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過山谷巨人的第二天，鹿游園突然有些回過味了。高筍這老小子，當初跟自己說世上沒什么神神鬼鬼的，結(jié)果家門口就有個百丈高的巨人躺在那。
還有自己小時候曾瞥見天空之上，有人影一閃而過，現(xiàn)在想想恐怕也不是眼花，細思恐極啊。
因此關(guān)于這個世界到底能不能修仙的事情，鹿游園覺得高筍這老小子有可能還是在騙人，有必要再去找他求證一下。
這之前鹿游園也曾想過高筍是不是隱世高人，不過瞧他這幾年蒼老了不少，更是時常埋怨腿腳不如年輕時候好使。
再一想道，高筍咧著個豁了門牙的嘴，在街坊鄰居前吹牛，以及晚上睡覺震天響的呼嚕，剩的那點點隱世高人的樣子，也幾乎蕩然無存了。
這次鹿游園再去找高筍說起修仙的事情時，高筍倒沒有像之前一樣隨便找理由搪塞他，反倒是很認真地向鹿游園說道。
“修仙這個事，其實不能算沒有，只不過著實太過于虛無縹緲。”
“我定居橫舟渡之前，曾在江湖行走四十余載，去過了不少地方。若論見到仙跡，其實也只有兩遭罷了。”
“一遭是四十年前在中州白馬寺，見過當時的方丈顯露過神跡?！?p> “當時帝都周遭連下兩月暴雨，民不聊生，河壩無論怎么修，都抵擋不住洪水，我也被困，誤了腳程。”
“世人都知道白馬寺是與世俗百姓牽涉最多的修仙宗門，而方丈也確實是有真本事的大能之人，便聚了眾多百姓在白馬寺門前跪了三天三夜，懇求方丈出手解救黎民于水火?！?p> “這三天三夜，雨一直在下，不少跪著的人都生了病。直到第四天早上，方丈終于走出白馬寺外?！?p> “那時，我也在人群之中，只見方丈嘆息著念了一句佛號，接著伸出一只手，而天空之中馬上也出現(xiàn)一只金色佛手，不停攪動。不多時，烏云就消散了，大雨也停了下來。眾人還沒回過神，方丈就不見了，據(jù)說是回了白馬寺。”
“方丈本身就出現(xiàn)的不多，自打那以后，再也沒出現(xiàn)過。三年之后，白馬寺就換了新的方丈。至于老方丈的去向，有人說他解救百姓是大功德，已經(jīng)飛升極樂世界；也有的說他攪動烏云之后，精疲力盡，便圓寂了?！?p> 鹿游園聽得目眩神迷，見高筍停下來，又趕緊催促他。
“第二次呢？”
高筍沉默了半晌，似是不愿意提起，最終還是說了出來。
“第二遭的情景就沒那么好了，二十五年前，我跟師父和師兄在六陽山行醫(yī)時遇到了仙人斗法?！?p> “當時我們一些凡人在下面遠遠地還想看熱鬧，但很快就發(fā)現(xiàn)情勢有點不對?！?p> “這兩人斗法的陣勢實在是太大了，幾道銀光下來就是山崩地裂，砸落的石頭也波及到了看熱鬧的人群?！?p> “當時人群嚇得四散而逃，我?guī)煾改昀象w衰，行動不便，我就跟師兄兩人架著師父往外逃，這時恰好一柄飛劍沖過來，師父把我跟師兄推開，他……他自己被飛劍刺了個對穿?！?p> “沒料到躲過了落石，卻沒躲開飛劍?！?p> 高筍又沉默了一會，在閃動的燭火下他開始有些哽咽。
“兩人后來分出了勝負，倒沒決出生死，失敗的人受了傷便飛離了。勝利的人從六陽山上拿走一個小物件之后，也離開了?！?p> “但是兩人走的時候，竟然沒有一個人回頭看看壓在落石下的人，也沒看我那被飛劍刺穿的師父，甚至勝利者直接大搖大擺的從我?guī)煾傅氖w上飛走了?！?p> 鹿游園聽了有些難過，他只覺老道平時為人樂呵，卻沒想到有這么慘痛的往事，自己以前還老纏著他問修仙的事，其實是在揭他心里的傷疤，不禁怒道。
“這些仙人怎能這樣草菅人命?！?p> 高筍卻是一臉平靜道。
“你還記得你跟玩伴一起尿螞蟻窩么，在你們看來只道是尋常玩樂，對螞蟻來說卻是滅頂之災。在那些仙人眼里，我們跟螞蟻也許沒什么區(qū)別?！?p> 開始聽到尿螞蟻窩時，鹿游園還老臉一紅，自己畢竟四十歲的靈魂，實在是太無聊，才跟小屁孩去尿螞蟻窩的。不過聽到后面，他卻是理解了高筍的意思。
前世自己也曾發(fā)過“歌者不想和你說話，并向你扔了一塊二向箔”的表情包，對于力量懸殊過大，仿佛在兩個維度的人來說，毀滅也許真的是舉手投足的事情，他們也壓根不會放在心里。
高筍頓了頓，說道。
“之所以不想和你說修仙的事，倒不完全是因為我?guī)煾?。一方面，修仙實在太過虛無縹緲，尋常人怕是連仙人的山門都尋不到，白馬寺倒是能修煉出大能耐，可寺里大多還是普通人，可以說當真是仙跡難尋啊?！?p> “另一方面，經(jīng)歷過我?guī)煾傅氖?，我感覺那些仙人眼里沒有人味。修仙修成這樣，還不如不修，跟我學習醫(yī)術(shù)，救死扶傷豈不是更好。”
鹿游園明白高筍的想法，確實經(jīng)歷了這樣的事情，很難對修仙產(chǎn)生什么好感。對于修行者草菅人命一事，他也確實頗有微詞。
但是自從確定了這世上確實有修仙一途之后，鹿游園心里就始終有一團火。
一葉扁舟泛渺茫，呈橈舞棹別宮商。
云山海月都拋卻，贏得莊周蝶夢長。
鹿游園心里還是有一個自在逍遙的尋仙夢，游心太虛，橫絕滄溟，與山川共存，與日月同輝。
不過現(xiàn)實怕是確實如高筍所說，仙跡難尋，沒有機緣便去苦苦尋覓，只怕是窮極一生，難有所得；甚至更有可能飛蛾撲火，命喪黃泉。
而且高筍確實是真正的關(guān)心自己，自己還是按高筍的意思，學習他的醫(yī)術(shù)。至于尋仙的事，等到自己醫(yī)術(shù)有成，能夠行走江湖的時候，再做打算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