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八章 一個最后的吻
“你是他老婆嗎？”
“男女之情只是我們?nèi)嗽烊吮辉O(shè)定好的程式?！?p> “沒關(guān)系，那我也很開心?！?p> “……”
熒幕上，褐色雙馬尾頭發(fā)的女孩、同一個淺藍(lán)色短發(fā)的女孩在交談著。前者活躍、刁蠻又傲嬌，后者只是淡淡的，不善言辭的樣子。兩人截然的性格，儼然是無數(shù)男人兩種夢中情人的符號化象征。
電影是金村美玖選的、恰好在今天剛剛上映的《新世紀(jì)福音戰(zhàn)士：終》。其實，她并沒看過這一系列，所以當(dāng)放到這個場景，電影院里窸窸窣窣地小聲騷動起來的時候，她打了個哈欠，只覺得有些困頓，往男人懷里再鉆了鉆。
電影逐漸進(jìn)入了尾聲，以金村一個圈外人的視角看來，這個結(jié)局頗有些落了俗套的大團(tuán)圓感——男男女女的角色各自有了幸福的未來，就連那個一臉苦相的男主，也牽過了一個眼睛娘的手，走向了光明的彼岸。
影片差強(qiáng)人意，讓金村不免自責(zé)了起來。
“冬洋君，多半也沒看懂吧？怪我選片選得太想當(dāng)然了……還以為，動畫片會輕松一點呢?！?p> 就在女孩覺得困乏，都快要睡過去的時候，忽然從脖頸處傳來了濡濕的觸感。
“咦？”
扭過頭去，熒屏的光輝映在男人臉上，讓金村美玖能夠清晰地看到男人臉頰的兩道淚痕。驚訝之余，她重又看向屏幕，畫面中，那個叫綾波麗的女孩和那個叫渚薰的男人就站在站臺的對面，畫面定格，溫馨中又透著讓人不安的吊詭。
“……冬、冬洋君？”
金村有些被嚇到了，這時候也只敢囁嚅著，小聲地關(guān)切著男人的狀態(tài)。
“??？我、我沒事……”
三島像是全然沒注意到自己流淚的事實，只是直勾勾地被電影內(nèi)容攫去了目光，連抬手擦拭一下的動作都沒有。金村手忙腳亂地拿出挎包里的紙巾，小心地在他臉上按了按。
“冬洋君，之前是有看過嗎？這個系列?！?p> “……”
男人訥訥地?fù)u了搖頭，屏幕漸漸黑了下去，他卻仍沒有收回目光的意思。
“只是覺得，麗和薰，和我好像?！?p> 簡單的幾個字眼，讓金村一下子就明白了三島受到如此大觸動的原因：或許他并不了解這部電影的前因后果，只是單純的作為一部獨立的藝術(shù)作品去欣賞。也正因如此，機(jī)戰(zhàn)、救世、人物歸宿是否合理……一切的蕪雜要素都與三島無關(guān)。
反而，是那些感情缺失的人造人，對于人類從旁觀視角到墜入其中的過程，有關(guān)情感的哲學(xué)思考與痛楚，以及他們釋懷一切后的結(jié)局……對于擁有異于常人的纖細(xì)心性的三島來說，這不啻于看到了“同類”的一生。
“……現(xiàn)在沉默地望向黑屏的他，腦子里在想什么？”
金村美玖躊躇著，最終卻還是沒有問出口。自從認(rèn)識了三島冬洋之后，女孩越來越覺得，喜歡一個人，只要把他當(dāng)做神秘的黑箱就好，不用費心思去搞清他的每一個想法。
放映完畢，屏幕上開始滾動起了演職人員表，三島終于漸漸從失魂落魄中回過了神來。
空靈的女聲，也是從這個時候開始，回蕩在了整個影院。是金村美玖從未聽到過的旋律，卻一瞬間就抓住了她的耳朵。
“第一次參觀盧浮宮
卻并不覺得震撼
因為我早已遇見
屬于我自己的蒙娜麗莎
……”
帶了些沙啞的嗓音淺吟低唱著，有不少已經(jīng)起身離席的觀客，都駐足欣賞了起來，三島當(dāng)然也不例外。他仍保持著摟抱著金村美玖的姿勢，卻逐漸地，把腦袋磕在了女孩的肩頭。
“你可以給我，最后的一個吻嗎？忘不了的那個人。”
這一句吟唱過后，節(jié)奏忽然緊湊了起來，反復(fù)地低唱其了同一句話，又賦予了整首歌一種微妙的神性。
“真是一首好歌呀……是宇多田光桑的呢?！?p> 感受著男人壓在自己肩膀上的重量，金村有些喘不過氣。恰好，她從滾動的演職人員表上，敏銳地捕捉到了片尾曲的題目，便順勢帶開了話題。
“……”
