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堂弟
十二月二十七，河南，杞縣，精白糧行。
“誒，誒，誒。”一個小伙計叫道：“這位爺，您要是想買糧食，就在這里買，里邊兒可是不能進(jìn)去?！?p> 滿臉絡(luò)腮胡子，而且嘴角處有一條不短的傷疤的大漢，一把將小伙計推開，徑直向里走去。
小伙計趕緊追上去，嘴里大喊著：“少東家，有人闖進(jìn)來了！”
李信從屋里出來，站在門口，看見了闖進(jìn)來的大漢，覺得有些面熟。
大漢見到李信，嘴角露出了笑容，拱手施禮道：“四哥，可算是找到你了?！?p> 李信盯著大漢看了半天，終于有些印象了。于是對伙計揮揮手，道：“你去吧，是來找我的，沒有事了?！?p> 小伙計雖然有些疑惑，但是還是遵從的離開了?，F(xiàn)在有一份工作，尤其是能吃飽飯的工作，實(shí)在是太難得了。這幾年糧食是越來越貴了，斗米要千錢，不管是豐年還是荒年，糧價只有漲的，就沒有降的。他現(xiàn)在不論怎么樣，都要保住這個飯碗的，所以剛才即便是面對這個硬闖的大漢，他也奮力的阻擋，現(xiàn)在少東家讓他離開，他也不會有什么疑問。他就知道一條，有什么能大過吃飽肚子呢？
李信見小伙計走了，又看了看面前的大漢，不確定的問道：“你是北院的李牟堂弟？”
“對了，就是我?！崩钅哺吲d的說道：“我一見到四哥就認(rèn)出你來了，跟幾年前是一點(diǎn)兒都沒有變呀?！?p> 李信自嘲的笑了一下，邀請道：“到屋里說話吧，屋里暖和?！?p> “唉，好嘞，四哥請。”李牟答應(yīng)一聲，還不忘讓李信走先。
兩人進(jìn)了屋里，李信給李牟倒了杯熱茶，坐下之后問道：“你不是和自奇叔去去山陜傳拳去了嗎？什么時候回來的？”
李牟隨意的說道：“回來幾天了，陜西，山西流賊鬧騰的厲害，待不住?！彼f話的時候還注意著李信的表情。
李信倒是沒有什么特別的表示，隨口說道：“鬧吧，天災(zāi)人禍，這大明朝算是病入膏肓了?！?p> “可不是嘛?！崩钅岔樦钚诺脑捳f道：“陜西大旱，可是官府還是要收足額的稅賦，還要有加派，有耗獻(xiàn)，還要追繳前些年的欠債，百姓們不造反就沒有活路了。還有招撫，什么也不給，就給一個免死牌照，然后就讓流民回原籍，回了原籍還是要交稅，交欠下的稅賦，這不是自欺欺人嘛？我看這大明朝，氣數(shù)已盡了?！?p> 李信點(diǎn)點(diǎn)頭，轉(zhuǎn)移話題，問道：“你的傷怎么回事？”
“箭頭擦的，”李牟用手在嘴角處比劃著：“嗖的一聲就飛過來了，要不是我躲的快，命都要交代了?！?p> 李信皺眉問道：“你是教拳嗎？怎么還會被人射箭?！?p> 李牟也不再隱瞞，壓低聲音說道：“不瞞四哥，我是跟著闖王的，后來又跟闖將和了綹，就跟著闖將了?！?p> “闖將？，他現(xiàn)在不是闖王了嗎？”李信對李牟造反不太意外，倒是對李闖的名號有些好奇。
“這都是百姓們瞎叫的，”李牟不屑的說道：“闖王和闖將，都是諢號，就和名字一樣，不能說張三死了，李四就叫了張三的名字。就算及時雨宋江死了，那他兄弟黑旋風(fēng)李逵，也不能舍了‘黑旋風(fēng)’的名號，去叫‘及時雨’，你說對吧。”
李信恍然大悟，但是還是有些不解的問道：“那怎么都叫李自成是闖王呢？”
李牟一攤手，說道：“誰知道，也許百姓們覺著闖王比闖將更高級吧?！?p> “那你怎么來這里了呢？”李信終于問出了這個問題。
李牟有些不好意思的說道：“嘿嘿，這不是要過年了嘛，我來找四哥你化緣來了。”
李信搖搖頭，說道：“現(xiàn)在是地主家也沒有余糧了，都不好過呀。你們的大軍，我可是供不起?！?p> 李牟趕緊說道：“那有什么大軍，加上我，就只有十三個人而已。給兩石糧食，再給些酒肉，讓兄弟幾個過個年就行?！闭f著從懷里掏出兩錠金子放在茶幾上，看著不大，但是至少有二十兩。
他接著說道：“兄弟知道現(xiàn)在糧食緊張，這些金子算是兄弟的購糧款了，夠不夠就這么些了?！?p> 李信皺眉，問道：“怎么就十三個人了？里頭可有李闖？”
“這個賞錢四個還是不要惦記了，說不準(zhǔn)現(xiàn)在闖將正被押著去北京呢?！崩钅材樕嫌行┦涞男χf道。
“怎么回事？”
李牟低著頭，過了一會兒才說道：“早打散了，先是想去四川，那邊準(zhǔn)備好了，過不去。后來又回陜西，被洪承疇一路追到西北，那里民窮地瘠，軍糧供應(yīng)不上，沒辦法，又只好回關(guān)中。可是又遇上了孫傳庭，后有追兵，前有堵截，幾場大戰(zhàn)下來，我們就被打散了。跟著我的百十號人，一路和鄉(xiāng)兵堡寨的人打，從小路來了河南，就剩下十三個了?！?p> 李信聽了之后，不以為然的說道：“你也不用灰心，現(xiàn)在東虜正在直隸肆虐，洪承疇和孫傳庭都被招去勤王了。連左良玉都要被調(diào)去北京了，你們這些漏網(wǎng)之魚，算是安全了。”
“哦，這就好啊?！崩钅草p松的笑道：“這東虜雖然不是東西，但是這次打進(jìn)來的還挺是時候，要是沒有東虜來這么一出，怕是我們就要被全部消滅在陜西了?！?p> 李信看了李牟一眼，似笑非笑的問道：“你們不是商量好的？”
“誰？我們和東虜？！”李牟頓時變了臉色，大聲的說道：“要是咱遇上他們，非好好收拾收拾他們不可。咱們手下可是有不少邊兵，要不是朝廷發(fā)不下餉來，我那些兄弟還在延綏鎮(zhèn)對付韃子呢?！?p> 李信瞪他一眼，說道：“小聲些，想讓全縣城的人都知道你是流賊？！”
李牟立刻心虛的向外看看，之后才訕笑道：“四哥見諒，我們就算是再不成器，也不會和東虜聯(lián)合的?！?p> 李信點(diǎn)點(diǎn)頭沒說話，他也不相信流寇會和東虜有聯(lián)系，只不過是事發(fā)湊巧而已。
“四哥，”李牟突然問道：“我這幾天打聽過了，聽說你大病了一場？還瘋了一段兒時間？這是怎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