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壯士拍馬當先馳到，晃動手中亮銀槍，高聲喝道：“前方來者何人？為何要擋住我們的道路？”
談必揚不屑道：“這條路不是你家所修，你們既然能走，為何我們就走不得？”
壯士怒道：“你如此無理，敢與俺比武嗎？”
談必揚搖頭道：“我們急著趕路，沒有時間在此耽擱。”
二人正爭論時，前方又馳來兩騎。一位頭戴幅巾、身穿長袍的老者拉住馬的韁繩，但見老者年近花甲，身高體健，花白胡須飄于胸前，腰挎寶劍，說話一團和氣。
“莫與人爭吵，講話要客氣，讓他們先走未嘗不可?！?。
談必揚認出老者，急忙翻身下馬，快步上前施禮道：“拜見高大人！”
老者樂呵呵地說道：“賢侄免禮！這可真是大水沖了龍王廟?！?p> 談必揚忙道：“適才小侄多有冒犯，還望高大人見諒！”
老者點頭道：“賢侄不虧為將門之子，排出的戰(zhàn)陣很是嚴整，隱隱有股殺氣，把老夫嚇了一大跳?！?p> 談必揚忙道：“小侄略懂些火器，卻不擅長排兵布陣。”遂指著戚玉英，由衷地贊道：“戰(zhàn)陣是這位戚姑娘排成，她可是戚繼光將軍的后代，精于兵法，數(shù)次出奇謀打敗韃子。”
戚玉英擺手道“小女子可不能貪功，打敗韃子全靠大家齊心協(xié)力?！?p> 老者撫順微笑道：“原來姑娘是名將之后，布的戰(zhàn)陣確有戚少保遺風，果然了不起。”
“喲！這不是高宏圖大人嗎？十年未見面，高大人一向可好？”王承恩催馬到了近前，用尖細的嗓音打著招呼。
原來老者是高宏圖，字子獄，號齋，膠州人。萬歷年間就在朝廷為官，耿直清廉，因其執(zhí)法公正而得罪了權(quán)臣，稱病隱退。天啟年間，魏忠賢為高宏圖復(fù)官，但他不依附魏忠賢，又被剝奪官職，驅(qū)回原籍。崇禎元年，高宏圖官復(fù)原職，后改任工部右侍郎，卻因得罪宦官而再被削職，閑居膠州。
卻說高宏圖見到王承恩，慌忙下馬施禮道：“拜見王公公！高某現(xiàn)在只是一介草民，不敢妄稱大人?！?p> 王承恩跳下馬，還禮道：“高大人客氣了！現(xiàn)在是國家多事之秋，正需要高大人這樣的忠臣。圣上可一直惦記著高大人，您很快便會有再展宏圖的機會?！?p> 高宏圖眼睛有些濕潤，再施禮道：“蒙承圣恩，有此高論，倍加惶恐。高某食君之祿，定當忠君保國。”
眾人見高宏圖慈眉善目，氣度大方，均心生敬意，紛紛下馬施禮。
卻說王承恩看了看高宏圖身后那群人，問道：“高大人，您為何帶著這么多人？”
高宏圖道：“聽說韃子要來侵犯膠州，老夫變賣家產(chǎn)，招募義勇，準備帶到城里幫助官軍守城?！?p> 王承恩嘖嘖贊道：“高大人真忠臣也！”
高宏圖道：“王公公，請速到膠州城里歇息！”說罷，便讓家人前面帶路，親自陪著王承恩后前行。
到了膠州城門口，只見門旁站著兩排官兵，站得整齊，個個盔甲鮮明，刀槍耀眼，勇武彪悍。一位虎背熊腰的將軍騎馬馳來，見到眾人即飛身下馬，穩(wěn)穩(wěn)地站立住。雖然他有四十多歲年紀，身手卻如同年輕人般敏捷。
談必揚急忙跳下馬，快步跑上前施禮道：“拜見父親！”
將軍對談必揚點了點頭，說道：“聽說你在高密守城出了大力，此次要幫助為父守好膠州城。入城后，你先回家看看你娘，再與為父商議守城事宜?！?p> 說罷，大踏步走到高宏圖馬前，抱拳施禮道：“本將迎接晚了，望高大人海涵！高大人自出銀錢募集兵馬，勞苦功高，快請進城，知州大人要親自款待大人?！?p> 高宏圖下馬還禮，向王承恩介紹道：“王公公，這位是參將談?wù)鸩桑f歷四十四年考中武進士，現(xiàn)主管膠州城的防務(wù)?！?p> 談?wù)鸩苫琶κ┒Y道：“末將不知王公公大駕光臨，失禮之處，還請恕罪！”
