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沈桐茳猛然起身,裴映汝一驚,下意識的往后退避幾步。
“你我都是一樣的人,你有什么資格命令我?”
沈桐茳個頭雖小,氣勢卻足,嗓門驟然拔高,也亮的刺耳。
裴映汝顯然被懾住,怔了半晌才小聲嘀咕說,“平日話不多,脾氣到大,竟學會頂撞了?!泵髅鳑]什么邏輯的話偏被她說的理直氣壯。
“裴姐姐也不是主子,何來頂撞一說?眼前還有一百張大字等姐姐抄寫,就別耽誤工夫。否則明兒交不上,有你好看?!鄙蛲┸厝蘸眯裕烧嬉獝榔饋?,也挺嚇人的。臨了狠瞪裴映汝一眼,便大步出了屋去。
沈桐茳這一走,無疑引起軒然大波,余下的人自是驚著了,就連蘇朝雨也深感不安。
尋常那樣老實本分的丫頭,今兒竟中了邪似的。
……
打勸勤齋出來,沈桐茳也無處可去,就獨自一人回了處所。
眼下,見習女史都統(tǒng)一安置在尚宮局一側,倚秀宮東西兩院住。兩人共用一間屋,雖不寬敞,卻比一般宮人,四五個擠住在一處要好的多。
這個時辰,女史們都在勸勤齋研習功課,整個院里空蕩蕩的,半個人影不見。
沈桐茳趴在窗臺邊,望著院中一角發(fā)呆,心中并無小宇宙爆發(fā)之后的快感,反倒有些自責,甚至后悔。
每個時代,確切的說是每個環(huán)境之下,都有它特定的規(guī)則。就如在賭場里愿賭服輸,賣場里先到先得是一個道理。
既然不幸穿越,又落入幽幽深宮之中,不就該如普通的玩家一樣,遵守全部規(guī)則嗎?
打破規(guī)則?沈桐茳自問還沒這本事。既沒能耐,還要硬著頭皮做反叛的事兒,可不是嫌自己活的太久了。
沈桐茳哀嘆一聲,這樣憋屈的日子究竟還要過多久?
伸出手指頭來算算,身體的舊主年底才滿十三,作為女史,要熬到出宮還得再等七年。
還要這么久?沈桐茳無奈,卻有那么一絲慶幸。
出宮之后,雖然不用再受宮規(guī)束縛,卻要面對一大家子素昧謀面的親人。到時候認不出爹娘姊妹,不會被當成冒牌貨攆出去嗎?若是如此,還不是要橫死街頭。
即便假裝失憶,暫時蒙混過去,可來日呢?要知道,在這個年代,姑娘家年滿十五,及笄之后便要合婚嫁人。
在現(xiàn)代單身了二十幾年沒情史,在確定自己沒有取向問題之后,沈桐茳歸結于潔癖,情感上的潔癖。
只是這個不能作為正當理由的借口,在現(xiàn)代站不住腳,在古代就更沒可能。
難道離宮之后,真要順從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將自己嫁了?
這怎么可以。
但退一步說,若所嫁之人是一表人才的翩翩少年,她勉強認了,若是個風流不羈,妻妾成群的浪蕩子——沈桐茳長嘆一聲,不敢再想。
“老遠就聽見姐姐在嘆氣,怎么,該不是病了?”
聞此,沈桐茳才回過神來,抬頭見一個頭不高,模樣俏麗的少女正站在窗前與她淺笑。
小丫頭眼睛彎彎如月牙兒似得,俏皮可人,可蘇朝雨卻總說,杜云珠笑起來,邪氣的很,活像只小狐貍。
“外頭熱,快進來坐?!鄙蛲┸鹕碚泻簟?p> “姐姐今兒怎么回來這么早,蘇姐姐呢?”杜云珠也是與沈桐茳同年入宮的女史,性子活潑爽朗,年紀又最小,很討人喜歡。雖住西院,卻常來東院串門。
沈桐茳才提起水壺欲給她添碗水喝,這丫頭卻不驕矜,立馬接過水壺,“姐姐不必招呼我,敬來敬去,到顯得咱倆生分?!?p> 沈桐茳也不是個矯情人,便坐下了。
“姐姐臉色不好,真是病了?”
