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就是一場苦戰(zhàn)。中庭王也是個有情有義的人,他開戰(zhàn)前發(fā)誓要給中庭一個交代,親自帶兵,沒錢就拆了宮殿取金玉珠寶換成軍費,沒糧就割野藤野草,最后還丟了一條腿一只眼睛在戰(zhàn)場上。中庭慘勝,然而此后兩國之間,小的戰(zhàn)事從未停歇。
“義父說,陛下還很年輕,但看起來已經(jīng)像他那個年紀的人了。義父還說,每次看到我就像看到了他們?!彼谥械乃麄兙褪撬母改福爸型ネ趺盍x父留在國中攝政,義父就把我留在身邊親自照看,這幾年,一見我就說——別怪他們?!?p> “我當(dāng)然不怪。雖然我知道,父親比起我更愛母親,母親比起我更愛父親。連‘彌’這個字,都是我夢里,父親每每深情地喚母親的名字?!?p> 艾彌爾當(dāng)然從沒想過怪他們,反而足夠懂事,沒有接過艾氏的文官職位,而是寧愿成為一名使節(jié)。她愿意出使大漠,也愿意游說西海、平野、逍遙國,最后大漠和西海,一邊派來了精兵,一邊送來了錢帛。
中庭人生來帶著狂野和孤傲,這與大漠人以強為尊有三分相近。艾彌爾不似她,她足夠隱忍,伺機而動,但艾彌爾恨得十分張狂。
“中庭……是怎么沒的?!彪僦氲剿馁N身侍衛(wèi)拉著她逃出王宮后,磕頭、請辭、起身、返回已經(jīng)燃起滾滾濃煙、被上野軍隊包圍的王宮。
所有人都護著她,不許她返回已經(jīng)變成死亡之城的大漠王宮,而她在王宮外,被守株待兔多時的沈云嘉一劍穿了心。再醒來,就是在不雩洲了。
大漠?dāng)?,讓胭脂很不甘心?p> “誰人不知你沈云嘉做了平野攝政王,誰人不知你平野搬弄是非趁火打劫一把好手,誰人不知你平野只會對著上野和天神們嗷嗷犬吠!”艾彌爾咬牙,恨不得親手放火也把平野燒得一干二凈,“義父送我上船前囑咐我永遠不要回頭。我知道今生也見不到他了?!?p> -
沒多久后,在西海的艾彌爾便得知消息,上野攻破大漠,接應(yīng)上平野的軍隊里應(yīng)外合三面包夾,最終攻下了中庭。然后大漠并入上野,中庭并入平野。
“雖然我不是來與你交朋友的,但如果你愿意當(dāng)我是朋友,我會很開心?!卑瑥洜柕溃朔捄?,她的情緒迅速收斂。
“你說你有辦法救活他?!彪僦幌肭分靥煲粋€人情,因此她不希望司電死。她深知艾彌爾“交朋友”是假,測探胭脂口風(fēng)是真。因此雖然這個故事足夠動情,胭脂仍然不足以太過感動。艾彌爾此行也想必是不希望和她太結(jié)交的,這些肺腑之言也只是談判的一部分,故事動情才能顯得她足夠誠意。
胭脂雖然認為艾彌爾沒有編造,但也明知她一定在表演,胭脂不會入戲而上當(dā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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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彌爾解開司電胸口的繃帶,原本是心臟的位置,現(xiàn)在嵌著一枚棋子,胭脂用法術(shù)封了他的時間,才不至于讓他即刻失血而亡。
“李未央好狠的手段,對她忠心耿耿的神仆都不放過?!?p> “控命術(shù)都救不了的人,你能救?”
“時移術(shù),借他未來的時間一用,保他性命無虞。雖然他可能更痛不欲生就是了。”
胭脂在用時間停滯術(shù)為司電短暫地續(xù)命,他的意識還在,但越陷越深,眼睛已經(jīng)睜不開了。艾彌爾近距離地俯視他的容貌,平心而論是好看的,幾乎一看就知道是神明的程度。
人說李未央的四個神仆,司風(fēng)親和,司雨端莊,司電威嚴,司塵溫婉。
艾彌爾一把扯過她的外衣,撕出幾條碎布,將其中一塊暫時壓在司電的傷口上。然后,拿起她的蛇手杖,把司電拉到了自己背上。
“嘶……”司電胸口的傷被牽拉,神情有些痛苦,血也暈到了艾彌爾的肩上。
“還會見的。不過,我還是希望和你交朋友,所以接下來這句話是衷心的——離神遠一點,尤其是和司命有關(guān)的神?!卑瑥洜柹呤终壬系牡膬蓷l懶散的飛蛇開始游動,張開大口吸了一口空氣就形體膨脹,乖巧地匍匐在艾彌爾腳邊,另一條張開了它的幾扇如刀鋒般銳利的翅膀,幫她扶著司電,用蛇牙然后替她打開窗戶。
“介紹一下我的兩個朋友。有翅膀的叫嵐,沒有翅膀的是月?!?p>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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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了?我本來還有話問她?!蔽R夜來的不巧,推開門正好看到艾彌爾乘著飛蛇遠去,又看了看胭脂的情況,司電已經(jīng)不見了。
“我嘗試留過她。”
“西海人?”
“她說她是中庭人?!?p> “中庭人……我知道她是誰了。中庭國滅真是個十足的悲劇?!蔽R夜不愿多談人間的事,也不愿在此久留,胭脂實在和她一個故人太像了,她不想等在她身邊,于是長話短說道,“我來找你,只想同你確定一件事。你離開不雩洲期間,身體沒有任何異樣,對嗎?”
“是的。”胭脂點頭。
“那就好?!蔽R夜起身準(zhǔn)備走,但思來想去,還是決定把心里的那個名字報出來,“盡管我是九幽的通靈,然我與嚴伯引是生死之交,與司塵——我相信你聽過這個名字了,也是舊識。以后不雩洲內(nèi),不必拘謹,也不用把我和三當(dāng)家當(dāng)外人?!?p> 司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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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三個人的故事,胭脂路過坊間恰巧聽到一段話本。真假不知,但很有意思。
嚴伯引為受了傷的司塵開禁制,是欽佩她的勇氣,后來便成了鐘情——這份愛慕持續(xù)兩百余年——從司塵放棄神籍墜入人間,到李未央失勢;從意氣風(fēng)發(fā)的小嚴公子到白發(fā)蒼蒼的不雩洲老當(dāng)家,這段深愛幾乎占滿嚴伯引一生。
那時候,司塵在不雩洲的消息不脛而走,蟄伏在此韜光養(yǎng)晦的巫齊夜想到聯(lián)她之手,除掉李未央,這樣她和司電也就沒有了阻礙。但被她拒絕了,理由是不想背叛曾經(jīng)的主人。
直到最終司塵都沒有牽嚴伯引的手,她傷一好,就告別嚴伯引和不雩洲,嚴伯引只來得及挽留,卻沒來得及告白。卻被她深愛而信賴的司電萬雷穿心、震散三魂。
嚴伯引悲慟萬分,直到生命盡頭都沒放下,惋惜終其所有仍然留不住他深愛的司塵,嚴伯引此后就等一個機會,要將司電碎尸萬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