王承恩道：“談將軍太客氣了！咱家在京師多聞將軍大名，聽說治下太平，倭寇不能登陸，流賊不敢染指，此皆參將之功也，咱家有時還跟圣上叨嘮兩句?！?p> 談?wù)鸩陕犝f自己名聞京師，連當今皇上也知道，一陣激動，再施禮道：“多謝公公美言！末將不敢貪功，此皆朝廷調(diào)度有方，知州大人支持，同僚配合，將士用命，還離不開士紳們的鼎力相助。”
王承恩見談?wù)鸩烧f話得體，且不居功自傲，滿意地點了點頭，說道：“現(xiàn)今流寇作亂，韃子入塞搶掠，我大明內(nèi)憂外患，談將軍大有用武之地?！?p> 正說話時，兩乘轎子快速抬來，可謂轎行如飛。原來知州郭文祥得報司禮秉筆太監(jiān)王承恩來到膠州的消息，匆忙到城門口來迎接。轎子尚未停穩(wěn)，郭文祥即掀開轎門，急急地走了出來，差點摔了一跤。
他連走帶跑，一溜煙來到王承恩面前，連連施禮，說道：“下官迎接來遲，還請公公見諒！”
王承恩還禮道：“郭大人可折殺咱家了，來到膠州城多有打擾??！”
郭文祥道：“公公駕臨膠州城，下官感到萬分榮幸，請公公上轎！”
他親自把王承恩扶到轎子里，帶領(lǐng)眾人前呼后擁，進入城里。到了官驛后，把王承恩、趙溪安排在上房，當晚帶領(lǐng)城中文官武將，并邀請高宏圖等士紳名流作陪，大擺筵席，為王承恩、趙溪接風洗塵。
談必揚親自送宋琬一行到客棧住下，并把王承恩借的一千兩銀子交給宋琬，與兄長談必達一起宴請眾人。
葛明鑒思道：“張文明考慮事情甚是周全，怕我們到膠州城受到冷落，請談必揚過來照顧。”
談必揚兄弟為人低調(diào)，對眾人說話甚是恭敬，照顧得面面俱到。
在酒宴氣氛頗為熱烈之時，高宏圖、談?wù)鸩纱掖亿s來，輪流向眾人敬酒。
席間，談?wù)鸩蓪ζ萦裼⒄f道：“戚姑娘，我聽高大人說你深通兵法。韃子若來進攻膠州城，可要幫助我們出謀劃策??！”
戚玉英微笑道：“小女子才疏學淺，不敢在將軍面前妄談兵法?！?p> 談必揚又介紹了葛明鑒，贊道：“葛兄弟在高密守城中，勇猛善戰(zhàn)，立下了大功。途中遭遇四個韃子，葛兄弟干掉兩人?！?p> 葛明鑒道：“談百總過獎了！您點著火藥罐，炸了韃子的云梯，起了至關(guān)重要的作用?！?p> 談?wù)鸩膳d趣大增，讓談必揚詳細說高密城擊敗清軍攻城的經(jīng)過。
高宏圖聽罷，贊道：“張福臻大人調(diào)度有方，準備充分，將士用命，故此能守住高密城?！?p> 談?wù)鸩傻溃骸案叽笕宋从昃I繆，招集義勇，籌備糧餉、火藥，亦是有先見之明。”
葛明鑒插話道：“高密城的防守還離不開火器，不知膠州城火器配備如何？”
談?wù)鸩沈湴恋匦α?，如?shù)家珍，娓娓道來：“膠州城是州級官署住地，且是海防要塞，朝廷配備的火器甚多，火藥貯存亦很充足。僅火炮就有大將軍炮、佛朗機炮、彖炮、虎蹲炮，官兵差不多人手一桿鳥銃，還有火箭、火球、火磚、神火飛鴉等十余種火器?！?p> 戚玉英欣喜道：“憑堅城利炮，敵遠則用大將軍炮、佛朗機炮，敵近則用彖炮及鳥銃，再有將軍鎮(zhèn)定自若的指揮，韃子奈何不了膠州城?！?p> 談必揚微笑道：“戚姑娘怎不提及虎蹲炮，這可是戚少保創(chuàng)制的火炮，雖然身長二尺、重三十六斤，然由熟鐵制成，每次用藥七八兩，可發(fā)射五錢重的鉛子一百枚，再用重三十兩的大鉛彈壓住，發(fā)射時雷霆萬鈞，比之鳥銃可以一當百?！?p> 高宏圖亦嘆道：“虎蹲炮攜帶方便，野戰(zhàn)、攻堅、防御，以及水戰(zhàn)，皆是利器。萬歷二十二年的朝鮮平壤之戰(zhàn)，戚家軍用虎蹲炮打得倭軍棄城而逃?！?p> 眾人雖然酒喝得少，聊談得卻頗為投機。
