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安心感
從索尼大樓走出,兩人在初冬夜晚的街道上并肩而行。
“抱歉啊,當(dāng)時燒昏了腦袋,實(shí)在是沒記住橋本桑你的臉……”
“不不,沒事的……”
“……”
看著一臉憋笑神情很明顯的橋本奈奈未,三島冬洋瞬間又窘迫地漲紅了臉。這種感覺先前是很少有的,本來,他對自己的臉盲從來都是一種理所應(yīng)當(dāng)?shù)膽B(tài)度,從不為之感到羞恥。
“好啦,真的沒關(guān)系啦?!?p> 三島不知道的是,其實(shí)橋本的忍俊不禁,并不全是因?yàn)樗麆倓傚e認(rèn)他人的荒唐舉動。
作為元偶像的她,不論是畢業(yè)前還是畢業(yè)后,都多少過著些害怕被人認(rèn)出的、擔(dān)驚受怕的生活,更不用說在那樣的文春炮過后了。
所以,像現(xiàn)在這樣,明明打過了正臉的照面,還能被全然遺忘甚至認(rèn)錯的經(jīng)歷,對她來說也是一次全新的體驗(yàn)。
“不是我說……”
這樣想著,大概是眼前的羞澀大男孩,作為她弟弟的既視感實(shí)在太強(qiáng),橋本難得地起了壞心眼。
“幾天前見過一面還能忘記,難不成我在你眼里看來就這樣沒有魅力嗎?”
“……倒也不是。”
面對這樣的調(diào)笑,三島率直地?fù)u了搖頭,臉上的紅暈反而逐漸褪去了。
“橋本桑是我見過最好看的同齡女孩了,我想絕大多數(shù)人都是不會忘的……”
這話倒并不是什么恭維,他見過的同齡女孩并不多,最近相處的,除了便利店店員之外也就只有眼前的橋本奈奈未了。
只是,還剩下半句的“可惜我不太擅長記人”,三島看著橋本飛紅了的臉頰,卻怎么都說不出口了。
“油嘴滑舌……”
橋本顯然還沒習(xí)慣這種其實(shí)是不解風(fēng)情的直球夸獎,只當(dāng)是什么調(diào)侃的反擊,把話題撥向正軌。
“說起來,還不知道你怎么稱呼呢?”
“啊,叫我三島就好?!?p> “誒……”
橋本頓了一下,側(cè)過腦袋來瞥了一眼身旁的男人,心里微微一驚——這么一說,這個小助手,其實(shí)是三島老師的兒子?這倒也不難理解,建筑這一行里,家族繼業(yè)的現(xiàn)象并不少見。
思忖了一下,她還是沒有過多的追問。
“好,那我就叫你三島君,可以嗎?”
一個小小的稱呼上的變更,就可以把他和他父親分開了嘛!橋本奈奈未心里還小小佩服了一下自己的機(jī)智。
“啊,稱呼什么的怎樣都好……”
三島撓了撓頭,并沒多在意,反正,他剛好也覺得橋本在信件中、老管自己叫老師有些怪怪的。只是這一刻,師傅曾在某個時刻教導(dǎo)過他的話語,突然回響在耳際。
“——洋君,當(dāng)別人提出要更改稱呼的時候,就說明他想和你拉近關(guān)系!”
隈老師那張笑起來就一臉褶子的臉仿佛浮現(xiàn)在腦海。
“這時候,只要直接叫他的名字就好了,他一定會感到開心的!”
“……這樣啊?!?p> 他側(cè)過腦袋,沖著正不知道想著些什么的橋本奈奈未開口道。
“嘛,那我也叫你奈奈未好了。”
“誒誒誒——”
話音未落,嚇得橋本奈奈未忙稍稍拉開了距離,偏過頭來一臉訝異的看著他——這人怎么回事,怎么距離感這么微妙的?
