盯著穆玥留下的信,諸葛岐有些發(fā)證,她走得很是突然,連半點征兆也沒有,就像是她當初突然出現在母親祠堂一般,如今又謎一樣突然消失。真夜宮的人總透著些古怪,袁先生也是古怪的很,這些日子諸葛岐再去找他,已經找不到了,連袁氏藥廬都關了門。
諸葛青攀著諸葛岐的胳膊,仰著臉問道:“岐哥,上面寫了啥呀?”她不識的上面的字。
諸葛岐抬手就是一個爆栗:“讓你跟我好好去學堂,你不肯,這下好了,以后就是個不認字的睜眼瞎。”
諸葛青本來垮著的臉登時來了勁頭兒:“我又不要去考秀才,當個老板娘能看清一二三四五六七八九十就成?!彼割^一個個數給諸葛岐看,滿臉的得意。
諸葛岐伸手彈指‘啪!’又是一記爆栗。
諸葛青捂著腦袋大呼叫痛:“岐哥!不要再敲我腦袋了!”
諸葛岐看著她捂腦袋的樣子直樂,抬手又要去打她腦瓜崩。嚇得諸葛青慌忙起身,飛快的逃走了,跑出去兩步后,她又迅速回轉,抓起云煙織送來的糕點又跑開了,臨走還不忘給諸葛岐做個鬼臉。
待諸葛青消失在視野里后,諸葛岐的眉頭卻漸漸皺了起來,父親遠出多日未歸,如今身在何處還不知道是否安全,袁先生安撫他不必過度擔憂,但是最近連袁先生也不知去了何處,讓他如何不擔憂。他不自覺摸了摸胸口,暗道:“還是我不夠強,要是我的陽燧劍能幫上忙就好了?!彼氲酱颂?,心中猛然一震,穆玥的魂劍還在他胸口,那穆玥怎么會撇下月韻劍獨自離開?其中必有古怪!
諸葛岐豁然起身,沖著廚房方向喊道:“小青兒,你在家好好待著,大哥出去一下,如果有什么事就去隔壁找阿泰!”說完,他便飛奔向袁氏藥廬,穆玥曾經一直住在袁氏藥廬,說不準有什么蛛絲馬跡在那邊。
諸葛青抓著個鍋鏟從廚房里跑出來:“岐哥,你要去哪里?”但是店前空空如也,哪還有諸葛岐的影子在。
等諸葛岐趕到袁氏藥廬的時候,發(fā)現袁氏藥廬果然還是緊閉著門戶,門口掛著一塊木牌:“歇業(yè)”。這讓諸葛岐連連撓頭,一個個的到底去了哪里?他摩拳擦掌,開始琢磨著從那里爬墻進去比較容易。
“兀那小子,你在找誰?”一個十分無禮的聲音自諸葛岐背后響起。
諸葛岐猛然回頭,只見一白一紅立著兩人,白色衣衫的是個長身量的女子,白巾束發(fā),面容清冷,眼角眉梢間流露出一股難以抗拒的雍容氣質,讓人無法與之對視,紅色衣衫的是個健壯優(yōu)美的青年男子,頜下留有寸許短髯,后背上斜掛著一柄闊刀,顧盼之間頗有不可一世的神色顯露,似乎剛剛問話的就是此人。
諸葛岐惱那紅衫人出言無禮,便故意將頭偏向一邊,沖白衫人言道:“我前來找尋此處藥廬的袁先生?!彼吹竭@二人的時候,便記起來穆玥信中的陌生人,他不由得先在心里提防了三分。
紅衫人問道:“此間袁先生是何人?”