一個軍士急急地跑進來，慌慌張張地報告道：“將軍，韃子趁夜攻城，幸好被我守城官兵發(fā)現(xiàn)?！?p> 談?wù)鸩审@道：“韃子來了多少人？城墻上的防備如何？”
軍士道：“黑夜看不清韃子詳細人數(shù)，約有一千多人。按照將軍的吩咐，兄弟們在城上嚴加防備，還有高大人募集的輔兵也分配到各處要地?！?p> 談?wù)鸩蓪Ω吆陥D關(guān)切地說道：“高大人早些回府歇息！韃子兵臨城下，本將要到城墻上去觀察敵情。”
高宏圖道：“老夫亦放心不下，這就陪談將軍一起到城墻上巡視?！?p> 二人趕緊告辭眾人，匆匆離開。見軍情緊急，眾人也無心吃喝，當即散了酒席。談必揚派人送宋琬等人回客房歇息，卻請葛明鑒、戚玉英帶著武器，緊跟談?wù)鸩蓙淼轿鞒情T。
到了城樓下，但聽城外人喊馬嘶，不時有羽箭落入城內(nèi)。守衛(wèi)城門的明軍將士或用盾牌遮擋，或用兵器撥打。親兵們拿來盾牌，保護談?wù)鸩?、高宏圖登城。談必揚與葛明鑒、戚玉英手舉盾牌隨后，快步從石階登上城墻。
但見城下的清兵黑壓壓一片，舉著的火把被地上的積雪襯映，顯得格外明亮。清兵們高擎旗幟，揮舞著閃亮的兵器，高聲吶喊，還不時馳馬向城上射箭。因雪地較滑，清兵們不敢跑得太快。
談?wù)鸩砂纬雠宓?，怒喝道：“韃子竟敢如此猖狂，視我大明軍隊如無物，傳令下去，發(fā)炮轟擊韃子！”
官兵得令后，迅速推出一門大將軍炮和一門佛朗機炮，裝進火藥、炮彈，瞄準了清軍，點燃了引線。隨著隆隆的炮聲響起，兩顆實心炮彈呼嘯著飛出。
其中大將軍炮射出的炮彈擊空，佛朗機炮射出的炮彈擊中清兵四五人。清兵們見城上有大炮，急忙后撤。明軍見狀，頓時松了口氣，有的士兵忍不住出聲歡呼。
過了一盞茶時間，清軍派出五十多個騎兵奔至城下，齊向城上射箭，射傷了數(shù)個明軍士兵。談必揚立即指揮明軍士兵擺出五門虎蹲炮，又讓士兵們把鳥銃瞄向清兵。
談?wù)鸩砂阎笓]刀揮下，城墻上頓時銃炮齊鳴，打得清兵鬼哭狼嚎，人仰馬翻，僥幸保得性命的十多騎慌忙逃回。
清軍脫離大炮射程，卻不肯離開，仍列成隊形，搖旗吶喊，并不時派出小隊騎兵跑至城下，時不時地射箭。明軍發(fā)射鳥銃，清兵們便迅速離開，雙方處于僵持狀態(tài)。見清軍如此騷擾，明軍不以為意，笑罵著還擊。
談?wù)鸩捎^察片刻，突然皺起眉頭，說道：“韃子攻城不帶云梯、盾車等器械，為何只是虛張聲勢？”
戚玉英道：“我看韃子似是佯攻，要防備他們使用聲西擊東之計，在此處留下小股人馬牽制，大隊人馬卻在別處攻城?！?p> 高宏圖點頭道：“戚姑娘言之有理，確實需要多加防備?！?p> 談?wù)鸩深D時明白，說道：“多謝戚姑娘提醒！本將馬上派人加強別處防守?！?p> 他馬上安排親兵到各處要地傳令，要求官兵嚴加守衛(wèi)，防范清兵偷襲，又叮囑了守城注意事宜，便與高宏圖下了城樓，打算到別處巡視。
這時，一個軍士急匆匆地跑過來，稟報道：“將軍，韃子從東城門攻入城中?！?p> 談?wù)鸩纱篌@失色，急忙問道：“東城門如何失守？現(xiàn)況如何？”
牧云樓主
東城門失守如何應(yīng)對？下章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