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天蒼穹,白云蒼狗。
荒野古道上,四人緩緩的朝著西北方而去,向后看去,那座古老的石臺城依舊屹立在地平線上。
古道兩側(cè)都是剛剛下秧不久的水稻,在水田里茁壯的成長,偶爾還能看到一兩個農(nóng)夫在田埂上緩緩踱步,望著自己的莊稼。
一行四人,徐天地、徐小丫、錢十三妹、云小邪緩緩的順著荒野古道而行,和煦的陽光與略帶燥熱的風(fēng),都讓人精神為之一振。
只是,云小邪似乎振奮過了頭。
如今,他已經(jīng)換了一身衣衫,骯臟的肌膚也被錢十三妹洗漱干凈,容光煥發(fā),仿佛回到了以前意氣風(fēng)發(fā)的模樣。
不過還是有很多不同的,癡癡傻傻,一會兒揪著錢十三妹的裙子,一會兒又抓著小丫的沖天辮子,甚至還扛著徐天地用來招攬生意的竹竿布幔傻傻的奔跑著。
小丫原本就瞧云小邪極不順眼,好幾次被云小邪惹毛了,就要動手責(zé)打,不過云小邪雖然癡癡傻傻,但還是有點眼力。
每當(dāng)小丫動怒咆哮的時候,他立刻可憐兮兮的躲在錢十三妹的身后,似乎,錢十三妹此刻在他的心中就如同天人一般。
只要躲在這個女子的身后,自己就不會有事兒。
九幽冥魂陣聚攏十年的無盡煞氣,此刻盡數(shù)沒入云小邪的體內(nèi)。這數(shù)日以來,煞氣被玄靈乾坤鐲的奇異能量配合著云小邪本身所修煉的陰陽乾坤道的靈力,漸漸的壓制在了腳底涌泉穴附近。
只是這股地脈煞氣太過于兇悍,饒是玄靈乾坤鐲那等不世出的異寶都難以將其排出體外。
如此過了數(shù)日,四人已經(jīng)到了千里之外,距離天山不過也只有三千里的路程了。
夜晚,荒野樹林。
篝火旁,云小邪看著面前這個糟老頭往自己身上不停的扎針,雖然不疼,但心中老大的不爽,不時的動彈一下。
“別動?!?p> 錢十三妹連日來寸步不離的守護在云小邪的身邊,云小邪現(xiàn)在對她極為依賴,就算是晚上睡覺,他也都喜歡躲在錢十三妹溫暖柔軟的懷抱中,仿佛襁褓中的嬰兒,尋找那一絲溫存的感覺。
此刻錢十三妹一說話,他立刻不動了,但是片刻之后,他的腦袋又開始活泛起來,兩只手極不老實的這邊抓抓,那邊撓撓,還不時的對著三人做鬼臉。
“呆子!”
小丫翻了翻白眼,又是氣惱又是好笑。
“呆子!”云小邪也跟著學(xué)了一聲。
小丫呸道:“你才是大呆子!”
云小邪叫道:“你才是大呆子!”
小丫眼珠子一轉(zhuǎn),隨即咯咯笑道:“好吧,我是大呆子,我的名字叫阿呆!”
云小邪立刻呵呵笑道:“好吧,我是大呆子,我的名字叫阿呆!”
小丫樂了,抿嘴輕笑,變戲法一般從懷中拿出了一串冰糖葫蘆。
云小邪眼珠子一瞪,舔了舔嘴唇,直勾勾的盯著小丫手中的糖葫蘆。
小丫在他面前晃動了一那下,道:“想要么?”