諸葛岐腦中轉得飛快,信口胡說道:“是個大夫,也是家父好友。”
紅衫人看了一眼白衫人,而后又問道:“那么,小子,你可曾見過一個叫做穆玥的少女?”語調還是那么無禮,像是在俯視螻蟻。
諸葛岐心道正題來了,口中仍舊胡說:“沒見過?!?p> 紅衫人驟然發(fā)怒,想要沖到近前去,卻被白衫人攔住。白衫人道:“如此,便別過了?!闭f完,便轉身而去,紅衫人狠狠地瞪了一眼諸葛岐也匆匆跟了上去。
諸葛岐見他們并沒有糾纏下去,心中也暗暗松了口氣,他開始琢磨著這二人的來歷,看起來十有八九是追著穆玥而來的真夜宮人,他們查問穆玥的下落只怕并不是什么善意,要盡早找到穆玥告知其危險,但前提是擺脫這二人的追蹤,不然被人家一窩端了可大大不妙。
諸葛岐在袁氏藥廬前又等了小半個時辰才開始往諸葛酒店回,一邊走一邊思索穆玥可能得去處,穆玥想要逃開白、紅二人肯定不會繼續(xù)留在淹城,雖然這段時間穆玥一直與他在一起除妖斬鬼,但是這個神秘的真夜宮少女到底會去哪里,他現在還一點頭緒都沒有,需要仔細琢磨琢磨。
就在諸葛岐走了之后,在他上空大概七八丈的地方,一股微風吹過,漸漸浮現出白色和紅色衣衫二人。紅色衣衫的男子急忙開口:“部長,那廝身上有玥的魂力氣息,怎么會不知道她?!那廝分明是狡口抵賴!,容我去捉了他過來一問便知!”
白衫女子不置可否,只是冷撇了他一眼:“閉嘴!”
紅衫男子當即不再多話,而是恭恭敬敬地跟在白衫女子身后。白衫女子躑躅片刻,便像一片柳葉向著諸葛岐消失的方向飄飛而去,速度不快不慢,恰巧在諸葛岐身后上方七八丈的地方,一雙冷俏的眼眸落在諸葛岐的胸口,眼神透著絲絲寒霜。
諸葛岐一路回到了諸葛酒店,發(fā)現杜之泰也在,便招呼他一同留下吃飯,飯菜是諸葛青準備的,別瞧她年紀幼小,但是自幼立志繼承諸葛酒店,對于廚房的活計十分在行。
杜之泰有些臉紅的坐在桌前,問道:“諸葛,你之前受的傷恢復得怎么樣了?”他說的是前些日子諸葛岐被狐妖所傷的事情,他雖然不知道諸葛岐受得什么傷,但是隱約猜大概和那日天空異常有關。
諸葛岐擺了擺手,滿不在乎地說道:“本來就沒什么大礙,躺個三五天就沒事兒了?!睂崉t他現在雖然身體沒事了,但是魂力耗損嚴重,僅僅能使用六七成的樣子。
諸葛岐話未說完,就被諸葛青狠狠地踢了一腳,她還在怪諸葛岐亂出風頭讓自己受傷的事情,但她人小腿短,這一腳本來是要踢諸葛岐屁股的,沒有夠著,只踢到了諸葛岐的小腿肚子。
諸葛岐佯裝吃痛,抱著小腿裝腔作勢地呼疼:“哎呀呀,腿要斷咯!”
諸葛青見狀大罵:“呸!學誰不好,學那無賴袁先生!讓你躺一輩子好了!”
諸葛岐沖她拌了個鬼臉,諸葛青又好氣又好笑,明明生氣的是她才對,岐哥被那袁先生送回來半死不活地躺床上三天四夜,害得她擔心害怕的過了好幾天,覺都沒睡好。
杜之泰又嘗試著問道:“諸葛,有沒有需要我?guī)兔Φ牡胤???p> 諸葛岐抬頭看了他一眼,這個重恩情的憨厚少年眼中滿是擔憂,他不忍這個憨厚少年也卷進這些事端中,他寧愿憨厚少年的世界仍然是原來的世界,便擺手笑了笑:“阿泰,將來我可是要將妹子托付給你的,這個忙你還是要幫的?!?p> 杜之泰面皮漲紅地看著仍在鼓著腮幫子生氣的諸葛青,一時間竟不知如何作答。
雖然他們還在談笑,但是諸葛岐的心仍在懸著,他能隱約察覺到在他附近有著若有若無的魂力波動,這種波動不似鬼物的那么充滿惡意,而是一種似微風一樣的感覺,若非他與敖汭的戰(zhàn)斗錘煉了他的感知力,這種微風一樣的波動他是察覺不到的。
而遠在諸葛酒店十幾丈的空中,一對白紅身影正迎風而立,輕緩的微風拂過白衫人的衣擺,帶起身后層層蕩蕩的微弱魂力,使二人所立之處人影搖搖,若有還無。白衫人望著下面的諸葛岐,始終清冷的神色微微有些驚訝,而后復歸平靜:“走吧,那個少年人能察覺到我們,跟蹤他的事情已經做不下去了?!?p> 紅衫人卻是十分吃驚:“部長您的‘風輕云淡’居然瞞不過那個小子么?!”
