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林知道,這樣的情況解釋起來有點麻煩。本來就是打算把兩個熊貓幼仔交給研究中心就不管不顧地強行離開。他相信沒有人能攔住他,也相信,反正事情會是個良好的結(jié)果,縱使國安局對他在其中起了什么作用有所懷疑,也不會太較真。既然公安和國安方面都已經(jīng)知道了左林在宋陶的公司里有怎么樣的表現(xiàn),對于他怎么奪回兩只熊貓的細節(jié)想必也不好過問。
可是,這樣被人懷疑卻是很讓人受不了的。左林回頭一看,滿臉絡腮胡子的護林員一臉蠻橫。
看到左林似乎沒受什么傷的樣子,護林員似乎還很不滿意,罵道:“敢動國寶,不想活了啊。你有幾條命可以被槍斃啊!”說著又是狠狠一槍托砸了過來。
“老李,別!”匆匆從研究中心里跑出來的一個老人大喝制止。但這個被稱為老李的護林員一點沒有收手的意思。
左林可不是脾氣好到可以任人打不還手的人。他伸手抓住了那支獵槍,輕巧得如同是護林員將槍放在了他手里。隨著他一振一旋,緊緊握著槍的護林員被巨大的離心力甩了個跟頭,乎得一下就頭朝著地面摔了下去。
邊上一個研究中心的工作人員連忙上前想要拉住護林員,但結(jié)果卻是兩個人一同栽在了地上。護林員身上的卡其褲子的極大的工具袋里滑出了整整齊齊、嶄新的一疊美元。
“不……不是……”美金吸引了眾人的目光和武警手里的槍口,護林員滿臉驚恐,想要解釋卻憋不出一個字來。雖然研究中心每年經(jīng)手的專項研究經(jīng)費在全國所有國家級研究機構(gòu)里都算是很讓人垂涎的,但研究所的工作人員收入都不高。這一札美元,抵得過一個普通護林員兩年多的收入了。
左林冷冷哼了聲,說:“小家伙借我玩兩天,現(xiàn)在交給你們我不放心?!?p> 不在乎周圍那些人備受侮辱似的表情,左林看了一眼那個站在不遠處質(zhì)樸得有些不近人情的老人,似乎這個老人的身上有一些讓人熟悉的氣息。左林沒有多想,呼地一聲就遠遠跳開,跳進了樹林。雖然他沒有李敘那樣的身手和速度,但不走大道,這些普通人怎么也不可能追上他。他的動作迅捷突然,那些武警戰(zhàn)士雖然想阻止卻完全沒有機會。他們甚至連槍口都沒來得及轉(zhuǎn)一下方向。
“不用追了。把情況匯報上去?!崩先藫]了揮手,像是想要拂去這讓人心驚肉跳的一天給自己帶來的煩惱,“研究中心全面封閉。通知省里另外派人進山核查熊貓數(shù)量。內(nèi)部都給我仔細檢查,清點。任何人不得私自對外聯(lián)系?!?p> 老人鄙夷地看了仍然倒在地上的護林員老李,說:“把他帶進去?!?p> 堡壘總是從內(nèi)部攻破比較容易。老人有些痛心,卻沒有喪失判斷。
借來的熊貓幼仔不久之后就開始有些不安分。大概,是開始餓了吧。左林立刻開始頭痛了,剛才賭什么氣啊,老老實實把熊貓崽子交給研究中心,現(xiàn)在就不用操心了。而現(xiàn)在……既然已經(jīng)借了,索性帶回上海,讓燕映雪逗著玩幾天。
從研究中心再返回映秀的道路已經(jīng)跑過一次,返回的路程就變得索然無味了。雖然大致了解了走私販子的安排,但左林并沒有沿著公路跑這一程,妄想在路上截擊。在平面上,兩個自由移動的點要撞上的幾率趨向于零。他既不知道對方什么時候出發(fā),也無從判斷對方得速度和路程,卻知道對方的目的地,那還有什么比以最快速度趕回映秀然后守株待兔更輕松呢?
懷里抱著一只熊貓幼仔實在是太惹眼了,當跑了大半天,終于回到映秀附近的時候,左林將兩只餓得有些發(fā)慌的小家伙都塞進了背包里。他沖進一家便利店,掃蕩似地買了一大堆牛奶、果泥、壓縮餅干、胡蘿卜、色拉醬和兩瓶善存片。閃電似地租下了一套設(shè)施完整的房間后,他以最快的速度調(diào)出了給熊貓幼仔的營養(yǎng)餐。兩個熊貓幼仔從出生開始就一直在繁育中心和研究中心的工作人員無微不至的關(guān)照下生活,絕大部分嬰兒都沒被照顧得那么周到過——起碼,不會有任何一家人照顧嬰兒能有人三班輪轉(zhuǎn)始終保持有醒著的人值班吧——這大半天的挨餓對這兩個小家伙來說算得上是從來沒有過的事情。很多東西攪和在一起的“營養(yǎng)餐”對于人類來說挑戰(zhàn)的可能不是胃口而是對于惡心反胃嘔吐等等本能行為的忍耐力,而對于這兩個餓極了的小家伙來說,無論如何都算得上美味。
“左林?”用上了新買的手機和沖值卡,撥通了燕北齋私人手機,首先傳來的卻是葉怡蘭怯生生的聲音??赡苁巧形戳晳T代表燕北齋發(fā)言吧?!氨饼S他一直等著電話很久,剛才睡下了,要不要叫醒他來聽電話?”
