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面稍涼了些,辛夷就捧起碗來,要喂給沈桐茳吃。
沈桐茳實在不好意思總麻煩辛夷,嘗試要自己拿筷子,拿是能拿的穩(wěn),卻夾不起面來。
辛夷見此,笑了笑,接過筷子,小心吹涼了之后,才送到沈桐茳口邊。
面的味道很寡淡,幾乎沒怎么放鹽,若在尋常,沈桐茳肯定不會吃。只是這會兒她實在餓極了,哪還顧得上咸淡。
或許是因為太餓的緣故,沈桐茳竟覺的這清湯面越吃越有滋味。
面是新做的手切面,勁道卻為照顧她這個病人,有意煮的軟爛些。
柔軟的面條細細咀嚼著,滿口都是糧食的香味,舌底還能感覺到一絲甘甜。沈桐茳發(fā)誓,她從未這么認真的去品味過一碗面條。
不止如此,面里還臥了一只雞蛋。
要說雞蛋這東西確實尋常,可在宮人眼里卻金貴,在尚宮局是這樣,在宮人斜更是。
見辛夷咂吧著嘴夾起一塊雞蛋送過來,沈桐茳笑了笑說,“我不愛吃雞蛋,你吃吧。”
辛夷有些驚訝,這天底下還真有不愛吃雞蛋的人。
“你快吃吧,我真的不愛吃?!鄙蛲┸终f。
辛夷聞此,卻搖頭,“既姑娘不吃,那就留給李姑姑吃,給桑榆姐姐也好。”
一個雞蛋,至于讓來讓去。沈桐茳倒是憐惜辛夷這份好心眼,便嚇唬說,“雞蛋放涼了就會發(fā)腥,根本入不了口,李姑姑和桑榆哪還能吃。”硬是哄著辛夷把這枚荷包蛋吃了。
見辛夷因為一只雞蛋就這么高興,沈桐茳有些心疼,暗暗發(fā)誓,若是她有發(fā)達的一日,必定送給辛夷一筐的雞蛋,管夠。
許是因為白天睡了太多的緣故,也因后腦脹痛,夜里,沈桐茳無論如何都睡不著了。
她在想尚宮局的人和事,想蘇朝雨,不知朝雨這會兒是不是與她一樣也睡不著。唯恐蘇朝雨也被她連累。
只是轉(zhuǎn)念想想,蘇朝雨有她表姑母做靠山,到底也算半個雍華宮的人,就算看在全貴妃的面上,尚宮局也沒人敢為難她。
既朝雨那頭不用掛心,再想想她被灌毒藥的事。
她誤食花生,渾身起滿紅疹,這的確是個意外,不能賴旁人,那么事后,又是誰借題發(fā)揮,灌她毒藥在先,誣告她得了痘疹在后,害她被送來這有去無回的宮人斜?
想來,知道她患病的除了蘇朝雨就是彩萍,可偏偏這兩個人都是她至親至親的人,絕對不可能出賣她。
可天下沒有不透風的墻,她當日因病沒能去勸勤齋學習,想害她的人自會留心,這也沒什么蹊蹺的。
由此,沈桐茳幾乎可以肯定,害她的幕后主使就是裴映汝。畢竟杜云珠年紀還小,但凡念及一絲往日的情分,也斷然不會對她下毒手。
一琢磨起尚宮局的事來,沈桐茳就覺的腦仁疼,便艱難的翻了個身。
與其掛心舊日的事,倒不如想想自己的來日要如何。
雖然李姑姑人爽利,辛夷很親切,桑榆也不壞,可這宮人斜絕非久留之地,等她身上的傷養(yǎng)好了,無論如何,也得想法子回去。否則七年之后,誰又會想起宮人斜里還有一個待放出宮的女史。怕是只能留在這里,熬到死了。
想到這兒,沈桐茳心跳的厲害,忙輕撫胸口,卻無意翻出那條七皇子賞的帕子。
也是緣分,當時被害的突然,省吃儉用攢下的體己錢都沒帶在身上,唯獨帕子是貼身收著的。
幸好還有這個,否則總覺的活著挺無望的。
攥著帕子,沈桐茳才漸漸睡沉。
天不亮的時候聽到外頭一陣吵嚷,沈桐茳微微睜眼,又蒙頭睡了過去,迷迷糊糊就到了天亮。
一夜好眠,沈桐茳不得不驚訝于這條帕子的神奇,才小心將帕子疊好貼身收起來,就見辛夷端著臉盆進了屋。
“姑娘起的早。”辛夷還是笑呵呵的樣子,很是和氣。
“天不亮就聽到外頭有動靜,還是你們起的早?!苯?jīng)過一夜的修養(yǎng),沈桐茳身上也有些力氣,能自個坐起來了。
辛夷放下臉盆,擰了把手巾,“昨夜西院又死了一個,是癆病,姑姑說這病傳染,得趕緊送出去?!?p> 沈桐茳點頭,沒再問。
她才來這兒一天,宮人斜就已經(jīng)死了兩個人了。生命是何其的脆弱,尤其是在幽幽深宮,命如草芥之處。
見慣了生死,辛夷卻不比沈桐茳感懷,笑嘻嘻的說,“姑娘快瞧,您臉上的斑痕已經(jīng)消退了?!?p> 沈桐茳聞此,趕緊摸了摸自個的臉,卻也摸不出個所以然。辛夷趕緊端著水盆湊到床前,沈桐茳低頭去瞧,水光粼粼的盆子里映出一張清秀卻略帶稚氣的臉孔,杏眼大而有神,鼻梁不算高卻也小巧精致,嘴唇不薄不厚,很是秀氣。