三島雖然不太擅長和人交際,但是給人添麻煩了總還是看得出來??吹綐虮疽桓辈恢趺唇涌诘臉幼?,他撓撓頭,有些不好意思道。
“抱歉、我常識比較不足,如果說錯話了……”
“沒、沒事?!?p> 橋本看著眼前男孩一臉人畜無害的樣子,全然不是她一開始所理解的那種輕佻意味,在心里已經(jīng)把他劃為了那種象牙塔里的、不諳世事的小弟弟了,當(dāng)然不會和他多計(jì)較,而是好言好語地解釋道。
“嘛,這種叫法也不是不可以,只是實(shí)在是太親密啦,我們才認(rèn)識不久,還不可以這樣稱呼哦?!?p> “啊,那果然還是橋本桑比較好……”
“唔?!?p> 橋本奈奈未思忖了片刻,也沒接口,只是帶過了話題。
“所以呢,三島君找我是有什么事?”
“啊,就是那個!”
被這樣一提醒,三島拍了拍腦袋,停住了步子。
“就是那個信!這都三天過去了,我怕沒寄到,所以就……”
“哦,你說這個是吧?!?p> 橋本這也才想起來,那信自己還沒看呢,就從挎包里拿出來,對著男人揮了揮。
“嗯,因?yàn)橐恍┰?,我也是剛剛才拿到?!?p> 出于對三島自尊心的保護(hù),她沒把他的冒失導(dǎo)致的延誤說出口。
“那就不用看了,我告訴你就好?!?p> 被人當(dāng)面拆開讀信似乎也是男人的羞恥點(diǎn),三島漲紅著臉,就差伸手去搶那封信了。
“其實(shí)也沒什么,我看到橋本桑留下來的紙條,一開始以為你要代替我在電腦上把這些東西都畫出來呢!我想著會不會太辛苦了,就寫信想告訴你只用畫前三分之一就好……”
說著,三島從那件土土的羽絨服口袋里掏出一個文件夾,里面裝著厚厚的一沓。
“不過,這兩天我找到感覺了,加班加點(diǎn)地畫完了,我尋思著橋本桑你肯定還沒畫完,就急急忙忙順著地址跑過來,想通知你!”
“……”
看著男人梗著脖子,像是還等著她夸獎他的善解人意的樣子,橋本奈奈未努力忍著不笑出聲來。
“傻不傻,我在電腦上畫,才沒有你那么麻煩呢。不過說起來,三島老師也真過分啊,這么多全讓你一個人畫……”
“……誒?”
橋本已經(jīng)完全接受了,三島父子都是全無常識、只懂專業(yè)知識的木瓜這一設(shè)定。所以當(dāng)三島露出困惑表情的時候,她竟也沒有特別意外。
“你是不是以為,我在電腦上畫就要像你一樣,一筆一劃在畫片上謄出來?”
“……難道不是嗎?”
“當(dāng)然不啦!”
橋本終于是沒忍住,噗嗤一下笑了出聲。出于憐愛,她情不自禁地伸手揉了揉三島的腦袋,就好像在撫摸一只憨憨的大狗。
“要解釋起來可能有些復(fù)雜,要不,我們找個咖啡廳,我用筆記本給你看一下?”
“誒?咖啡廳?不要吧……”
讓她意外的是,眼前這只大狗面露難色,似乎不大情愿的樣子,有些退卻。
“我今天本來都沒想出門的、而且外面好冷、而且我都沒去過咖啡廳、而且……”
“好啦!”
看出了三島的局促,橋本橫看豎看,怎么看都覺得他越來越像自己的弟弟,就連這副唯唯諾諾只敢跟在她后面的模樣都和小時候一模一樣。
想到這兒,她伸手拉住停留在原地的男人的衣袖,輕輕一使勁,就帶著他走了起來。
“誒……”
三島愣愣地看著自己被拽著的衣袖,有一點(diǎn)點(diǎn)的失神。他忽然又想起三天前自己感冒時候的那個夢,安心感蓋過了對未知事物的恐慌,他下意識地沒有抵抗。
“啊,對了!”
眼前的女孩回過頭來,半長的頭發(fā)在夜幕的背景下甩過一個好看的弧度。只見得她勾了勾嘴角,笑著說道。
“謝謝你,還關(guān)心我的工作量。”
“……”
是這一刻,三島感覺,有什么東西正從手腕涌向前胸,一股他搞不清的蠢動在解凍消融。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