可男人卻只是沉默，不由地讓女孩又有些擔(dān)心了……這個分量，該不會，是暈倒在自己肩頭了吧？她費力地扭過頭去，還沒來得及看清男人的表情，兩人的鼻頭卻忽然相碰。
撲面而來的，是一個突兀又霸道的吻。
“唔……”
在此之前，金村并沒有接吻的經(jīng)驗，下意識笨拙地抵抗著?？蓛扇诉@樣的姿勢，她根本避無可避，只能閉著眼配合著三島突如其來的情欲。對方也并沒什么技巧可言，只是本能地攻城略地，就已讓金村渾身發(fā)燙了起來。
理智熔斷之前，女孩還在納悶著，是“最后一吻”的命題，觸發(fā)了三島大腦的什么扳機(jī)嗎？
“哈、哈……”
一直吻到金村氣短，男人卻顯然還不打算就此放過她，才稍稍放松了些對她嘴唇的索取，由粗魯?shù)目幸мD(zhuǎn)向溫柔的舔舐，一雙大手卻又不老實地扶上了腰間，隱隱又有向上攻略的野心。
“喂，冬洋君……”
金村美玖勉強(qiáng)地睜開眼，終于想起來，該做些象征性的抵抗。可一睜眼才發(fā)現(xiàn)，男人微瞇起來的眼眸里，同樣是她沒見過的迷離。就這一瞬間，她忽然被難以言說的滿足感充斥。
——這下，我該是第一位了吧？
“現(xiàn)在的年輕人啊，真是……也不看看場合?！?p> 打掃影院的工作人員站在這一排的外側(cè)，看著兩個黏糊成一團(tuán)的身影，無奈地?fù)u了搖頭。
……
……
“冬洋君，到了?！?p> 結(jié)束了一天的約會，同往常一樣，金村美玖和三島手牽著手回到了同一條街道，然后，停在了三島的公寓門口。
“……今天真的很開心。”
這樣說著的時候，女孩羞赧地撒開了男人的手，小心翼翼地偷覷著三島的表情——對于剛剛那個唐突又冒進(jìn)的吻，至今他仍是一句解釋都不曾有，多少讓她有些失望。不過失望歸失望，對金村來說，這也是意料之內(nèi)的事，同三島相處那么久了，她早就不指望男人主動表態(tài)了。
金村正低著腦袋，自己消化著失落的情緒的時候，一旁的男人卻重新拽過了她的身子，輕輕地在她頭頂落下一句輕喚。
“……美玖?！?p> “嗯？”
女孩抬起頭，男人表情也有些局促，連說出的話也結(jié)結(jié)巴巴的，像是有點緊張。
“反正也不遠(yuǎn)……要不，送你過去吧?！?p> “誒？”
短暫的驚愕過后，金村強(qiáng)忍著內(nèi)心的雀躍，小聲地埋怨著。
“送就送，不過，你一會兒可別找不到路，又要我送你回來！”
“那不會、那不會……”
“……”
重又挽著三島的胳臂，金村心里的失落情緒一掃而空——看來在那個吻過后，這家伙也不是完全沒有改變嘛！
“今天，那首歌真不錯啊?！?p> 改變還不止于此，比如現(xiàn)在，三島甚至嘗試著，主動提起了話題。
“美玖你剛剛說，是宇什么……？”
“宇多田光啦！”
“真不錯啊……聽得我都要落淚了?！?p> “……”
短短的歸家路，一連三個話題，都是由三島主動提起的。說來好笑，認(rèn)識這么久了，金村第一次有了能和男人愉快相處的感覺……而不是，什么勉強(qiáng)地單方面湊合。
“到啦，就是這里！”
相比于剛剛分別時候的低氣壓，這一次的分別，金村美玖明顯心情大好，甚至還紅著臉，主動沖三島撒起了嬌。
“可要記住哦，萬一有什么事情，我會叫你來的?！?p> “……我盡力?！?p> “……”
兩人又是一時無話，三島在等著金村進(jìn)門，可女孩卻有些舍不得。今天發(fā)生的一切，讓她甚至開始抱了些莫名的期待、期待著男人會在分別的時刻，說上些什么重要的話。
比如，關(guān)系的更進(jìn)一步之類。
“……”
盯著金村灼熱的目光，三島終于是領(lǐng)會了些微妙的暗示，可憋紅了臉，他也只冒出來一句。
“……下次，什么時候會見呢？”
“噗。”
女孩一下子就被逗笑了，在她所聽過的情話里，這可能是最特殊的一句。她灑落地轉(zhuǎn)身打開家門，輕聲回答道。
“嘛嘛，誰知道呢?！?p>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