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九章
春日正暖，陽光裹著泥土的氣息從敞開的雕木窗戶處射進(jìn)這間別致書房中，透過鱗次櫛比的書架落在地面上，激起屢屢塵埃在空中上下翻飛。書架旁的荀攸隨手抽出一卷古本后席地而坐，無聊的翻閱著，眼睛不時瞟向?qū)γ鏁负笳及l(fā)呆的本家叔叔，嘴角露出一絲笑意，心道：這還僅僅是由自己口述轉(zhuǎn)達(dá)的，若是當(dāng)場見證陸東成為帝師那一幕，你的反應(yīng)又該是如何??！想到這，荀攸忽然響起退朝后所有臣工的反應(yīng)來，不由的感覺好笑。他記得平日里每次早朝結(jié)束后大家要么立于臺階下寒暄一二，要么坐在馬車上遙相拱手約客共飲..那時所有人的臉上都充滿笑意，很少見到像今天這樣不理睬周遭只顧低頭往家趕的場景..
深深呼出一口氣，荀彧終于從沉思中醒過來，他將桌上那張寫有正字的熟宣攢成一團(tuán)丟進(jìn)紙簍里，然后回過頭看向面帶微笑的荀攸，一臉嚴(yán)肅的問道“你說這道旨意是由梁常侍當(dāng)堂宣讀的？那我問你，當(dāng)時曹操是否在場?他又作何反應(yīng)？”
聞言，荀攸贊許的看了自己這位叔叔一眼，嘴角微微上揚點頭道“不愧是荀家這輩中最出挑的弟子，看問題果然透徹！讓我好生佩服?。 ?p> 荀攸的一番恭維并沒有讓荀彧心生驕傲，反倒像是被激怒了一般，荀彧隨手拿起手旁的書卷直愣愣的丟向荀攸！“說不說？！”荀彧眉頭深皺，語氣中充滿暴躁之感，原本靜謐雅致的書房在荀彧的一聲怒吼后，竟多出了許多金鐵交鳴聲！
“說？說什么？”荀攸似乎并沒有被這個輩分上高他一截，但年齡尚短他一塊的荀彧所震懾到，他輕松躲開丟來的“暗器”，然后操著著一副不緊不慢的語氣問道“或者說，你想知道什么？哦！我知道了，你是想問曹操對于這件事的態(tài)度是吧！”荀攸說到這，忽然緊走兩步來到荀彧面前，眼底流過一絲可憐。他問道“你難道真的想問這個問題嗎？你覺得沒有他曹操的允許，這封旨意會堂而皇之的出現(xiàn)在早朝的朝堂上嗎！荀彧！小叔！你到現(xiàn)在難道還覺得陸東不如你，還認(rèn)為這一切都只是運氣使然嗎?”
荀攸的聲音不高，但每字每句都重重敲擊在荀彧的心坎上，每聽一句，荀彧的臉色就蒼白了幾分。但即使這樣，荀攸也沒打算放過荀彧，他要借這個機(jī)會徹徹底底的將荀彧打醒！“還記得家主對陸東的評價嗎？他說他從未見過像陸東這樣如此復(fù)雜難辨之人，在陸東的身上，他看到了善良，也看到了詭譎；看到了稚子之心，也看到了深沉城府；看到了慈悲，也看到了殘忍；這些本應(yīng)對立難容的性情竟然在陸東身上完美的展現(xiàn)出來，最后記得家主最后是怎么說的嗎？他說他看不透陸東這個人，但他相信陸東此子將來必有一番驚天動地的舉動，只是那時仍看不出是好是壞罷了！以上就是家主對陸東的評價，我想你一定不會忘記吧！”
荀攸口中的家主正是當(dāng)初陸東等人游學(xué)潁川時見到的那名身著豹裘名為荀淑的老人。也是荀彧心中最為尊敬的長者。
