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論多少變故沉積心里，浩煙還是被友情沖淡了憂思。顏兒初來道觀，樣樣好奇，硬拉著浩煙到處逛道觀。路過殿時，一個胖道士手持拂塵而來，顏兒附在浩煙耳邊說道：“我聽人家管道士叫牛鼻子，你看他那帽子還真像，哈哈！”顏兒笑不可抑。
浩煙待那道士走遠(yuǎn)了，小聲說道：“快別這么說了。這里有個典故：當(dāng)年老子騎青牛西出函谷關(guān)，在他成神以后，青牛也成了仙牛，牛雖然成了仙，但它到底還是畜牲，世俗之人以‘牛鼻子’來稱道士，其實是貶低的意思。”
顏兒“哦”的一聲，說道：“你懂得真多，可我字也不認(rèn)識幾個！——這是什么殿？”
“清虛殿。他們在上早課。”浩煙意思要進(jìn)去聽聽，顏兒反拉著她跑遠(yuǎn)了，說道：“我最煩聽這些個了。往常趙娘子跟阿郎老是講什么‘無為而無不為’‘治大國如烹小鮮’‘大音希聲，大象無形，道隱無名’……聽得我云里霧里一句話也插不上。我們還是回觀心庭玩去吧?！?p> 浩煙淺淺一笑。
這也罷了，她還拿陸云瀾風(fēng)流韻事逗浩煙，聽得浩煙面紅耳赤，蹬了顏兒一腳，然后兩個女人吃吃地笑個不停。
顏兒說道：“原來你也是性情中人啊。”
浩煙回道:“我又不是道貌岸然的女君子?！?p> 顏兒嘻笑一把扯開浩煙的衣裳，捏了捏浩煙的肩頭，又靈活躲開浩煙的捶打，“我要是個男人多好！就此刻要了你！我家阿郞喜歡上你了，你知道嗎？”
恨得浩煙一把撲上去撕顏兒的嘴，兩個女人互相掐架，笑聲滿屋。
浩煙覺得那是從沒有過的快樂，她笑得很徹底，顏兒說的很放肆可是她卻忍不住興奮，雖然細(xì)想起來自己也覺得詫異。
當(dāng)她再次見到陸云瀾總要想起顏兒的話，心里尷尬極了。
偏偏陸云瀾照顧有加，色色俱全。浩煙與顏兒吃過飯在廂房里說話解悶，他送來削好的蘋果和梨，浩煙淡淡以對，手抄經(jīng)書。
陸云瀾則默默陪伴。
顏兒給陸云瀾納鞋底，不由哈欠連連，說道:“你們一句話不說不悶嗎？我都無聊死了?！?p> “你那么困不如睡覺去，看你兩眼打晃了?！标懺茷懶φf，“你給趙娘子的衣物沈放送過去了，沒準(zhǔn)你醒來后就看到她給你捎來的禮物?！?p> 顏兒放下針線活向外走去，走到門口回頭朝陸云瀾做個鬼臉，陸云瀾裝作沒看見，依舊給浩煙磨墨。
顏兒光顧著看陸云瀾沒提防身后有人，一回身方知身后有人自己倒嚇了一跳，繼而欣喜：“好可愛的兔子！”
沈放說道：“這一對兔子趙娘子給的，讓你玩玩解悶。”
顏兒提起竹籠子向浩煙說：“看看，一只白的，一只灰的，小小的胖嘟嘟的好可愛！”
浩煙放下毛筆，走過來蹲下身子，抓一些沈放帶來的干草喂兔子，心中想著這趙娘子還真心細(xì)，連兔子的吃食都給準(zhǔn)備好了。
沈放又補(bǔ)充道：“趙娘子本來打算過來看望公子的，只是身體抱恙不能親自過來，讓我替她問候公子一聲，請公子過去小住幾日?！?p> 顏兒說道：“趙娘子也太客氣啦?！⒗桑撬蜗壬降资裁慈?？看起來趙娘子很崇拜她夫君呢！”
無言道長從外面走來，接下話題：“他博學(xué)多才、深謀遠(yuǎn)慮，曾任太子太師，后來又出任宰相，在洛陽一帶頗有聲望。”
陸云瀾問道：“道長如何知道的這么清楚？”
無言道長輕嘆道：“不瞞你們，多年前我也曾混跡官場。家父與當(dāng)今皇帝曾是同鄉(xiāng)，因為不滿前朝黑暗，舉兵起義，良帝取得天下后不能共富貴，對我家父諸多猜忌以致逼他自刎而死，我被情勢所逼不得不逃走，帶著妻子兒女離開都城，誰知他們受驚嚇過度，沒多久便都離開人世。我絕望中遇元虛真人，隨他投身道觀覓得一分安寧?！?p> 陸云瀾點頭，又自語道：“宋濤雖有名望，只是死后并無人來拜祭，卻也蹊蹺。聽說良國皇帝對宋濤沒有任何表態(tài)，或許因為宋濤生前曾勸諫皇帝修身養(yǎng)性惱怒了他？倘若由東方恒執(zhí)掌良國則天下太平許多?！?p> 無言道長搖頭：“天下四分五裂紛亂已久，各國侵戰(zhàn)不休，良國更亂。太子生性寬容豁達(dá)、禮賢下士，乃治太平盛世能手，亂世里想滅掉周邊小國統(tǒng)一天下使百姓過上真正太平日子的——非他的同父異母的兄弟嘉王莫屬?！?p> 一邊喂兔子的浩煙聽到“嘉王”二字，手哆嗦了一下，幸好無言道長的眼神落在了陸云瀾臉上，陸云瀾聽了無言道長一番話禁不住一臉的擔(dān)憂，無言道長心有疑惑也不便多問，笑道：“清修之地不談紅塵俗事，我來找江楓練劍，他人呢？”
“他回房間了吧？”顏兒說，“大概午睡去了。要么劈柴去了！”
“我猜他酒癮犯了去鎮(zhèn)上打酒去了?！标懺茷懻f道。
無言道長哈哈笑道：“這也是性情中人，雖然沉默寡言卻是響當(dāng)當(dāng)?shù)囊粭l漢子，我喜歡！”
顏兒吐舌頭：“有你不喜歡的人嗎？”
“清修之人與世無礙，無利益往來，遠(yuǎn)觀世人這也可愛那也可愛。”無言道長說著去看浩煙寫的字，稱贊道，“娟秀飄逸，字與字間隔疏離不定，這寫字的人未必真的心靜啊！”
浩煙聽言把頭低垂，說道：“道長，就你聰明！”
無言道長哈哈一笑：“算貧道多言了！元虛真人給我取這道號用心良苦，他要我常閉是非之口，只因為我性情爽快愛說笑，難免有口無心?！?p> 浩煙恐無言道長話太多，借口去找江楓出去了，陸云瀾幫她收拾抄寫好的經(jīng)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