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人也都是聰明人，知道朱厚照是在求全責(zé)備，故意敲打。
他們沒想到的是，朱厚照竟然選了這么一個刁鉆角度，從文章；；立意上指責(zé)眾人沒有悲憫之心，都是自私自利之徒。
雖然眾人不一定都是如此，但是文章中這么寫了，叫小皇帝抓住了把柄，占住了理。
一時間還真沒有理由反駁他。
朱厚照也不給他們辯解機(jī)會，繼續(xù)說下去。
“朕開科取士，取的是圣賢之徒，棟梁之才。一篇文章，也不能斷定你們就都是利祿之徒?！?p> “朕寬宏大量，所有文章，不論優(yōu)劣，都給你們滿分，三十分。但是……。”
朱厚照停了一下，掃視眾人一圈。
“但是，便是如此，也無一人及格。一科考試，竟無一人及第。若是傳了出去，豈不是成了天下笑柄？讀書人還有何面目見人？連朕都跟著你們蒙羞。”
這能怪我們么？
如不是你出了這些稀奇古怪的題目，能這樣么？
明明是你們老朱家為難我們，怎么還成了我們給你丟臉呢？
還講不講理啊。
“朕登基的第一科取士，就成了如此尷尬局面。朕也是讀過書的，知道你們十年寒窗，頗為不易。本想網(wǎng)開一面，照舊制錄取。可這是太祖出題，定下規(guī)制。朕雖為天子，但也不敢違抗太祖之命?！?p> “眾愛卿，莘莘學(xué)子承載家鄉(xiāng)父老萬千期望，頭懸梁，錐刺股，無數(shù)個春夏秋冬，難道就這樣一朝斷了仕途？”
“若是如此，不僅朕就此蒙羞，也斷了天下讀書人的進(jìn)階之路。眾愛卿，此事如何處置為好？”
劉健身為內(nèi)閣首輔，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眼光自然不凡。
從看到考題的時候起，他就敏銳地意識到，這絕不僅僅是考題的問題，而是涉及到今后科舉命運的一件大事。
今后科舉怎么辦？都考這些東西么？
那就是讀書人的一場悲劇，意味著他們以前學(xué)習(xí)的那些東西都沒用了。
若是小皇帝把這些東西用于治理天下，不僅今后的讀書人斷了仕途，便是自己這些人，也成了文盲，前途未卜。
劉健的第一反應(yīng)，就是把這些學(xué)問打成異端邪說。但是小皇帝把太祖搬出來，這一招就不能用。
小皇帝再小，那也是皇帝。他一口咬定自己對太祖不敬，叫自己致仕，也得打起鋪蓋回家。
好在小皇帝似乎還不想把事情做絕，此事可能還有變通之法，緩和余地。
“皇上，臣有一言?！?p> 劉健不得不出頭了。
“講?！?p> “臣請讓眾舉子暫且退下聽命?！?p> “準(zhǔn)?！?p> 舉子們心懷忐忑，紛紛退下，等候命運裁決。殿內(nèi)剩下了朱厚照和一眾大臣。
“劉閣老，有什么話就說吧。”
“皇上，臣想知道，太祖是僅僅出題一次，還是今后歷屆科舉都如此出題？”
這可是不一樣的。
如果僅僅是一次，不妨就犧牲了今科這些人。
若是以后歷屆科舉都是什么太祖出題，那可就麻煩。
“以后歷屆科舉都是如此。不過，下一屆還有三年，倒是眼前的事情，總得有個說法啊。”
“皇上，此事是否可以變通一下？既不違反太祖之命，又給舉子們一條進(jìn)階之路。老臣倒是有一計?！?p> “說說看?！?p> “補(bǔ)考。”
“補(bǔ)考？”