白衫人望著下方的諸葛岐,道:“他的能力很特別,似乎只要專注就能識破別人的偽裝。”
紅衫人有些著急:“部長,不如直接捉了那小子拷問!”
白衫人冷斥道:“下策!”
紅衫諾諾而退,被部長訓斥已經成了穆玥走了之后最日常的事情了,為了避免這點他也要盡快找到穆玥,并將之帶回真夜宮。
白衫人抬首望著淹城之外的山巒:“那里有些古怪,去那邊瞧一瞧。”說完,周邊微風卷起一股旋風,卷著二人往淹城北山的方向飛去,正是當日諸葛岐大戰(zhàn)丘鬼的地方。
白衫人走后,諸葛岐心頭也松了一口氣,這種莫名被監(jiān)視的感覺終于沒了,看來那白、紅兩位都不是善與之輩,與此同時他嘴角微微勾了起來,因為他確實想到了一處穆玥可能去的地方,既然穆玥不會回到真夜宮,又不在淹城袁氏藥廬,那就只可能在那個地方。
諸葛岐要去的地方是在淹城西側三十里左右的一個小山村,這個山村里有個姓韓的獵戶,此時獵戶家中正借住的一個人,此人正在用蹩腳的詩文教導著兩個七八歲的小孩子,正是離開淹城的穆玥。
兩日前,穆玥來訪時,韓姓獵戶一下子就認出了她,很是熱情地招待了她,待得知她要借住幾天時,韓氏夫婦更是讓出了主臥給穆玥獨住。于是,穆玥就此住了下來,她深入簡出,從不在其他村民前露面,村子里的人并不知道韓獵戶家里多了一個陌生人。
韓姓獵人曾經差點葬身豬妖之口,此時恩人前來求助,他豈有不盡心的,一應吃食全都備好,且囑咐妻兒不要在外人面前提起穆玥。
當站在屋外的諸葛岐聽見“呦呦鹿鳴,食野之蘋。我有嘉賓,鼓瑟吹笙。吹笙……我有嘉賓,鼓瑟吹笙。吹笙吹笙吹笙……”時終于忍不住沖了進去,他是在不忍心這個石韜口中的‘學堂敗類’誤導年幼的稚童。
穆玥被突然沖進來的諸葛岐嚇了一跳,捂著胸口瞪著他:“諸葛,你怎么知道我在這里的?!”
諸葛岐先是安撫了受驚的韓家稚童,隨后幸災樂禍地向穆玥笑道:“被人追到了山溝溝里,好玩得很吧?”
穆玥撇了撇嘴,半晌才悠悠說道:“都被你追到了這里,我便和你一一說明了,不過這些事都是真夜宮的事,與你并沒什么關系……”
諸葛岐忙不迭打斷她:“哎!你打住,可千萬別說跟我說了也沒用這樣的鬼話!自打你闖進我娘的祠堂,你就已經把我扯進來了,要說就說全咯!”
穆玥哭笑不得:“我也沒想給你隱瞞什么呀。你容我理理思路先。”說著她垂眉靜思了片刻才又重新開口:“真夜宮很大,大到沒有邊際,甚至可以容納下所有的靈魂。我們這些司守其實本來就是一些普通的靈魂,在某一契機下覺醒了魂力,便被帶到真夜宮司守九部中被訓練成司守,所謂司守我之前跟你講過了。這里我再跟你細說一下,司守九部分別是乾部、坤部、雷部、澤部、風部、火部、山部、金部、林部,從方位上講,朔方一帶對應的是風部的司守范圍,所以作為風部部眾的我正好輪值淹城這一帶的司守?!?p> 諸葛岐聽完才問道:“所以,追你的白衫人和紅衫人是風部的人咯?”
穆玥驚得從原地跳了起來,腦袋磕到屋梁上又掉了回來,捂著腦袋問道:“白衫人?!是不是個雍容且冷清的美麗女子!?”
諸葛岐連連點頭:“對對,就是她,問我認不是認識你的也是她!”
穆玥來回在屋子里踱步,口中慌里慌張地嘟囔著:“壞了壞了,是部長親自來捉我了,原來這一次闖的禍事有這么嚴重么?!”
諸葛岐奇道:“什么禍事?!”
