了誰家的錢,至于起火那天晚上的事,鄰居就一個個都不說了。
她又到了祁家的酒壚邊上,那兒的店里的東西都空了,只留下些搬不動的重物,正好邊上是家茶館,顏韶陽便點了許些點心,店主人便讓她坐著等,顏韶陽借機和店主人盤道起來。
她問:“店家,你這地段瞧著不錯,如何旁邊的這個時候了還不開張?”
“他們家啊,人都沒了,哪里有人來哦,”店主人一邊揉面,一邊道,“聽說是犯了事,縣衙派人去捉,他們不讓,搞得家里起了火,五個沒了四個,剩下的一個也不知去哪了?!?p> “犯事?這如何說起?”
“是他們家那個女兒,給別人送酒,完了說別人摸她,到縣衙去告,訛錢,結果被別人反搞了,”店主人揉好了面,一個個壓上模子,“你說嘛,她就不應該去送那個酒嘛?!?p> “唉,既是做生意的人家,送酒都是順手的事,指望人能多訂點,她也想不到會遇到這樣的事。”
店主人讓伙計生火燒湯,道:“那她不知道問的,一問,知道里面都是男的,就不進去了嘛,人掌柜也是正經(jīng)酒樓,也不會逼著小娘子硬要人去送酒嘛?!?p> 顏韶陽有些無法理解店主人話里的因果關系,只能問:“那后來呢,到底是誰說謊了?”
“難說啊,你要說輕薄,這摸一把能有什么證據(jù)嘛,摸了白摸的,就只能吃這個啞巴虧嘛能有什么辦法的,你去告,這一告,現(xiàn)在誰都曉得你家閨女被男人摸了,這怎么嫁的出去嘛,到處都是人指指點點哦,他家那個攤子還有街猾子直接去問她怎么賣,這不是虧大了?!钡曛魅藢Ⅻc心放上了蒸籠。
聽到這里,顏韶陽開始懷疑有人故意雇了市井之人給祁家施壓,急忙問:“那還有什么人來鬧事嗎?”
“哪里有人敢來鬧事哦,說是怕被敲詐,也是啊,你要是把腿往他手里送,那也是摸啊,而且我聽別人說,那不是輕薄,只是錢沒談攏,這樣一個女子敢獨自進人包廂就好理解了,而且據(jù)說還不是摸啊,是幾個……”店主人說到這里一拍腦袋,“欸,這不是女子該聽的東西。”
店主人之后就不再說祁家的事了,招呼著伙計給顏韶陽倒水遞點心,嘴里一個勁地說些什么女子在外應當注意不要獨自出門莫要飲酒休與陌生男子交談云云,把點心都包好了就送顏韶陽出了門。
那些點心都被顏韶陽拿去分給了路邊的小乞丐,她知道像官府干這些活的多少會有些耳目線人,多是乞丐地痞之類,她便借著這個功夫一來買通二來觀察。
之后顏韶陽又去了離祁家酒壚更遠的幾家鋪子,他們說的話便更加的離譜了,除了確實見過幾個人,其余的都是猜測,分明只是在此處做事,卻好似有千里眼一般能將祁家與太平酒樓內(nèi)發(fā)生的事編地繪聲繪色,同就在現(xiàn)場一般,內(nèi)容更是聳人聽聞,地攤上一文一本賣的小破書寫的都更合理些。
顏韶陽原本是查到一些就向陸曜匯報一些,結果陸曜跟她說,天庭有事他得回去,接下來的事就只能讓她來辦了,顏韶陽問:“這……真君,是有人威脅你,不讓往下查了嗎?”
“這倒沒有哈哈哈,”陸曜被她逗笑了,“是叛軍那邊的事,現(xiàn)在誰敢威脅我啊,你放心,我回去就給你把程序補上,再給你撥幾個天兵和仙吏下來,那碎尸案的死者確實是祁綾蕓,你對外就說這可能有人買兇碎尸,這樣就歸我們管了,明白嗎?”
“嗯嗯?!鳖伾仃桙c頭。
顏韶陽先前進礦救人讓糾察司的人大費周章來問責,后面彌生向陸曜報告,說是聽那邊官府的人說了才知道,那礦主本是不愿救人的,覺得后面的醫(yī)藥費甚多,不如直接賠喪葬費,而那受困之人也是被一同下礦的人騙去害了,他們一瞧人沒死成錢也到不了手,這才和礦主合計了,以女子不能下礦為由往糾察司報,雖說陸曜沒有說她錯,但據(jù)彌生的觀察,她似乎因為此事變得膽小了些。
之后恰好有了祁綾蕓的案子,陸曜想著這凡間的事最是復雜難纏,涉及的也都是些凡人的事,適合拿來練膽,故交與了顏韶陽。
卻說當初圣壽托莊靖查內(nèi)鬼,莊靖有了線索,便邀圣壽來家,說是飲酒,實則帶著他穿過花園的地道,到了莊靖家的私牢。
圣壽跟著莊靖在又長又窄的地道中走了許久,聽見里頭有呼吸聲,鎖鏈聲,再走近,見十幾個人面色凝重地看著個籠子,籠上罩了塊臟兮兮地白布,莊靖說:“真人,內(nèi)鬼便是此人?!?p> 莊靖掀開了布,圣壽往里一看,不禁把頭別過去干嘔起來,莊靖猜想或許是自己的人手太重了,連忙放下布,上前扶住圣壽:“真人可還好?”
圣壽平復了呼吸,問莊靖:“雖說是內(nèi)鬼,倒也不必折磨的連個人樣都沒有?!?p> “真人說的是,只是他不招,手下就用了刑,多用了幾次就……”
“這倒不是重點,你可確定是此人?他還有沒有同伙,又背著我們都做了些什么,你可都問清楚了?”這兒的氣味實在難聞,圣壽做了個手勢,莊靖會意,引圣壽走出。
“都問了,先只說是別人陷害,人弄成了這樣才招,只說是膽怯了,不敢再幫我們做事,才透了個信給獻惠,沒有別的?!?p> “那可是你們屈打成招?”圣壽的眼睛突然凌厲地掃過來,直叫莊靖背后一涼,結巴著說:“不、不是,我們的人還有其他的物證,待會出去,就呈與真人……”
方才圣壽的眼神讓莊靖心神大亂,他本以為圣壽既然把事情交給了自己,應是對自己極信任的,哪里曉得剛剛他竟露出那樣的表情,而且圣壽先前還刻意讓自己保密,說不要驚動宣肅,那他也是懷疑宣肅了?那圣壽是否也如同防著宣肅一般,在宣肅那里也秘密安排了人,等懷疑自己時,就讓他們來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