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大鵬者，迪化三宮人也，幼喪母，與父做木椅販賣為生，父老，棄業(yè)，時兵亂，城民皆遭屠虐，大鵬避于水磨溝山中，夜見城火大起，心畏死，覓一窯洞不出，后夜，有流民沿路奔逃，知城陷，尾其后，見有倒地者搶之，得馕餅一包，至晨，望南山不遠，蹲而食飯，見一女跑來，恐奪其糧，欲去，女撲于地磕頭乞食，心不忍，分食之，見其雖遭煙火，面目尚且清秀，沿路帶之，問其姓名，言乃鞏寧城張游擊之女，父戰(zhàn)死，與家眷逃，滿城亂匪，沖殺而散。二人進山谷，遇牧人冬屋未塌，尋枯枝燒火，撿野菇填腹，入夜，大鵬思邪，欲破門戶，女拒之，言兵亂無婚，如輕舍身，恐亂后遭棄也，如真心待我，可等匪退尋母，明媒正娶，二人婚嫁一屋，堂堂正正。鵬強求，二人廝活，一日于山中撿柴，遇一隊巡兵過路，知匪已平復，領女回城，見家中老屋遭火，無法住人，尋小叔宋二處借居，欲與女子同尋失母，女子總三句推之，言父已死，母必去伊犁投親，時途亂道，恐也遭劫難也。大鵬見其推諉，樂的省事，年底重新擺席請客，又請人修繕老屋，搬去自住，女子賢惠，針織補鞋，上灶燒火，雖三年無孕，左右鄰人多說閑話，大鵬心里喜她，路人嚼舌，只言其身弱也。又去呼圖壁購木，做椅床售賣，漸有活路，一日送貨剛回，見自家院外有一翁叫罵，陌生不識，向前問詢，翁知是家中男主，急拉于外道：小兄遭難也，家中藏鬼，恐不長命。大鵬以為癡，笑道：老爹可能走錯門了，家中只有愚妻，并無鬼怪奇異。翁又道：我乃九家灣王炳文也，原在西街開店，以喪葬扎馬糊人為業(yè)，家中有小女巧巧，十七病死，老妻念故，每日哭泣，漸漸失智癡呆，望門叫女，每日外出送貨，恐其出門走失，便以巧巧模樣，扎出紙人放于屋中，老妻心喜，以為巧巧在家，每日搬凳與紙人說話，積年累月，漸漸生情，有時清醒，又望紙人大哭，時而糊涂，坐于對側說笑，兵亂時，我在外送貨，見匪徒燒城，忙回家中拉妻逃命，剛跑至街外，妻忽念起巧巧，又跳車回去救命，見家中方向著火，恐妻燒死，慌忙追去，剛至巷子，見妻摔倒門口，上前拉出，忽聽屋中求救，推門看之，竟是屋中紙人掙扎顫動，似要站起，急于逃脫，我知其生怪也，將妻抱于車上，恐紙人生鬼害人，將大門從外鎖死，正欲走時，忽聽打門聲緊，呼救之聲與故女巧巧同也，心有不忍，將門鎖扯開，忙上馬加鞭，跑至街頭樹下回首，見巧巧身影跳出，望北而去。今日與人送貨至此，竟見巧巧過街買菜，忙追來看，巧巧見我竟慌然跑開，我知女已死多年，此人定是紙人生精也，或為孤魂附身，又氣憤不過，占著巧巧聲相，隔墻斥罵，兄娶精怪，恐遭其陷害也。鵬笑道：老爹誤識人也，我妻乃張游擊之女。翁道：亂時女眷多說兵家人，只為自保其身也。大鵬心驚，問其法，翁搖頭而去，回至屋中，見妻做飯，并無異常，飯后摸其手脈，咚咚有聲，笑言今日遇翁事，想是瘋人，妻也不搭話。翌日去飯館送椅，午后回家，見昨日翁協(xié)同兩男子將妻拉出，圍眾者勸之，翁呵道：此乃我女也，被人拐于此，我今日帶其回家。大鵬上前制止，拉妻手道：你識此翁否？妻如癡呆失語，翁見之更甚，將其綁縛上車而去，大鵬失妻，左右皆勸之，本聚于戰(zhàn)火，今日即去，想是緣分已盡也。大鵬思前日翁言，與今日事不合，騎驢去九家灣尋人，走了幾處，并無音訊，見一老媼賣菜，向前打聽，近處是否有一翁扎馬，其女巧巧，十七病死。老媼指一巷道：有張家老翁原是扎馬人，前些年匪亂，其妻被困家中，匪將一路沿街門家院鎖死，放火倒油燒屋，翁從外回，其妻在內(nèi)打門呼救，正敲鎖時，墻門向內(nèi)倒塌，將妻砸死，翁逃，其家敗落，匪亂平，并不見翁回也，亂后左右鄰人添資，將其妻尸抬埋于南梁坡亂墳崗。大鵬驚，進巷去看，見正堂已倒，只偏屋還在，院中老槐盛葉，樹身尚留燒痕，偏屋上鎖，用力扭斷，推開門見滿屋扎紙，落滿灰塵，正欲去時，見內(nèi)屋影影，似有飄蕩，扒開花圈去看，見一翁吊于橫梁，軀尸干枯，識其面正是老翁也，心頭大驚，欲去時又見床上還坐有人，黃昏光線細弱，漫灰漂浮，壯膽掀開，見有二紙人在內(nèi)，一紙人為老嫗，坐于床頭，一紙人躺在床內(nèi)，爬上床看之，正是其妻也。心驚膽戰(zhàn)，慌亂而逃，剛出門外，見妻站于樹下招手，正要上前說話，忽聽老翁呼叫，扭身去看，見翁站于門首，揮手急招，又向前拉其手，其妻在后大叫鵬名，翁低聲道：此乃鬼也，莫要回頭。大鵬懼，掙脫而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