穆玥忽然將臉拉近,無比氣悶地說道:“最大的禍事就是你!按照規(guī)矩,能成為司守的一定是靈魂,而你……而你竟然是個有血有肉的凡人!這種事在真夜宮典律中是明確且明令禁止的!最后,我就是那個觸犯真夜宮法典的蠢蛋!”
諸葛岐不解:“這是為何?我又沒做過什么傷天害理的事情!而且,變成司守的人是我,處罰我就是了,你大可撇清關系?!?p> 穆玥真想一把撬開這個榆木疙瘩:“因為是我造就了你!你我是一根繩上的螞蚱!”
諸葛岐安慰她道:“那個白衫人和紅衫人一時也追不到這里,我們還有時間想法子!”
穆玥卻連連頓足:“晚了晚了,那個白衫人全名叫做穆輕塵,是風部部長,那個紅衫人叫做鹿鳴鏑,是風部副部長。部長大人最擅長的能力之一就是‘捕風捉影’,你我一相遇時,你體內的月韻劍便會與我產生聯系,而這種聯系則會被部長大人輕易捕捉到?!?p> 諸葛岐安慰道:“她之前在我身后,我是能察覺到的,你不要擔心,只要她出現在周圍,我就能察覺到她?!?p> 穆玥急匆匆的回身收拾包袱,一邊收拾一邊說:“趕緊逃吧!在部長大人還沒來之前分頭躲。”
諸葛岐還有些沒摸到狀況,問道:“與他們說清楚就好,他們是你的上司,我也沒有做什么惡事?!?p> 穆玥忽然將手里的東西往地上狠狠一扔,轉身面向諸葛岐,幾乎是貼臉而對,她一字一句地說道:“不要拿人間界的觀念來猜測真夜宮的人!”說完又回身去撿包袱,撿起來后迅速往外跑去。
諸葛岐想要伸手阻攔,卻見穆玥豁然轉身,十分嚴肅地說道:“千萬不要往有風的地方跑!”說完,穆玥地趴著身子快速地奔向山林之中。
一時間,屋子里就剩下諸葛岐和兩個韓氏稚子,韓氏稚子對這位嚇走穆姐姐的陌生人有些懼怕,四只大眼睛蓄滿淚水,眼看著下一刻就要哭出來了,諸葛岐連忙安撫兩個小娃娃。
待諸葛岐安撫好兩個小娃娃,再出來的時候,穆玥已經沒了蹤影,他望著空空如也的山林不由得連連頓足。
就在諸葛岐頓足的時候,穆玥正躲在一個逼仄的山洞里瑟瑟發(fā)抖,她能察覺到身邊的風聲開始出現亂流,就在剛才她從巖石縫隙里看見了一枚樹葉,那枚樹葉以一種十分詭異的形式漂浮著往前飛去,她不敢想這枚樹葉后跟著的是什么,兀自抓著巖石緊張地注視著周圍的動靜。
然而,一只偌大的黑影豁然出現在穆玥的臉上:“找到你了!”黑影是由無數的樹葉構成的,樹葉在微弱的風力下不停的翻轉、回旋、游動,構成了這個偌大的綠色人影,正扒著巖石縫隙盯著穆玥,顯得十分的詭異可怖。
穆玥被駭得跌坐到洞里,小臉霎時間蒼白,身子也跟著抖若篩糠。
綠色的影子并沒有持續(xù)太久,發(fā)現穆玥后便消散而去了,構成軀體的樹葉紛紛而落,繼而出現在穆玥眼前的是一白一紅兩個身影。
穆輕塵負手而立面向山崗,鹿鳴鏑一臉怒氣地瞪視著穆玥:“玥!你壞了規(guī)矩!”
穆玥驚慌的心已經逐漸安撫下來,低垂著眼眉“穆玥愿聽責罰?!闭f著她慢慢從逼仄的石洞里爬出來,順從地跪在穆輕塵身后。
鹿鳴鏑取出一雙鐐銬鎖在穆玥手上,道:“走,跟我們回去!”
穆玥低頭不語,默默地順從著。
鹿鳴鏑從身后取出闊刀,以手抵刀,口中默念有詞:“杳杳碧浮,請以上九。寄誦勘書,若徑通幽?!毖月渲H,由他的刀身為中左右各分一丈,一個微微透亮的月亮門憑空出現。
鹿鳴鏑拉著穆玥正待進入月亮門時卻發(fā)現穆輕塵絲毫未動,穆輕塵仍舊望著不遠處的山崗,他不由得心生奇怪,問道:“部長,還需要做什么事情么?”