云小邪急忙點頭,口水都流了下來,若不是此刻錢十三妹在場壓制,只怕他早就撲上去干起攔路打劫搶奪小孩零食的土匪勾搭。
小丫笑嘻嘻的道:“你以后叫阿呆,我就給你?!?p> 云小邪此刻竟然不傻了,連連點頭,道:“我叫阿呆?!?p> 小丫更樂了,果真走過了將手中的冰糖葫蘆遞給了云小邪,還故作老成的拍了派云小邪的腦袋,道:“阿呆,阿呆,以后你就叫阿呆?!?p> 有了冰糖葫蘆,滿身插著細(xì)小金針的云小邪也不鬧了,美滋滋的舔了幾口,隨即伸到錢十三妹的面前,傻乎乎的道:“你吃。”
錢十三妹臉上輕紗微微搖晃,輕輕的道:“我不吃,你自己吃吧?!?p> 聲音有點低沉,眼中盡是溫柔。
云小邪也不堅持,傻呵呵的笑了笑,兀自的吃了起來。
一個時辰后,他身上的金針被徐天地一一拔去,竟有數(shù)十枚之多,每一根原本金光閃閃的金針竟然都變成了詭異的黑色。
徐天地將祖師秘傳的金針收好,坐在篝火前大口的喘息著,顯然這一個時辰的治療,也頗為耗神。
吃完糖葫蘆的云小邪,趴在錢十三妹的懷中悄悄的睡去,沒有了云小邪逗樂,小丫也頗感無趣,和衣躺在篝火旁漸漸睡去。
數(shù)日來,徐天地每日都以祖師秘傳的金針刺穴的奇術(shù)為云小邪治療,也頗有點成效,比起當(dāng)日在在石臺城要好上實在太多太多。
智商漸漸恢復(fù)了一些,不再像在石臺城那般見到什么都往嘴里塞。
不過云小邪對錢十三妹的依賴越來越重,每天晚上必定要在她的懷中才能輕輕睡去。
然而,改變最大的并不是云小邪,而是錢十三妹。
數(shù)日前的那個夜晚,她無意中聽到了云小邪睡夢之中嘀嘀咕咕反復(fù)念叨的天書密文。
這幾日,她一直也在用心參悟其中奧秘,明顯感覺到左臉濃郁的尸毒開始快速的被凈化排出,甚至有的毒瘡已經(jīng)開始干癟結(jié)巴,只怕要不了多久,她就能洗髓凝丹,脫胎換骨。
這一夜,荒山野嶺中,篝火旁,小丫倒在了爺爺?shù)纳磉吅艉舸笏菩⌒皠t是側(cè)躺在錢十三妹的懷中睡去。
篝火前,只有錢十三妹與徐天地相對的坐著。
良久的沉靜之后,還是徐天地打破了僵局,干笑幾聲,道:“恭喜仙子。”
錢十三妹似乎有點不解,道:“什么?”
徐天地道:“你臉上的尸氣已經(jīng)排出一大半了,以后不必再戴面紗了?!?p> 錢十三妹微微一怔,這連日來她一直在暗中修煉那篇密文,而且自己還戴著黑色的面紗,只有自己才清楚體內(nèi)尸毒快速的排出,這老人是怎么知道的?
徐天地見她表情,似猜到她心中所想,微微一嘆,道:“天書第八卷的星光洗髓,實乃是普天之下第一洗髓煉體的心法,云小邪小小年紀(jì),自從修煉此神通之后,修為道行一日千里。你的年紀(jì)與修行都遠在他之上,尤其是你早已經(jīng)凝丹,更是云小邪目前無法相比的。假以時日,你的成就不可限量?!?p> 月光下,那堆閃爍著赤紅光芒的火焰緩緩跳動,不時的能聽到枯枝被燒斷的輕微爆裂聲。
夜風(fēng)吹來,篝火前的錢十三妹面紗輕搖,原本灰白色的眼眸此刻也漸漸多了幾分神采,似乎有火焰在眼眸中緩緩的跳動。
她目光轉(zhuǎn)動,上上下下的打量了一番徐天地,似乎是重新認(rèn)識這個糟老頭一般。
片刻后,她緩緩的道:“你怎么知道?”
徐天地尷尬一笑,道:“在湘西我曾遇見過云小邪,聽他說的……”
“原來如此?!?p> 月光下又是一陣沉默。
默然之后,徐天地緩緩的道:“尸氣乃是陰氣極重之物,如果是白天修煉的話,對你的好處會更大。”
錢十三妹眼中露出驚疑之色,道:“什么?白天?這套心法是吸收星光,白天哪里有星辰?”
徐天地表情忽然便的有些滄桑,甚至有點深不可,緩緩的搖了搖頭,慢慢的道:“錯了,你錯了?!?p> 錢十三妹道:“我哪里錯了?”
徐天地道:“星辰一直都在,白天依舊在那里,不過白天的星辰之力很弱,但太陽之力卻是鼎盛的。如果你吸收太陽醇和剛陽之力,不出十天,你的臉上尸毒必定痊愈?!?p> “太陽?太陽又不是星辰!”
