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沐卿是獨居,所以沒有在客廳里安空調(diào),但今夜實在是冷,也加上宋亦安臉皮格外的厚,兩人睡在了同一間房里。
杜沐卿給他扔了被子,讓他自己鋪,空調(diào)開著,睡地上也不會太冷。
宋亦安眸色沉沉:“沐卿,這不太好。”
杜沐卿睨他一眼:“怎么,還要我伺候你?”
宋亦安抿唇:“我是說……我們可以……”
他話不說全,但是杜沐卿知道什么意思。
“不可以”,她給對方又扔了個枕頭:“現(xiàn)在是我在收留你,你沒有資格挑三揀四,此外,你作為一個與我沒有任何關(guān)系的成年男性,我出于人道主義,讓你進了房間已經(jīng)做了很大的心理建設(shè)。”
宋亦安微挑眉:“狗都能進被窩,為什么我不能?”
杜沐卿覺得頭疼,她為什么要在這里跟他爭辯這種東西。
“那你是狗嗎?”
“不是?!?p> “那不就得了……”
“如果你需要的話,我也可以是?!?p> 杜沐卿一卷被子,背對著他躺下:“是你需要我,不是我需要你,不要總反著說。”
“我沒有需要……”
比死鴨子嘴還硬。
杜沐卿閉上眼睛,隨便的回答了幾句他的話:“對對對,你沒有需要我,你沒有大晚上非得跟我回家,沒有大晚上想跟我睡一張床,你最好祈禱夜里不要夢游抱著我哭唧唧,那樣的話,我會錄下來讓你成為接下來一年的警局笑柄?!?p> 身后沒聲兒了,杜沐卿聽到鋪開被子的聲音,又聽到了人躺進去。
看來這場爭辯是結(jié)束了,她可以安心睡覺。
正當(dāng)她迷迷糊糊快要進入夢鄉(xiāng)的時候,那邊又開口了。
聲音較往常的沉穩(wěn)很不同,透出一股子委屈來。
“沐卿,我好冷啊?!?p> 杜沐卿恨不得呼他一巴掌。
“客廳有電熱水捂,自己去充?!?p> 悉悉索索的聲音,開門,關(guān)門,再開門,再關(guān)門。
又躺下了,杜沐卿感慨一聲:終于。
幾分鐘后,男人委委屈屈的聲音再次傳來。
“沐卿,我有點渴了。”
杜沐卿一口老血梗在心頭。
“你不會自己去倒嗎?非得跟我說!”她幾乎是咆哮著吼出這句話。
男人沉默,半晌,泫然欲泣的嗓音:“我知道了,我不喝了,我不打擾你了?!?p> 白蓮花上身了簡直是。
杜沐卿爬起來,拖著沉重的身子坐在床沿,踹了他一腳。
“起來,上床睡,別作了。”
宋亦安一骨碌爬起來,鉆進被窩里,期待的看著她。
杜沐卿手動給他合上了雙眼:“睡?!?p> 然后自己窩進了打好的地鋪里。
一進去,就感覺到里面的暖和,分明就不冷,這男人真能作。
這被褥還有洗衣液的香氣,又軟乎乎的暖和,杜沐卿很快就睡著了。
宋亦安伸出去的手久久沒有收回來,他攥了攥拳,側(cè)身朝向杜沐卿所在的方向。
又等了半晌,聽見了女子平穩(wěn)的呼吸聲。
宋亦安躡手躡腳的下床,把人給抱了起來。
杜沐卿的個子并不矮,有一米七出頭,也偏瘦,但不知道為什么,抱在手上,就跟沒骨頭似的軟。
宋亦安生怕把人給弄醒,又怕力氣太大把人給弄疼了,杜沐卿小小的一個動作都給他嚇了一頭的汗。
他從那種冷情冷血的狀態(tài)里掙脫出來,能清清楚楚明白自己的情感。
他喜歡面前這個女子,很喜歡很喜歡。
宋亦安借著窗簾縫隙里漏進來的月光看她,抬手卻只碰了碰她的發(fā)梢。
他有一個愛人,但他一身衣衫襤褸。
他的精神世界兩處清貧。
他沒有足夠的愛足夠的情感支撐住后續(xù)要走的路。
月光被云遮住了,這間屋子只剩一片漆黑……
杜沐卿睡到半夜,半夢半醒間聽到了幾聲痛苦的喘息。
她嚇了一跳,后來意識到是身側(cè)這人發(fā)出的聲音。
宋亦安不知道夢到了什么,整個人都像是水里撈出來的一樣,汗?jié)褚黄?p> 杜沐卿伸手去摸他的額頭,沒有發(fā)燒,只是陷入了夢魘里。
不能貿(mào)然叫醒他。
這家伙晚上看著什么事情也沒有,甚至還沒心沒肺的幼稚得要命,原來都是假象。
男人是側(cè)躺著的,面朝著她,杜沐卿伸手過去輕輕拍他的后背。
這會讓對方放松下來,有助于緩解夢里的焦慮。
宋亦安動了動,緩慢睜開了眼睛,那眸子一片死寂。
杜沐卿感覺到他呼吸的變化,松開了人,摁亮了床頭的小燈。
暖黃的燈光暈染開來,宋亦安眨了眨眼,消散了幾分迷茫。
“跟我聊聊嗎?”杜沐卿輕聲開口問他。
宋亦安點頭,卻不說話。
杜沐卿也不急,在他身側(cè)躺下,枕著自己的手臂。
空調(diào)有些老舊,呼啦呼啦的聲音像在拉老式風(fēng)箱。
半晌,身側(cè)的人終于開口,聲音里盡是迷茫。
“沐卿,像安慰江佑那樣安慰安慰我吧。”
像安慰江佑那樣,那就說明他的問題和江佑一樣。
天生有罪嗎?