穆輕塵默不作言,待到山崗那邊忽然快速竄出一個人影時,她眉尖微微一挑,道:“鳴鏑,去會會他?!甭曇羧允乔迩宓?,聽不出任何波動。
鹿鳴鏑聞言單手甩了甩闊刀,闊刀迎風而長,足足長大了三五尺,顯得尤為巨大,他肩扛著闊劍立在一塊巨石上,在正午的陽光下,一人一刀顯得尤為健美。他在巨石上稍作停頓,又回頭望向穆玥:“玥,看我去斬了那廝!”說罷,他一躍縱起四五丈高,然后‘砰!’地一聲重重砸在地上,最后像一枚射出的炮石飛快地向遠處的諸葛岐沖去。
穆玥聞言豁然抬頭,睜大的眼睛中充滿著恐懼,對著遠處沖來的諸葛岐大喊:“諸葛岐,你快走!你會丟掉性命的!”然而他們離的實在太遠,遠處的諸葛岐根本什么也聽不見。
穆玥又將頭轉向一側的穆輕塵,跪倒在地懇求道:“部長,是玥觸犯了典律,與這個凡人無關,請您放過他!”她淚眼汪汪地望著穆輕塵。
穆輕塵卻并不理會她,只將淡漠地目光落在山崗上那個疾沖而下的凡人身上。
穆玥跪行向前:“阿姐!”眼中滿是祈求。
穆輕塵輕輕地撇了一眼穆玥,很快又將目光轉了回去,仍舊淡漠冷清,不帶半分波動。
穆玥眼見祈求無用,只得垂頭喪氣地跪坐在原地,心中充滿懊惱,只盼望著諸葛岐能轉身逃走,但以諸葛岐的性情而言,只怕是不能了,這讓她心慌不已。
而在山谷中,自西向東沖下的諸葛岐和自東向西沖下的鹿鳴鏑終于撞到了一起,兩團滾滾煙塵就好似是兩個巨大的火球‘嘭!’的一聲相撞又炸散,諸葛岐和鹿鳴墑皆都停在三丈之外的地方。
鹿鳴鏑將大闊刀扛在肩頭,哈哈大笑道:“小子!我第一眼見你的時候就想教訓你!”
諸葛岐則手握陽燧劍駐步而立,陽燧劍還是那把顏色暗淡的青銅劍,在正午的陽光下連一點光都不反射,他將陽燧劍倒提在背后,望著遠處的穆玥問道:“你們捉她回去后,要如何懲罰?”
鹿鳴鏑嘿嘿冷笑道:“這與你何干?!”
諸葛岐抬劍指著遠處的穆輕塵,道:“你不肯說,我一會兒就去問她!”
鹿鳴鏑將闊劍從肩頭發(fā)現,‘砰’得一聲砸在地上,怒極反笑:“無禮!就憑你這三腳貓的本事?!”
諸葛岐提劍疾沖而上,口中說道:“就憑我這三腳貓地本事!”他前沖之勢極快,剎那間就到了鹿鳴鏑跟前,一腳踏在闊刀上,另一腳飛踢鹿鳴鏑脖頸,手中陽燧劍則橫斬其腰腹,一招雙殺!
鹿鳴鏑沒有料到諸葛岐的速度有這么快,而他本身也不以速度見長,但這一切都不在他的眼中,一個堂堂副部長會怕一個野路子來的小子?!開什么玩笑!他嘴角勾起一抹嘲笑,拿著闊劍的手往下一挪,正好擋住斬來的陽燧劍,而脖頸上那踢來的一腳,哼!任他踢吧!
只聽‘嘭!’一聲,諸葛岐諸葛岐的一腳仿佛踢到了鐵板上,痛得他連忙翻身而退,一只左腳似乎有那么剎那失去了知覺,這讓他有些駭然,此人的身體是難道是鐵做的,怎生如此堅硬!
