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日之后,兩名木匠合力制作的踏碓終于完成,只不過錘頭用的材料是木頭,稍微次了一些。
這踏碓做出來以后,第一時間木匠就興沖沖的跑到姬獳家門口報信,說自己已經(jīng)完成了。
此時是傍晚,天氣沒有那么熱,于是他就讓人舂米試一試。
用了一番以后,果然給小麥、粟、稷等糧食去殼的時候更加省力。
工匠自己試了試,之前用杵臼,舂一段時間手臂就酸痛不已,但現(xiàn)在不一樣了,左腳踩累換右腳,效率大大提升。
而且這東西容易制造、能夠大規(guī)模推廣才是最主要的。
制造弓箭的任務(wù)已經(jīng)轉(zhuǎn)移到了弓箭匠人的手中,這些普通的木匠倒是閑了下來,讓他們趕制踏碓,在今年秋收的時候還能夠用上。
而水碓,制作起來則要復(fù)雜困難的多,所以只能往后稍稍,退而求其次,選用容易制作的踏碓。
現(xiàn)在吃糧食必須得去殼,不然吃起來難吃,咽下去的時候還可能谷殼卡在喉嚨里,那種感受想想都覺得難受。
以后打仗的話,需要的后勤補給人數(shù)也能大大減少。
打仗的時候號稱十萬大軍,有可能只有兩萬有戰(zhàn)斗力,剩余的八萬都是安營扎寨、護送糧食、給糧食去殼、生火做飯等等的后勤。
減少后勤的人數(shù)卻能提升效率,對一場戰(zhàn)爭的正面作用毋庸置疑了。
三個人能干的活,有了這種工具,現(xiàn)在一個人就能干完。
少了兩張吃飯的嘴,也讓這兩個人能夠投身于其他的勞動中,所以踏碓是利國利民的好東西。
上陽城的各類工匠數(shù)量,幾乎比他剛來的時候多了兩倍,而且以后還要更多。
越來越多的年輕人加入了工匠的行列,讓姬獳特別滿意。
這個時代讓人付出勞動力其實并不難,只要供其全家溫飽就可以。
晉文公曾經(jīng)頒布的被廬之法,規(guī)定:公食貢,大夫食邑,士食田,庶人食力,工商食官,皂隸食職,官宰食加。
意思就是國君靠進貢生活,大夫靠自己的封邑生活,士靠自己的田地生活,庶人靠自己的力氣生活,工匠和商人靠政府生活,底層官員靠自己的職位生活,家臣靠大夫的加田維持生活。
現(xiàn)在的手工匠人都是被政府壟斷的,必須要依靠政府才能生活。姬獳給予他們的待遇并不低,一個人只要干活干得好,一年下來全家溫飽,歲歲有余不是問題。
相較于種地,沒有那么累,但也不太可能發(fā)家致富。
除非能自己搗鼓出先進的生產(chǎn)工具或重要的技術(shù),重重有賞。
姬獳讀到“公食貢”的時候就感覺不對勁,當初晉惠公這頭蠢豬,因為失信敗給秦國,失去了國人的信任,導(dǎo)致“作州兵”,“授爰田”。
將公田分給了有功的國人、野人、士大夫,成為這些人的私田,公室能夠直接獲得的糧食和控制的土地減少。
到晉文公回國的時候,國內(nèi)公田已經(jīng)分的剩很少了,因此公室并不富裕,各項開支拮據(jù)。
因此晉文公規(guī)定“公食貢”,公室靠著士大夫和國外小弟們的貢賦而生活。
那這種程度應(yīng)該非常富裕才是,同時晉靈公修個宮墻就要加重國人賦稅之說,就存疑了。
但偏偏在上陽,之前的田稅還真的是被加重過的四一稅…
公室都靠卿大夫的供奉生活了,那這賦稅增加,針對的是誰?
卿大夫們。
按照道理來說,那么多的貢賦,晉靈公是不缺錢的,但他居然兩次三番收了外國的賄賂…
不排除晉靈公想要損壞趙盾的威望,還有可能,那就是這群卿大夫在趙盾的帶頭下,克扣給公室的貢賦,然后晉靈公要求趙盾等增加貢賦。
然后趙盾不同意,還對民眾說,是國君下的命令讓加重田稅…
如果是這樣,完全理的通了。
現(xiàn)在在列國相傳,晉靈公因為庖廚煮熊掌煮不熟,殺了庖廚并讓人用筐子運到城外,被趙盾撞見了,訓(xùn)斥晉靈公兩句,晉靈公就打算除掉趙盾。
這可能嗎?明顯不可能。
而且姬獳在繼續(xù)讀晉國史書的時候發(fā)現(xiàn),靈公十一年,也就是四年前,晉靈公蒐于黃父。
蒐就是整編軍隊,選拔將領(lǐng)。
當初趙盾能夠成為中軍將,一步登天,就是因為晉襄公的時候“夷之蒐”,被親近趙氏的陽處父舉薦給晉襄公。
陽處父正好又是晉襄公的老師,老師說的話,晉襄公自然是非常相信。
他又說狐射姑剛愎自用,根本不能當大任,于是晉襄公就把趙盾給提拔到中軍將。
趙盾已經(jīng)專政十幾年,可以想見,晉靈公的這次黃父之蒐,壓根什么都改變不了,是非常尷尬的。
而后,晉靈公聽說鄭國的國君親近楚國,因此拒絕接見鄭伯,但鄭伯卻私底下見趙盾,并且和晉國達成和談。
晉靈公兩次表露出自己的政治意愿,都被無情的忽視了,他能不生氣嗎?
他思考著,既然上陽的公田都沒有被賞出去,那么增加的田稅也就是他剛來的時候廢除的四一稅,收上去的錢糧,是否都交到了靈公的手上?
向耿臼一打聽,是有人護送那一批批糧食,但是送出上陽之后,究竟到了哪里,倒是一個問題。
耿臼也不敢說,也不敢問,他只是一個幫忙管理城邑的邑宰而已。
姬獳便打算,到時候護送錢糧的隊伍由他來負責(zé),免得半路被別人給截去了,送不到晉侯手里。
或許也可以在父親來參加昏禮以后,回去的路上順便帶著,這樣更加保險。
想到這件事情之后,姬獳越發(fā)擔(dān)心了,這群卿大夫完全就是在吸晉國公室的血成長。
強行把他們揪下來,晉國真的會陷入一場前所未有的動蕩,或許比曲沃代翼、驪姬之亂還要嚴重許多。
自己的實力,要想達到將六卿玩弄于股掌之間的程度,還是需要有一段漫長的路要走啊。
…
七月流火,大火星從西方落下去,天氣逐漸轉(zhuǎn)涼,糧食即將收獲。
公田上早就種上了菽(豆類),等待十月,就可以成熟了,緊接著就施肥種小麥。
如同姬獳所料,今年是一個豐收年,田稅僅收收成總量的十分之一,擁有土地的國人們看到公子遵守諾言,無不喜笑顏開。
他們都在田野里高興地唱道:
麟之趾,振振公子,于嗟麟兮。
麟之定,振振公姓,于嗟麟兮。
麟之角,振振公族,于嗟麟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