荀攸停頓了片刻，嘆了口氣繼續(xù)說道”至于你的恩師水鏡先生對陸東的評價我想我就不需要再多做強(qiáng)調(diào)了吧！小彧！雖然按輩分算你是我長輩，但我畢竟癡長你幾歲，你就聽我一句勸吧!別再想著和陸東去爭什么高下了，我來陳留比你早，對于陸東離開潁川后的情形我比你清楚，據(jù)我了解，陸東他肯定不會應(yīng)戰(zhàn)的，在我看來他就是胸?zé)o大志的性子，我現(xiàn)在甚至認(rèn)為，好多事情他都是趕鴨子上架不得不做的！相信這一點你也看得出來，既然如此你有何苦將自己擺在陸東的對立面上呢？別以為我不知道，心高氣傲的你從始至終都將陸東視為你的至交好友的！”
荀彧張了張嘴巴沒有出聲，他將身子蜷縮在書案后面，像是被戳穿心思的孩子，一直在那里無意識的喃喃著說“我沒有..”見此情形，一片苦心的荀攸暗暗的嘆了口氣，起身打算離開，在他即將跨出門口那一刻，荀攸轉(zhuǎn)過頭對著呆若木雞的荀彧說道“我知道這次你來陳留是你自己的主意，祖父其實安排你去輔佐袁紹的吧。小彧，聽我一句勸，趁自己還未深陷進(jìn)來趕緊收腳離開吧！臨走前我再跟你說最后一句，即使你留在陳留也未必能贏過陸東，你根本不知道曹操對陸東是有多么倚重和信任。命其成為帝師就是最好的明證，在陳留你會永遠(yuǎn)被陸東壓在身下難以出頭！話可能有些不中聽，但這就是實情?！?p> 荀攸說完本打算離開，留荀彧自己好好冷靜冷靜，但是心思敏捷的他在目光掠過荀彧的臉龐時忽然發(fā)現(xiàn)，原本呆若木雞魂不守舍的荀彧的眼睛里突然閃過一絲精光，頓時讓荀攸感覺一驚！在荀攸的注視下，荀彧從書案后緩緩起身，認(rèn)真的朝荀攸深鞠一躬，等荀彧再抬起頭時，荀攸發(fā)現(xiàn)眼前這位最被看好的荀家小叔仿佛如大夢初醒一樣豁然醒悟！
“你說的對！明日我便跟曹操辭呈，隨我同來的其他人就留下來當(dāng)做禮物送個曹操吧，這次我要一個人安靜離開?！避鲝旖怯可弦荒ㄐσ?，眼底精光掠過，自信非常！
荀攸忽然感覺有些奇怪，荀彧的斗志比起之前似乎更加濃郁了，這和他預(yù)想中的荀彧自己甘心放下幾乎是大相徑庭。他嘗試的問道“放下了？”
聞言，荀彧不屑的笑笑，這笑容讓荀攸頓覺不好！果然，笑容還未淡去的荀彧揚了揚頭，高聲道“你說的沒錯，陸東確實被我視為至交好友，可就因如此，我就更應(yīng)該和他分個高下出來不是嗎？既然被家主評價為審時度勢一時無雙的荀攸荀公達(dá)都認(rèn)為我在陳留難以出頭，那我何苦在這浪費時間呢？即是比試，那總要講究個公平，比試沒開始在先天上就輸了一半，這種比試我可不干！”
“所以呢？你打算去投奔袁紹，然后繼續(xù)你和陸東之間的比試？”荀攸問道。
荀彧搖搖頭，說道”不！袁紹草包一個，我自然不會奉他為主。既然要是和陸東比試，那我的主公怎么也不能比曹操差吧！”
荀攸疑惑道“那你選誰？”
“其實那個人陸東已經(jīng)幫我選好了，只是我今天才意識到而已！”荀彧自信一笑，說道“你可知道如今遼東在誰的控制之下？”
荀攸一驚，低聲道“劉備？?。 ?p> “就是他！”說完，荀彧將頭仰起，感慨道：
“這就是我能想到的詮釋我和陸東之間偉大友誼的最好方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