鹿鳴鏑若無其事地拍了拍脖頸肩頭,滿是不屑地說道:“少見多怪的野路子!換我來了!”他單手發(fā)勁,闊刀應聲而起,他并沒有諸葛岐那么些靈巧的動作,直接大踏步往前沖,而后一刀徑直砍了過去,起手的時候十分緩慢。
諸葛岐左腳還有些麻,那柄大闊刀就斬了過來,他見刀勢甚緩便不是很在意。這種沉重的兵器,他曾經在龍將軍的軍營中見過,這種刀大而有力,尋常士卒連舉起它都吃力,只有力大的猛士才能從容揮舞,但是有個致命的缺陷就是慢,若在兩軍對沖之時,這種大刀殺力無敵,而在兩人對決時,卻不是很好的兵刃。
然而,諸葛岐大意了,鹿鳴墑并不是龍將軍手下的猛士,而是真夜宮九大部司守的副部長之一,鹿鳴鏑手中的闊刀在斬擊的過程中逐漸加力,加一分力刀身就增長增闊一分且增快一分,直至砍至諸葛岐三尺之外時,鹿鳴墑的闊刀已經像一把巨大的鍘刀,速度也快逾奔馬,來勢極為兇悍。
諸葛岐從沒與這樣的對手戰(zhàn)斗過,這一下變故實在讓他措手不及,范圍更大更快的刀刃眨眼就到了眼前,他不及多想抬手舉起陽燧劍劍背格擋,剎那間刀刃與劍背相撞,發(fā)出刺耳的嗡名聲,嗡名聲甚至響徹了整個山谷,而諸葛岐則被這一記斬擊砸出去了二十多丈,直至撞碎了一塊大青石才停下身來。
鹿鳴鏑并沒有繼續(xù)追擊,而是扛著大刀蔑視著亂石堆里倒臥不起的諸葛岐,冷笑不已。
過了好大一陣,諸葛岐才從碎石堆里爬起來,‘哇’的一聲吐了一大口血,雙手拄著陽燧劍緩緩站起,剛剛那一記斬擊,準確說應該是砸擊實在是太快太重了,若非他手中陽燧劍堅硬,只怕此時就是倒在地上的兩半截尸體了。
鹿鳴鏑還是沒有動手,而是審視著他,目光中開始有了幾分凝重:“你被玥轉化為司守多久了?”
搖搖晃晃的諸葛岐站定了身子,抖了抖身上的灰塵,一抹唇角的血痕,嘿然笑道:“至今日不過兩月?!鳖^上的束發(fā)頭巾因為方才的撞擊已然脫落,一頭暗紅色的頭發(fā)開始緩緩顫動,發(fā)梢上隱隱散發(fā)著紅光,像是一束束小小的紅色火焰跳動在諸葛岐身后。
鹿鳴鏑看著諸葛岐越來越詭異,饒是他也忍不住頭皮發(fā)麻:“那惡心的紅頭發(fā)是你的魂劍能力?”
‘紅頭發(fā)’三個字一一落入諸葛岐的耳中,他身后跳動的紅色小火焰忽的躥起三四尺高,直接匯聚成了一個偌大紅色火焰,火光下諸葛岐目光森寒:“你剛剛說什么?!”
鹿鳴鏑莫名所以,撓著頭問道:“魂劍能力?”
諸葛岐已經不再問他,提著劍快速地往這邊沖來,他身形矯健,哪還有方才吐血時的狼狽,這一次他沒有用任何招式,只一柄劍直接當中斬了下來。
鹿鳴鏑冷哼一聲,這么有氣勢得走來還當他有什么厲害的招數,原來不過是拼力氣來了,他鹿副部長又怕過誰!當下高舉闊刀格擋住斬來的青銅劍,雙方較力之下,刀劍之間火花迸發(fā)四濺,似有兩股巨力在刀與劍之間互相碰撞,卷起周邊的土石飛揚至半空直至數丈之外才落下。
在諸葛岐的雙目之中,鹿鳴鏑的魂力是鮮紅色的,且透著一股蠻霸之氣,就好似一只巨大的紅毛象在俯視著他,巨大的象牙直壓而下,如有千鈞之重,讓諸葛岐叫苦不迭。
鹿鳴鏑的雙目則是充滿蔑視,他亦能通過魂力感知到對方魂力的性質,那似乎是一團燃燒的火焰,有些燙手但到底不過是一堆小火苗而已,他隨時都能拍散。想到此處,鹿鳴鏑冷曬一聲,收回一只手,只一只手握刀抵住諸葛岐的青銅劍:“紅頭發(fā)的小子,看你能堅持幾刻鐘?”
