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亦安進來審訊室的時候,審訊桌對面坐著的青年正在發(fā)呆。
他落座后,那人的目光就移了過來。
“又見面了,宋隊?!彼Z氣熟稔,就像在與一位多年不見的老朋友對話。
可他們分明只見過一次。
宋亦安目光沉沉地看了他幾秒,并未回答這句打招呼的話。
“從12月上旬開始,匯報你的行程?!睂徲嵗_了序幕。
陸摯誠還是那份溫潤的青年模樣,剛剛那句打招呼里顯得輕佻的語氣也收了個干凈。
“12月初我接了兩份稿子,外加一份室內(nèi)設(shè)計,兩個月以來一直在做這三件事。”他推了推眼鏡,使得那雙眼睛看起來更加清透了些。
“展開細說?!彼我喟驳恼Z氣帶了點命令的意思。
從陸摯誠的角度看過去,男人冷冷清清的,氣場強大,往那一坐,仿佛整個世界都是他的。
這正是他一直追求的感覺,宋亦安天生與他就是同類。
陸摯誠并不后悔做出這些事情來,甚至于還要感謝蘇稚當年對那個落后小山村的誘導,不然他也找不到這么完美的實驗品。
他開始敘述自己的工作。
“設(shè)計那一份就是上次我們相遇的那個酒吧,新的老板接盤,想按照自己的風格來,需要拆除掉一些東西。”
“另外兩篇稿子,一篇是關(guān)于犯罪科普的,一篇是關(guān)于動物的虐殺性?!?p> “犯罪科普,動物虐殺,你看起來不是會寫這樣東西的人?!彼我喟驳哪抗怄i住了他。
陸摯誠感覺自己像誤入獅子領(lǐng)地的小綿羊,被咬破喉管的威脅感迫在眉睫,四肢被鎖鏈束縛住。
扯一次,就是一次生命的較量。
他笑了笑,依舊是那副單純溫潤的樣子:“人不可貌相嘛,我本科其實是學計算機的,不也沒禿頭嗎?”
“認識黎小蕊嗎?”宋亦安轉(zhuǎn)移了話題。
雖然這才是直奔主題該問的東西,但陸摯誠沒由來的一陣失落。
空落落的,找不到落腳點,這讓他很煩躁。
為什么對方不能順著他的話說下去呢?
發(fā)展到現(xiàn)在,已經(jīng)有了很多不在自己控制范圍內(nèi)的東西。
陸摯誠明白,他并不像表面表現(xiàn)的那樣游刃有余。
也正是清楚地知道自己幾斤幾兩,對于這種不可控,才更加的畏懼。
陸摯誠垂下眼睫,半真半假的開口:“認識。”
“因為林原嗎?他跟你提到過。”
對方說出了他的借口,也算是唯一一件真的東西。
陸摯誠點頭:“對。”
但他并沒有打算拉林原下水,對方還有其他的用處,所以他解釋:“林哥并沒有多說,主要還是上次在酒吧跟你們相遇的時候,你們所透露出來的信息?!?p> “你為什么不緊張呢?這不是正常的狀態(tài)。”突然宋亦安問了這么一句。
陸摯誠的唇角揚起笑來,語氣中也帶了點無奈:“習慣了?!?p> “其實我很膽小的,甚至還有些社恐,如果你問林哥,他也會這么告訴你?!标憮凑\嘆了口氣:“只不過這個時代在逼著我跟別人交流罷了,我賴以生存的手段就是給別人寫寫文案,做點設(shè)計,除了線上交流,偶爾也會有約線下的。”
陸摯誠把自己的手腕伸到對方面前:“你要試試我的脈搏嗎?其實它跳的很快?!?p> 宋亦安也不跟他客氣,萬一對方是說謊唬自己的呢?
這么多年的職業(yè)生涯,只教會他一件事情:必須親身經(jīng)歷的才算事實,才能寫進結(jié)案報告里。
于是他搭上了對方的手腕,那皮膚微涼,跟這單薄組織下急速跳動的脈搏顯得很不相襯,水火不容的感覺。
“你是個矛盾的人?!彼我喟彩栈厥郑瑤Щ亓艘唤z消毒水的味道,很寡淡,幾不可聞。
他的試探到此結(jié)束,只是話音剛落,又聽得對方回了一句:“你也是?!?p> 他也是什么呢?矛盾嗎?
這人面上不顯山不露水,一副不諳世事的模樣,看人倒是挺準。
或者說,他們是一類人嗎?
那就更不能輕易放過了。
“虐殺的文章里包括貓嗎?”
陸摯誠點頭:“當然包括,生活中常見的動物我都有涉及到?!?p> “前段時間s大的貓尸案,你有耳聞嗎?”
陸摯誠坦然的點頭:“有,我的兩篇文章都運用了這個案例?!?p> 像是談到了他很感興趣的方面,那雙眸子都亮了不少,侃侃而談。
“犯罪就不用談了,始作俑者已經(jīng)抓到,并且已經(jīng)判刑,宋隊您比我更清楚,我只是引用了你們的成果。”他笑著搖了搖頭:“這么說出來有點怪,像是抄襲?!?p> 他結(jié)束了這個話頭,自顧自的往下敘述另一個觀點:“虐殺動物的源頭,我覺得在人性本惡?!?p> 陸摯誠像是開始了一場盛大的演講,臺下的觀眾只有宋亦安一個。
當然,這也就是他的目的了。
“人類能站在食物鏈頂端并不是沒有原因的,從開始進化,便一直存在廝殺,最重要的就是拋棄同理心?!?p> “說什么億萬年前同源這樣的話,還不是踩著他人的尸骨,一步步的往上爬。”
“虐殺這種東西是存在于骨子里的狩獵本性,磨滅不掉,沒必要強求?!?p> 陸摯誠的目光接觸到宋亦安的,見對方輕勾的唇角,正要繼續(xù)往下說,就被打斷了。
“你讓我想到一個人?!?p> “嗯?”
“陳殊。”
陸摯誠的瞳孔猛縮了一下,表情有一瞬間的愣怔。
再抬起頭的時候帶著疑惑:“那個傳銷的?”
宋亦安的聲音冷下去:“看來我們警局的警員,嘴是真的不太嚴實呢。”
說的是誰,不言而喻。
陸摯誠又是一番解釋:“林哥沒跟我說這些,網(wǎng)上報道都有的東西,我寫文章的時候會去搜,所以知道?!?p> “你怕我誤會他嗎?”
陸摯誠扯了扯嘴角:“宋隊剛剛不就是那個意思嗎?”
什么叫怕他誤會,雙方分明已經(jīng)攤開在了明面上。
陸摯誠不再就這個話題多說,而是繼續(xù)自己剛剛的闡述。
“宋隊你們辦的案子,我都有所關(guān)注,我說的人性本惡,拋棄同理心,也不是空穴來風,就像去年剛?cè)肭锬菚喊l(fā)生的剝?nèi)四樒さ哪莻€?!?p> 他看向宋亦安身后,揚了揚下巴,那是個單面的玻璃墻。
“杜顧問不是差點就受傷了嗎?我想她比我更有話語權(quán),面對江宏毅的時候是什么樣的?是不是覺得對方像一頭毫無理智的野獸?”
宋亦安沒回答,只看著他,陳述:“她并不在那面墻后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