杜沐卿笑起來。
“你愿意聽我講一個故事嗎?”
征求對方的意見,這種時候不可或缺。
宋亦安點點頭,但沒什么精神,也沒什么興趣。
這種狀態(tài)下,他只覺得疲憊。
“我的檢測結(jié)果什么時候出?”
在杜沐卿開始講述之前,他就打斷了一次。
杜沐卿不在意,先回答了他的問題:“明天下午四點,我會準(zhǔn)時告訴你?!?p> 如此精確的時間,再加上準(zhǔn)時兩字,讓宋亦安感到舒適。
一切都有安排,一切在掌控中進行。
他開始期待杜沐卿的故事了。
但對方只說了寥寥幾句。
“我有個朋友,也問過同樣的問題,最后她選擇了接受,自殺了?!?p> “自殺?”宋亦安不理解這種想法:“我偶爾認同這個觀點,但一直認為錯不在我,為什么要用自己來為別人買單呢?”
杜沐卿轉(zhuǎn)了個身,側(cè)著看他:“那結(jié)論不是很明顯嗎?沒有人天生有罪,人并不是一開始就能做出選擇的,全看后續(xù)怎么發(fā)展。”
“我知道你在擔(dān)心什么,你在專案組組長這個位子上,因為G這個問題,提心吊膽很久了吧?!?p> “你害怕自己失控,害怕出問題,影響到對案件的偵破,影響到最終結(jié)果?!?p> 杜沐卿抬手,觸碰他皺起的眉:“可是路是要走的,你不能畏懼它,結(jié)果在你手里,在結(jié)束之前,你可以隨意揉捏它,讓它變成你想要的任何樣子?!?p> “每個人都是不同的個體,其實你并不羨慕唐希,你只是覺得她自由,你向往無拘無束,這不是錯,你與她最大的不同就是界限,也就是這點界限,讓你保留了良善的人性?!?p> 宋亦安的眉頭在女子的手指下緩慢舒展開,他順著蹭了蹭,察覺到杜沐卿的情緒有些低落。
“我已經(jīng)失去一位摯友,因為這狗屁的天生有罪論?!保陪迩浣兴拿郑骸八我喟?,你該狂妄一點,沒什么能擊敗你?!?p> “明天無論結(jié)果如何,你都不會受到任何影響,G基因不能決定一個人的結(jié)局,沒什么東西能操控人性,有的只是不夠強大的意念。”
說到這里,已經(jīng)再清楚不過,杜沐卿對于天生有罪這四個字,給出了絕對的否定回答。
宋亦安抓住了她的手,像是誠懇又像是別的什么,聲音低低的:“請一定,約束我。”
“我想有個好的結(jié)局,很想很想?!?p> ……
第二天一早,杜沐卿醒來的時候身邊已經(jīng)空了。
她心里一激靈,想到了自己的鴨子。
慌慌張張打開門,正看到宋亦安將鴨子拎在手里。
“你別沖動!”杜沐卿火速沖過去,奪回一條鴨命。
豈料剛把鴨子放下來,那白團子就崴著爪子往宋亦安那邊跑。
傻了嗎這是?找死?
杜沐卿有些麻木的看著那白團子蹭宋亦安的褲腿……
什么時候又變得這么親密了?!昨天的事情你都忘了嗎蠢貨!
禁止貼貼!
但那傻鴨子明顯接收不到主人的想法。
宋亦安拎起鴨子來,與杜沐卿的視線持平:“它的確有些特殊。”
昨天自己的狀態(tài)不對,這家伙就死活不靠近,現(xiàn)在恢復(fù)正常了,又過來找虐。
杜沐卿徹底接受了這一觀點,打算將它移交實驗室。
兩人來到警局的時候,周玉生已經(jīng)趴著睡著了,林原換班看守任務(wù)。
林原沖兩人比劃了一個OK的手勢,示意一切正常。
杜沐卿提出讓宋亦安今天對唐希進行二審。
認為自己已經(jīng)蒙混過關(guān)往往會給他們帶來極大的滿足,外加不可一世的自信。
這樣很容易找到突破口。
相較于昨天,唐希的情緒變得穩(wěn)定許多,她甚至有精力上下掃視宋亦安的穿著。
“帥氣的警官,今天想問什么呢?”
經(jīng)歷了一個晚上,她看著與之前的畏縮不同,倒顯出幾分容光煥發(fā)來。
宋亦安覺得被冒犯,不過好在,這樣的冒犯從小到大他經(jīng)歷了無數(shù)次,已經(jīng)很適應(yīng)了。
耳機中傳來杜沐卿的聲音。
“她現(xiàn)在很得意,你順著她的話問,不要激怒她?!?p> 宋亦安規(guī)矩的坐在審訊桌前,與他的外貌一樣一絲不茍,反問唐希:“你愿意告訴我什么?”
這是個示弱的信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