然而,鹿鳴鏑剛說完這句話,就看見諸葛岐額頭青筋跳動,他方有些奇怪時,就覺手的刀上傳來一股熱力,熱力之猛幾乎要灼傷他的手掌,手中的闊刀忍不住脫手而落,被諸葛岐一腳踢飛,繼而迎上的則是諸葛岐毫無光彩的青銅劍。
鹿鳴鏑大驚失色,慌忙后退,才退兩步,諸葛岐又追了上來,長劍反撩而上,鹿鳴鏑躲避不及,身上的紅色衣衫被其長劍自下而上割成了兩半,連腹部至胸口上也留了一道殷紅的血槽,若非他情急之中仰頭躲閃,只怕他的鼻子都要被削掉一半。
諸葛岐可不似鹿鳴鏑那樣大意,打贏了一招就觀望得意,他一招見功便連環(huán)搶攻,手中長劍迭出,皆是攻擊鹿鳴鏑的下盤,一時間鮮血飄濺,鹿鳴鏑的雙腿腰腹上剎那間多了十數道血口,最深一道在大腿外側,血花花的肉正在往外翻,還帶著焦糊的烤肉味兒。
這一劍也令鹿鳴鏑清醒了過來,他右手握拳,凝起大量魂力一拳轟出。諸葛岐提劍格擋,卻被一拳轟出去了十余丈遠才停住。
至此鹿鳴鏑才稍稍緩過一口氣來,抬手虛招,那柄大闊刀徑直飛進了他的手里,他望著諸葛岐拄刀而立,語氣十分平靜:“來自人間界的凡人,我鹿鳴鏑認可你的能力,現在開始,我要認真的和你戰(zhàn)斗了?!彼m然衣衫破碎,傷痕遍布,卻神情肅然,鄭重至極。
諸葛岐也停住前沖的身形,整肅了一下衣服,而后抱拳說道:“淹城諸葛岐,有幸領教鹿部長本事!”他施的是尋常武夫過招的禮數。
二人禮數過后,幾乎同一瞬間沖向對方,這一次不似前兩次那番試探,而是貨真價實的對招拆招。雙方都是紅色的魂力,遙遙望去,只能看見兩團紅色的光團相互撞擊,時不時迸出四濺的火花,這樣的戰(zhàn)斗一直持續(xù)了一個時辰才停了下來。
鹿鳴鏑呼呼喘著粗氣,將手中大闊刀插在身前,道:“諸葛岐,你可知道我們的魂劍會給主人帶來特殊的能力?”
諸葛岐點頭道:“知道?!?p> 鹿鳴鏑哈哈大笑:“那你可就要當心了!”他話音剛落,其身前的大闊刀忽然發(fā)生變化,寬闊的刀身開始收窄,短小的刀柄開始拉長,不多時一柄偃月刀便展現在眼前。鹿鳴鏑雙手抓起偃月刀在身前輪了一圈,腳下滑步半蹲,側目瞧著諸葛岐:“此刀真名婆娑,能力為搖擺陀螺?!?p> 諸葛岐也探身端劍,道:“此劍名為陽燧,能力為沖陣點將?!?p> 鹿鳴鏑不再多言,雙手輪起婆娑往諸葛岐沖去,似乎還是原來的招式,只是武器由寬而闊的大刀,變成了長柄的偃月刀。
諸葛岐雖然覺得‘搖擺陀螺’名字古怪,但是卻不知深淺,只得先行試探一番,但就這揮劍的一試就讓諸葛岐后悔不已。他只覺由那柄‘婆娑’刀身上傳出了一股怪異的力道,十分巨大且七怪八繞,諸葛岐甫一接觸便被那股巨力吸拽,然后被更為巨大的力量甩出,只是這次被甩出的諸葛岐足足撞碎了好幾塊巨石才堪堪停住,埋身在重重碎石之下,半天沒動靜。
鹿鳴鏑拄刀而立,遙望遠處碎石堆:“這一刀如何?!下一刀你可要當心了,要取你性命的!”他話音未落,‘婆娑’刀在他雙手中掄若滿月,連環(huán)三個血紅的滿月刀輪在其刀影下凝成,俱都擦著地面旋轉著往那堆碎石飛去,路徑之上留下三道深深的溝壑。
就在刀輪即將要飛到碎石堆時,碎石堆的石塊卻突然四散而飛,一個紅色頭發(fā)如同燃燒火焰一樣張揚飄舞的人影自碎石堆中站起,他弓背端劍目視前方,雙腿緊扣地面,原本暗淡無光的青銅劍身上綻放出絢爛的紅光,直逼鹿鳴鏑的雙眼,讓他有些睜不開眼。