“不用不用,金曉華或者韓璃在嗎?讓他們接就行?!弊罅诌B忙說。燕北齋不管身體多好,都要90歲了,睡下再叫起來這樣一折騰,可能要好多天精神都不會好。
“稍等。曉華在?!比~怡蘭連忙將手機交給了金曉華。
“左林,你現(xiàn)在在哪里?”金曉華的聲音有些急切。
“在映秀。徐衛(wèi)東那里情況怎么樣?”左林問。
金曉華飛快地回答道:“情況有些復雜。陳建宗已經(jīng)接了回來,現(xiàn)在在成都了。知道映秀有人接應的事情有些晚了。在都江堰市公安方面不小心走漏了風聲,現(xiàn)在都江堰市那撥人已經(jīng)在和公安國安方面的人對峙了。派去映秀的公安的特種部隊和當?shù)鼐爝€沒完全部署到位,如果你在那就最好。我讓小于和你聯(lián)系。……對方還有另外一波人,好像弄走了兩只熊貓崽子,這事情你知道嗎?”
左林嘿嘿一笑,說:“兩只小家伙在我這里,正喂他們吃東西呢。想還給研究中心的,他們態(tài)度不好,索性借來玩幾天再說。”
“讓你帶回來玩幾天好像不太現(xiàn)實,你帶著相機沒?拍點照片回來吧?!苯饡匀A的語氣里幾乎能看到她眼神一亮的興奮表情??蓯鄣臇|西對于年輕女性來說,殺傷力還是很大的。
左林沒說什么,仍然只是嘿嘿笑著。結(jié)束了和金曉華的通話,他要做的就是等小于來聯(lián)絡他了。
相機?這種東西不可能不帶。接觸了議會的文件,左林才發(fā)現(xiàn)德魯依議會里最普及的職業(yè)就是攝影師。尤其是按照議會分工隸屬于他的那些行動處的家伙,四處亂跑最能掩飾身份的工作就是攝影師。整個德魯依議會里有不下30個人供職于各大圖片社,有9個人是《國家地理雜志》的核心攝影師——這好歹解釋了左林原先的一個疑惑:《國家地理雜志》上的有些照片似乎不可能是普通人拍的,那些動物決不容忍人類靠那么近,但假如是德魯依,不要說靠近拍照,就算拉扯著打鬧一陣也稀松平常。而燕北齋的說法更加實惠,帶個功能全一點的數(shù)碼相機又不占什么地方,整天跑那些普通人去不了的地方,隨便拍幾張,什么技巧都不會都是好照片了,照片使用權(quán)賣給報社雜志社,掙點錢貼補家用多好?