許久沒有這樣認真的打量過自己,沈桐茳不得不承認,這身體的舊主,長的真心不俗。
“姑娘長的真好?!?p> 聞此,沈桐茳有些不好意思,抬頭與辛夷笑了笑。
洗過臉后,辛夷便找來一瓶藥膏,幫她上藥。
因被重物擊打,沈桐茳后腦有處傷,聽辛夷說,人送來時,腦袋還淌血呢。
沈桐茳不得不再一次感慨,她真是命大,可知那重物若是再砸偏一點,她就會當場斃命。
傷處的頭發(fā)都因傷脫落了,辛夷只怕沈桐茳傷心,趕緊安慰說,頭發(fā)一定能再長出來。
沈桐茳卻覺的無所謂,比起一撮頭發(fā),還是命最要緊。
接下來的幾日,沈桐茳被辛夷無微不至的照顧著,許是因養(yǎng)的精心,她后腦上的口子愈合的很快,人也能下地走走了,有時還能幫李姑姑干點活。自然,重活還干不了,都是些補衣裳,縫枕套的針線活。
辛夷從旁瞧著,總夸沈桐茳的手藝好。沈桐茳卻搖頭,忽的想起蘇朝雨的雙面繡和凌兒的蜀繡手藝。
沈桐茳便打聽辛夷,尚宮局是不是曾送來一個姓上官的女史。辛夷點頭,說人一來就是重病,折騰了大半個月,受了好多罪,才咽氣。
想到這里,沈桐茳眼眶就濕了。也有些自責,但凡她先前留心些,能去探望凌兒的病,也不至她延誤了病情,小小年紀就香消玉殞了。
在宮人斜的這些日子,叫沈桐茳慢慢意識到,這里并不如外界傳言的那么邪乎。什么宮人斜一冒青煙就是有人死了,那只是普通的炊煙好嗎?
其實宮人斜只是供重病和年邁的宮人等死的地方,除了極特殊的情況,尸身是不能在宮里火化的。多是彌留之際,就被抬去宮外的凈樂堂,等人一咽氣,就燒成灰。
有家人來認領(lǐng)的,骨灰方能回歸本家,若是無人認領(lǐng),就只能將骨灰撒進一口眢井,也算是歸宿了。
養(yǎng)病的這段時日,沈桐茳也沒閑著,想盡各種法子想打聽外頭的消息,只是被送來宮人斜的,多數(shù)是半死的人,出去之后就是死人,誰又能幫她打探消息。
沈桐茳無奈,唯有當面請求李姑姑幫忙。李姑姑沒猶豫,當即就應下了,還盯著她說,你是不該埋沒在這兒。
可就算李姑姑有心,沈桐茳離開宮人斜的事也還是石沉大海。
一日,與李姑姑一桌用膳,李姑姑半天沒動筷子,眼光一直盯著沈桐茳沒移開,辛夷覺的奇怪就問了一句。
李姑姑這才收回目光,嘆了個“難”字。
到此,沈桐茳心里也有數(shù),宮人斜進來容易出去難,她怕是出不去了。
這日,陰著天,屋里潮濕味重,沈桐茳不愛一個人悶在屋里,便出來走走,見辛夷正蹲在檐下煎藥。
沈桐茳知道,這藥是煎給她喝的,趕緊上前蹲去辛夷身邊,“你營生不少,還總要顧我,以后這事就叫我自己來吧。”
“沒事兒,我就愛聞藥味,左右這也是最后一幅藥了,姑娘喝了,身子就該好全了?!?p> 轉(zhuǎn)眼來宮人斜已經(jīng)半個多月,日子過的真快。
“那我陪你一起熬?!?p> 辛夷笑著點了點頭,又埋頭煽火。
“你的名字是辛夷,就是紫玉蘭花的意思,還是一味可鎮(zhèn)痛的好藥?!?p> 聽了這話,辛夷眼光一亮,頗為興奮的問道:“姑娘懂得醫(yī)術(shù)。”
“略通皮毛而已。”
辛夷聞此,很是驚喜,可猶豫再三,只說她還有一個胞妹,喚作紫珠,也是用草藥作名,眼下沒在皇陵里守陵。
守陵是苦差中的苦差,好好的怎會發(fā)落到那樣的去處。沈桐茳疑惑,卻沒貿(mào)然說什么,只問:“你多大入的宮。”
“十歲那年,到今年冬,就整六年了?!毙烈娘@然不想提及往事,沈桐茳也不是八卦的人,就沒再追問下去。便拾起一旁散落的稻草,擺出了“辛夷”兩個字。
不想辛夷卻認得這兩個字,還說只要是有關(guān)藥材的字,她都認識。
沈桐茳覺的稀奇,畢竟這個年代,普通人家的女孩識字的太少太少了,所以經(jīng)她推測,辛夷娘家很可能是開藥房的,或者辛夷的爹就是個郎中。
要說這兩個行當都是在古代很吃香的,緣何會落得家道中落,將兩個女兒都送進皇宮這個是非窩呢?
見辛夷興致勃勃的用稻草擺出紫珠兩個字,沈桐茳才問,“要不我教你識別的字吧?!?p> 辛夷趕緊點頭,連聲說好。
芳塵去
票票什么噠~(*^_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