更令鹿鳴鏑吃驚的是,他的滿月刀輪竟只是擦過了諸葛岐的身側一寸有余的地方,連他的衣服都沒有傷到,繞了一圈回來后還是一樣還是沒有傷到站在原地的諸葛岐,仿佛諸葛岐身周有一個奇怪的力場在排斥著刀輪,三個刀輪都是,盡皆無功而返。
諸葛岐雙腳踏入泥土,身上氣勢滿漲到頂點:“那么,輪到我了!”話音落下,諸葛岐彷如利箭一樣射出,帶著灼灼的熱力,所經之處荒草皆成灰燼。
鹿鳴鏑見諸葛岐來勢洶洶,想要避其鋒芒,誰知腳下如同生根了一般,竟不能挪動半分,他心中大駭,慌忙中只能舉刀格擋。
只見山谷之中,疾沖如燃燒利箭的諸葛岐和慌忙舉刀相格的鹿鳴鏑電光火石間交錯而過,諸葛岐在十數丈外停下身形‘噗通’一聲跪倒在地上,雙臂軟綿無力,陽燧劍也掉在了地上,而他的嘴角上卻彎起了一抹微笑,就如同他往日打架打贏了地痞后的神情,是帶著些兇惡的微笑。
片刻的安靜之后,鹿鳴鏑手中的‘婆娑’偃月刀自中而斷,同時一股血箭由他胸口飚出,片刻之后,鹿鳴鏑軟軟倒在了地上,沒了聲息。
遠處山崗上的穆輕塵冷淡地看著這一幕,面無表情。而一側的穆玥則是驚訝地合不攏嘴巴,鹿鳴鏑的實力她一清二楚,如今居然被一個毛頭小子打敗了,真是匪夷所思。
過了一炷香功夫后,諸葛岐雙臂才有了些力氣,他撿起地上的陽燧劍,抬頭仰視山崗上的穆輕塵和穆玥,高聲喊道:“你沒有逃掉就好,等我來打敗你!”他開始踉踉蹌蹌地往山崗上爬。
穆玥急忙呼喊:“諸葛岐,你不要……!”她話未能說完,因為穆輕塵在她的嘴上輕輕地點了一下,一個‘定’字讓她再也說不出半句話來,連身體都僵直在原地,一個手指頭都動不了。
穆輕塵望著漸漸爬近的諸葛岐,神情并沒有什么變化,仍是負手而立,徐徐的微風吹過她的發(fā)髻,帶起屢屢發(fā)絲,風姿清冷絕代。
等諸葛岐爬上山崗的時候,他的胸口劇烈起伏,胸中似有萬千火焰在燃燒,洶涌且不受控制,他忍不住扶著一棵樹呼呼喘氣,陽燧劍也被他當作拐杖一樣拄在手里,身上因為方才的戰(zhàn)斗衣服零零碎碎破了不少地方,顯得狼狽至極。但當他看到僵直在原地的穆玥后,又昂起頭,問向穆輕塵:“你們帶她回去,要如何處置她?!”
穆輕塵目光一直在他身上,清冷的雙目似乎能看穿諸葛岐心中所想,但是她并未說話,仍舊冷冷地望著他。
諸葛岐平復了一下劇烈起伏的胸口,雙腳踏地,弓背端劍,正是破陣點將的起手式,既然這個穆輕塵不肯說話,那就只有打倒她才行,諸葛岐如是想著。
僵直在一側的穆玥瞪圓的雙眼焦急地亂轉,她想阻止諸葛岐莽撞送死,然而諸葛岐卻沖她微微笑了一下,而后便徑直沖向穆輕塵。
令諸葛岐一輩子都不會忘記的一幕發(fā)生了,他的沖陣點將失去了原有束縛對手的能力,因為他只邁出了一步就有一陣風從他身側經過,并帶了一句輕輕的冷哼聲,是穆輕塵。
片刻之后,諸葛岐周身上下似乎被萬千根細針刺穿,然后他的全身上下開始飆血,鮮血剎那間染滿了他破碎的衣衫、他所立之處的泥土、他身側的樹干,最后他整個人像一只血葫蘆趴到在泥地上,雙目圓睜,似有不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