可是,照片畢竟不如真實的熊貓幼仔好玩啊。左林還真是存著將這兩個小家伙帶回上海的念頭。
和小于通話之后,左林才終于明白,現(xiàn)在這個事情鬧得到底多大。成都的大熊貓繁育中心和臥龍的大熊貓研究中心都開始進行全面的內(nèi)部調(diào)查。在都江堰市,調(diào)集了200多名軍警將那個招待所團團包圍,正在商議到底是強攻還是圍困談判,由于第一時間就進行了全面的通信壓制,是否已經(jīng)驚動了運送大熊貓的隊伍還是個未知數(shù)。40多名警員和若干從附近駐軍臨時調(diào)集的特種兵戰(zhàn)士正在緊急趕來映秀。高速公路加強了盤查,對附近公路網(wǎng)的區(qū)域封鎖也在進行中。由于研究中心全面封鎖,核查所有野生放養(yǎng)熊貓數(shù)量的工作交由包括4架直升機在內(nèi)的一個通信連在進行,由于設(shè)備精良應該很快就有最終結(jié)果了。不能不說,因為國人對熊貓的偏愛和熊貓越發(fā)成為一種有政治意味的符號,這走私熊貓的事情一捅出來,立刻驚動了方方面面。
左林關(guān)于那個映秀那個接應點的敘述應該是很有價值的,至少可以讓那些在路上的軍警少走很多彎路。在這些人面前,左林可不想表現(xiàn)自己的能力了,還是躲在一邊,做一些拾遺補缺的工作比較好。
伺候兩個熊貓幼仔吃飽喝足以后,看看行將入夜,左林攜著弓和箭袋從陽臺上跳了出去,一路朝著那個倉庫飛馳而去。從一個樓頂跳到另一個樓頂,像是一粼幻影般穿越整個城市理論上是蜘蛛俠的工作,但能夠做到這一點的人卻不少。不到幾分鐘,左林就在倉庫附近的一棵樹的樹冠里藏起了自己的身形。
在倉庫里接應的那幾個人已經(jīng)在作著準備,神色有些緊張,行動卻一板一眼有條不紊。廂形貨車已經(jīng)停在了倉庫外,看車子的樣子,似乎裝載著不少東西。駕駛座上的家伙一根連著一根地抽煙,一只手卻始終握著手機,似乎是隨時待命的樣子。而其他3個人,則閑逛似地在倉庫的院落里來回走著,卻有意無意間穩(wěn)穩(wěn)守住了院落,將不相干的人和車輛隔絕在了院落之外,保證著院落倉庫通向道路的門隨時暢通。
左林靜靜地在樹枝上等了大約半個小時。他開始感覺到周圍開始有人小心翼翼地展開了對倉庫的包圍。應該是警方的人到了吧。為了不打草驚蛇,車子停得有些遠,包圍也顯得有些稀松。不過,差不多也是這里的極限了。畢竟已經(jīng)是晚上了,一大幫壯碩的小伙子聚集在一起,實在是太引人注目了。
行動的部署進行了大約10分鐘就逐漸安靜了下來。僅僅從這一點上來說,派來的這些人水平就可以稱得上很高了。左林的手機輕輕顫動了起來,他連忙掏出來一看,是小于發(fā)來的短消息問他在哪里。左林只簡單回了3個字:“已就位?!?p> 靈甲術(shù)的咒文再次念出,貼在身上的葉片伸展成一身精致美麗而又無比輕巧的綠色鎧甲。不是為了防護什么,只是為了隱匿身形。雖說藏在樹冠里,可淺藍色的上衣和淺卡其綠色的褲子和濃厚幽深的綠色之間的反差還是有些大,他可不想在周圍有幾十個手持兇器神經(jīng)緊繃的人面前暴露。天知道這些人會不會不管不顧地先開槍再確認身份。
大約又過了一個小時,街道的盡頭出現(xiàn)了一整排的車頭燈,徹底壓倒了路燈的亮度。浩浩蕩蕩的車隊幾乎直接沖進了院子,十幾輛車一下子擠滿了整個院子。從車上跳下來的人做的第一件事情是將幾只沖鋒槍拋給留守在這里的幾個人。院子里立刻充滿了緊張的喧囂聲。
“都江堰市那幫人完了,幾個小時都沒聯(lián)系上?!?p> “小肖,那怎么辦?”
“你們的車沒露過臉,我,老呂加上你們開車去交貨。一路朝北,其他方向大概都死了。”
“老余,你們幾個過來,把熊貓裝這車上,帶一天的飼料和水就行?!?p> “其他人就地分散,老地方回合就是了。錢不會少了你們的。”
“……大家都快,吃喝拉撒都給我快點解決!……”
“阿強,小費,你們那車人留下,警察來了交下火拖住他們一個小時,然后你們投降好了,什么都別說。保你們出來以后拿雙份錢。”
“小婁,江米,你們幾個把這車撤空,里面有皮艇,你們這車人從水路走?!?p> “宋齡,你開帕杰羅先出發(fā),按單子準備好東西??臁P『礁?。”
“阿黃,阿黃人呢?……快過來,拿著這點錢。你開車回都江堰市,還有成都,去探探風聲,千萬小心?!?p> …………
那個被稱為小肖的家伙站在人群中間,指點著,吆喝著將所有人的任務一一分派。如果不是親耳聽到,幾乎不敢相信,這些走私販子,亡命徒,居然有組織有紀律,有人肯留下來犧牲,而得到命令的人也毫無疑義地立刻開始奔跑著執(zhí)行,簡直像是一群訓練有素的軍人。而小肖在明知道情況危急的時候,方寸絲毫不亂,也可以算是個人物吧??上В@樣的人物,今天說不定就要殞命于此了。
左林感受到身后,那些警察和特種兵分布的位置上極小的波動。無論多么久經(jīng)訓練,在得到命令的一剎那,內(nèi)心的興奮和惶恐,喜悅與憂慮都無法隱藏。這是最容易感覺到一個人的時候,更不用提,這些人中間遠沒有那么多能夠克制感情的人,沖天的殺氣像是用了香精卻沒有掩蓋住味道的廁所一樣,讓左林的眉頭微微一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