“太陽不是星辰嗎?呵呵……”
徐天地神秘一笑,慢慢的站了起來,指著漫天繁星中的那輪圓月,道:“月亮、太陽都是星辰,甚至我們腳下的大地,其實也是星辰?!?p> 錢十三妹這一驚當(dāng)真是非同小可。
面前這個名為徐天地的老人,說出來的話當(dāng)真是驚世駭俗,不僅說太陽是星辰,甚至還荒誕的說自己腳下的大地也是星辰!
這是何等的荒謬絕倫?
她正要反駁,而徐天地卻是緩緩的道:“浩瀚宇宙,神秘莫測,我們?nèi)祟惛F百年光陰,也無法探索宇宙深處的奧秘。我們看北極星,它是星辰。如果站在北極星上的人看向我們呢?我們所處的這個人間,是不是也是一顆孤懸在宇宙之海中的星辰呢?”
錢十三妹身子微微一震,眼中露出迷茫之色,微微的抬頭看天,心中卻是頗為震撼。
是呀,這個問題為什么千百年來從沒有一個人去想過呢?
頓時間,徐天地矮胖的身子立刻在她的心中又高大了許多了。似乎眼前這個游戲人間的糟老頭乃是不世出的絕世人物。
她收回目光,長長的呼吸一下,再度看了徐天地幾眼,見他面容蒼老,著實和世外高人四個字搭不上邊兒。
隨即苦笑搖頭,不想在糾結(jié)這虛幻的問題。
問道:“小邪的病什么時候能好?”
徐天地看了一眼沐浴在星光之中的那個少年,微微搖頭嘆息,道:“我也不敢斷言,他體內(nèi)的煞氣之重,遠遠超乎我的預(yù)料之外,魔教的那個噬魂老妖修道百余年也不過是元神境界的修為,本事平平,按說以他的修為道行,根本無法掌握如此之濃的煞氣。他體內(nèi)的煞氣,和千年前鬼王薛天所創(chuàng)的一種奇妙陣法很相似,只是那個陣法……”
“啊!”
徐天地話未說完,錢十三妹懷中的云小邪身子忽然劇烈顫抖了一下。
錢十三妹臉色大變,低頭看去。
月光下,云小邪的臉色漸漸被一股黑氣所籠罩,隨即在他的左手腕的那個古怪的鐲子青龍圖案上緩緩的騰出了一道淡紫色的光芒,快速的將那道黑氣給壓制了下去。
云小邪猶遭重創(chuàng),身子倒向了一邊,蜷縮在錢十三妹的懷中微微發(fā)抖,口中喃喃的叫道:“殺!殺!我要殺了你……”
錢十三妹將其緊緊的坐抱在懷中,雙手更是緊緊的握著云小邪的手掌。
柔聲安慰道:“沒事了,沒事了,都過去了……有我在,沒人再敢欺負(fù)你,絕沒人再敢欺負(fù)你!”
或許是她的安慰起到了作用,云小邪口中的聲音漸漸低沉了下去,再度安詳?shù)乃诉^去。
只是他就算在沉眠之中,那只手,還是緊緊的抓著錢十三妹的手,似乎還更加的用力了。
晚風(fēng)蕭蕭,冷月凄涼。
徐天地負(fù)手而立,目光緩緩的從那一對坐著的身影上收了回去,隨即抬首望天,目光直直的盯著那輪明亮的月亮,長長的嘆息一聲。
仿佛,這位年邁的老人有著許多不為人知的傳奇往事。
旁邊的小丫睡夢中咂巴著嘴巴,輕輕的嘟囔著:“好吃……好吃……別搶我的冰糖葫蘆……”
對面,錢十三妹輕柔的撫慰著懷中那個身心受創(chuàng)極重的少年郎。
篝火發(fā)出噼噼啪啪的枯木爆裂聲,夜風(fēng)吹過枝頭發(fā)出嗚嗚的聲音。
一切都是那么的安靜與祥和。
只有那個老人一聲滄桑的嘆息,在安靜祥和的夜晚,是那么的刺耳與怪異。
忽然,一個腳步聲在黑暗叢林的深處微微響起,如葉蟲低鳴一般,很是低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