“對，太祖的試題，連臣等都聞所未聞。不知者不罪，舉子們從未學(xué)過，答不上來也有情可原。太祖英明神武，遠(yuǎn)見卓識，想必也能體諒?！?p> “讓學(xué)子們補(bǔ)考一次，若是合格，便擇優(yōu)取士。若是再不合格，他們也無話可說，堵住了天下悠悠眾口?！?p> “此事倒也可行，只是除朕之外，太祖的學(xué)問無人知曉。便是補(bǔ)考，他們也仍然不懂，難以合格。”
“有人教他們啊。”
“還有誰會太祖學(xué)問？即刻召來?！?p> “皇上啊?！?p> “朕？”
“進(jìn)士本就是天子門生，皇上自然有教導(dǎo)之責(zé)。天下只有皇上一人會太祖之學(xué)，也只能皇上教導(dǎo)?！?p> 眾人立刻明白了劉健的套路。
對啊，你鼓搗出來的這個什么太祖之學(xué)，你不教誰教？
你天天教那些學(xué)生，就沒工夫關(guān)心朝政。治理天下的事情，自然還是我們來干。
至于將來，以后再說。
太祖出題之事，本就虛無縹緲，沒有實證。小皇帝貪玩好動，必定沒有耐心去教什么學(xué)生。
等他膩了，自然就一切恢復(fù)原狀，重回舊制。
眾人的心思，自然瞞不過朱厚照。
教導(dǎo)這些人，本來就是他的目的之一。
這些人，將是自己的第一批學(xué)生，是自己團(tuán)隊的種子班底。
不過，他目標(biāo)不僅僅如此，他還要拿到更多。
“由朕來教導(dǎo)，也無不可。只是朕日理萬機(jī)，怕是沒有那么多工夫。朕以為，不如今科就作罷，讓他們各自散去。待朕慢慢編寫教材，把太祖之學(xué)頒行天下。等待三年之后，下一科再考，眾卿家以為如何？”
什么？今科作廢，三年以后再考？這不是退回去了么？這可怎么得了。
“皇上，萬萬不可。我大明以道德誠信立天下，科舉乃國之大事，如果出爾反爾，無法取信天下讀書人啊?！?p> “是啊，皇上，此事不可不慎重，還請皇上三思?！?p> 好，你們急了就好。
“不是朕不想教他們。實在是教了這一回，教不了下一回。下一回科舉，仍然是太祖出題。若是下一科舉子們還是不懂太祖之學(xué)，難道朕還要教他們？”
“太祖之學(xué)博大精深，此次出的題，都是最為淺顯之學(xué)。若是精通，沒有七八年，難窺門徑，更談不上登堂入室?！?p> “如此算來，便是朕此生什么事情都不做，也難以教完?！?p> “皇上不是說了么，編寫教材，頒行天下。皇上編寫教材便可?！?p> 李東陽也顧不上考慮長遠(yuǎn)，他有自己的小算盤。
教材眾多，小皇帝一輩子也編寫不完。
他整日編寫教材，便沒有工夫插手朝政。
“如此雖然可行，但若是鄉(xiāng)試、會試不考太祖之學(xué)，仍然是麻煩不斷?！?p> “那便鄉(xiāng)試、會試也考。”
劉健的思路，已經(jīng)被朱厚照帶著走了。
“劉閣老言之有理，朕準(zhǔn)了。眾愛卿，還有一事，不知你們想到?jīng)]有？”
“臣等愚鈍，不知皇上所言何事?！?p> “若是都考太祖之學(xué)，那四書五經(jīng)圣賢之學(xué)如何處置？圣賢之學(xué)也是治國之本，不可忘卻啊。”
眾人終于回過神兒來。
是啊，怎么把圣賢之學(xué)忘了呢。這可是我等立身之本，發(fā)達(dá)之途啊。
謝遷眼睛一轉(zhuǎn)，有了主意。
“皇上，關(guān)于圣賢之學(xué)，不知太祖有何示下？”
“這個嘛，太祖倒是沒有明示。不過，朕倒是有個主意?！?p> “請皇上示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