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一章：快遞

　　“哥哥……”有人在黑暗中輕聲地呼喊，像是迷了路的幼獸一般充滿了迷茫和幽怨。

　　羅納德·唐翻了個身，用薄薄的毛毯蓋住耳朵。

　　真煩！這么晚了誰家孩子跑丟了？

　　可他沒有注意到，往常一直嗡嗡作響的高鐵輕軌聲并沒有響起。

　　“哥哥?！毙『⒂趾?。

　　老唐又把毛毯裹得更緊了一些，紐約布魯克林的夏天并不比其他地方更涼快，所以毛毯蒙著腦袋讓他覺得越來越熱了。

　　煩死了！再喊一聲就睜開眼看看是誰家的小孩！布魯克林區(qū)又不是什么很安全的地方，哪家的大人這么大心臟？

　　“哥哥?！笨侦`的喊聲如期而至。

　　老唐猛地掀起毯子坐了起來，正要開口說話，看到眼前的場景卻陡然懵了一下。

　　沉棕色的雕花木門大敞著，如水的月光傾倒在門外的庭院當中，水波一樣的蕩漾著。

　　景很好溫度也適中，但問題是……這不是自己的那個狗窩啊！

　　“我在。”

　　另一個聲音突兀地響了起來。

　　老唐愣了一下，這不是自己的聲音么？

　　當即他也顧不得自己為什么會從布魯克林區(qū)的那個狗窩挪移到這來了，順著聲音就鉆出了房門。

　　庭院里擺著兩張桌子，形制古老的青銅燭臺上一點火光靜靜搖晃著，燭光后有個白衣的孩子規(guī)規(guī)矩矩地坐好仰頭看另一個人，雙腳都好好地放在地上。

　　站著的那人一身白衣勝雪，立在清冷的月光中竟似要與月亮爭輝。

　　這就是那個和自己聲音很像的人？

　　“喂，你們是誰？”

　　老唐想出聲，但整個人像是生了根一樣在房門前站定，喉嚨里也發(fā)不出什么聲音來。

　　“哥哥，你聽見了么？他們越來越近啦?！焙⒆友鲋∧?，青澀而又帶著點警覺和害怕。

　　鬼扯，附近哪有人呢？

　　老唐豎起耳朵聽了聽，四周除去他們的說話聲一點動靜也無，更別談“他們他們”了，話說他們又是誰？

　　“康斯坦丁，我們不需要有害怕這種情緒?！?p>　　男人說了這樣一句話，讓老唐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你們這是在拍歐美風的古裝劇么？可演員明明是中國人吧。

　　“我不害怕，只是有點擔心……又會很長時間見不到哥哥了?！焙⒆拥拖骂^去，清秀的臉藏在陰影里。

　　簡直像只剛出生的可愛小狗崽。老唐想。

　　“我們終究會再相見的，康斯坦丁。除了我，沒有人可以殺死你?！蹦腥苏f得斬釘截鐵。

　　老唐心說哦豁，畫風突變成一場家庭倫理劇了，病嬌哥哥親手殺死弟弟的戲碼么？

　　“可是哥哥，你為什么……不吃掉我呢？”孩子的聲音聽起來有點難過，“這樣你就可以撕碎所有擋在你面前的東西啦?！?p>　　“你是很好的食物，可那樣……我會很孤獨?！蹦腥宿D(zhuǎn)過身來，面對著正站在房門前的老唐，“幾千年了，只有我們在一起……”

　　這一下幾乎驚得老唐蹦起來，但他辦不到，地上像是有膠水緊緊地粘住了他的鞋底一樣。

　　那張臉？那張臉！

　　老唐的第一念頭是沒想到我這張臉穿上中國的漢服還挺帥，下一秒又忽然想到，為什么這個詭異的食人族哥哥會頂著自己的臉？

　　他不確定自己有沒有弟弟……畢竟從很小的時候他就被人在美國收養(yǎng)了。

　　但是不管有沒有弟弟老唐很確定自己不會作出這種吃人的瘋狂行徑。

　　天吶，我居然是跟一個瘋子用著同一張臉！老唐在心里哀嘆，因為他說不出話。

　　“最后的時候，你會吃掉我么？哥哥?！焙⒆雍拓撌侄⒌哪腥硕己盟聘緵]有看到老唐一樣，繼續(xù)安靜地對著臺詞，“食物生來就是要被吃掉的。”

　　“會的。”男人用著和老唐一樣的臉，可現(xiàn)在那張有點喜相的臉上掛著有如刀刃般銳利的嚴肅，“到那時候，你會與我一起君臨這個世界?！?p>　　好中二的臺詞。

　　老唐忍不住想捂臉。

　　可等他放下手臂的時候，眼前的場景又變了。

　　熾烈的火舌舔著老唐的面龐，可他卻沒有絲毫被灼傷的感覺。

　　火焰就像是從他身體中延伸出去的一部分?；鸬脑貒@著他起舞，禮贊王強大的力量與無與倫比的統(tǒng)治力。

　　燎天的烈焰里，人們在哭號在奔跑，焦黑的人形在地上打滾嚎叫，然后漸漸沒有了聲息。成千上萬的箭矢如天傾般下落，可在離他好遠好遠的距離下就會莫名變成一團團明亮的火星，鐵質(zhì)的箭頭閃著巖漿一樣灼熱的光。

　　可這些老唐都沒有去看，他死死地盯著一根高桿，仿佛要直入云霄的高桿。

　　那個身穿白衣的孩子被掛在高桿上，大大的眼睛還在睜著，空洞而又無神。

　　“哥哥，你來啦？”

　　他慢慢張開手臂，小小的身體動了一下，好像要從高桿上下來擁抱著老唐。

　　染了血的白衣在空中獵獵作響，像是一面旌旗樣的東西。

　　“不是！我不是你哥哥！”

　　一股慌亂的情感從老唐心底涌出。

　　他說不清如此驚慌是害怕那個即使被掛在高桿上還能正常說話的小孩還是……悔恨自己曾經(jīng)做過的錯事。

　　自己做錯了什么事情么？自己做了什么？

　　老唐來不及思考了。他轉(zhuǎn)頭像是喪了家的狗一樣連滾帶爬地逃跑，面目猙獰如惡鬼。

　　好像有什么東西在他身后追趕似的。

　　他的臉色刷的一下子變得慘白，他聽見有個輕輕的腳步聲在身后急促地響著，由遠及近，越來越清晰，隨之而來的還有一個像是冤魂索命叫人頭皮發(fā)麻的呼喊：“哥哥……哥哥……你去哪啦……我看不到你啦……”

　　我不是你哥哥！

　　老唐在心中狂吼著，可一種奇怪的感覺又逐漸取代了惶恐與害怕，有個聲音在心底響起對他說著你為什么要跑？不要再逃避了。

　　“康斯……坦丁?！?p>　　他猛地坐起，在清晨明媚的陽光里睜開眼睛大口喘息著，渾身都是冷汗，門口有篤篤篤的敲門聲。

　　“Sir，your express.”（先生，你的快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