沈桐茳聞此,在心中苦笑。若照實說,說她是因與裴映汝起了爭執(zhí),一氣之下自個跑回來,會不會嚇著杜云珠。
只是話說回來,這樣沖動的事,還真不像她能辦出來的。這一切都要歸結于,天太熱,又沒有空調的緣故。
杜云珠也不是個較真的人,問一句沈桐茳不答,便當她真病了,趕緊叮囑說,“近來天熱,中暑的不少,屋里的上官姐姐就中暑病下了,否則我也不能告假陪她。”
“是有日子沒見凌兒,她病了?怎么也不說?!?p> 沈桐茳對這個叫上官凌的女史還是相當有好感的,不但因她人長的白凈,性情好,最要緊的是,與這身子的舊主一樣,是同年十一月初十的生辰。這樣的緣分,的確難得。
“姐姐還不知上官姐姐的脾性,事事謹慎小心,一點小病痛,哪肯驚動他人。”
中暑在現(xiàn)代的確是小病,可在古代,卻不敢掉以輕心。如此,又要拿這身體的舊主說事了。
若不知道也就罷了,眼下聽說,怎好不去瞧瞧,“我這兒還收著幾丸仁丹,我與你一道給凌兒送去吧?!?p> “姐姐別忙?!倍旁浦閿r道:“上官姐姐好不容易才睡沉,若姐姐這會兒過去,怕是不好。”
“也是。”沈桐茳只怪自己唐突,卻還是起身,從妝臺抽屜里將那瓶仁丹取來送到杜云珠手上,“有備無患,你拿回去。”
“姐姐對上官姐姐真好。這個時節(jié),仁丹藿香正緊俏,托了內侍監(jiān)的小太監(jiān)幾回,銀子花去不少,也沒見送來一粒。難為姐姐舍得?!倍旁浦檎f著,忙將藥瓶往回推,“姐姐還是自個留著吧,苦夏才剛開始,這些往后自有用處?!?p> “死腦筋,有什么比人命還要緊的,趕緊收好。你記著,這藥丸是晨昏各一粒,溫水送服,服藥期間,不好喝綠豆湯一類的東西,否則解了藥性,就不頂用了?!?p> 杜云珠點頭,才將藥瓶接過來收好,那小心翼翼的樣子,像捧了什么活物似的,看的沈桐茳格外揪心。
身在醫(yī)學并不發(fā)達的古代,一次小小的傷風感冒都會奪人性命,富庶人家還能求醫(yī)問藥,盡量醫(yī)治,若是窮苦人家,唯有無奈等死。
宮中等級森嚴,等閑主子病了,也要請示過主位娘娘,方能請得太醫(yī)看診。如他們一般卑微的宮人,若不幸染病,只得自生自滅。也有有門路的,能花些銀錢打點,討幾粒丸藥來吃。那也只是極少數(shù)的體面宮人才能辦到。
所以每年換季時,沈桐茳都格外仔細,只怕染病之后,無藥可醫(yī),病死了不值。
杜云珠稍坐一會兒,便告辭了。沈桐茳心里亂糟糟的,便找出針線筐來,埋頭練習女紅。
沈桐茳自問是個手巧的,梳頭、編織、描花樣,樣樣在行。唯獨在穿針引線上不成。
看著蘇朝雨輕輕松松就能繡出雙面花樣,沈桐茳除了在一旁拍巴掌,就只能暗自咽口水。心想,若她能有這一技傍身,即便來日出宮被娘家攆出來,也還有個手藝,不至餓死。
只是刺繡的功夫,一要講天賦,二要勤練習。如她一般半路出家的生手,怎么與打懂事起就會穿針引線的這些姑娘比。
沈桐茳除了埋怨老天爺不給她這份天賦外,就只能埋頭苦練,即便手指被扎的千瘡百孔,也不容懈怠。
……
日暮時分,女史們下了學,院里便開始熱鬧起來。
“怎么也不去飯?zhí)糜蒙?,索性方姑姑不在,否則——”蘇朝雨抬手揉了揉沈桐茳額前的劉海。
沈桐茳低著頭,“不太餓。”
“不太餓,便是餓了?!碧K朝雨說著,打懷里掏出一個油紙包來,“旁的不好拿,就卷了張素餅拿回來,你湊合吃點?!?p> “朝雨,你對我真好?!鄙蛲┸┖┮恍?。
“你當你說句好聽的,我就不罵你?你這丫頭向來本分,今兒何必與裴映汝為難。你又不是不知她是哪路性子的人。”
“草包一個,我到不怕她去方姑姑跟前告狀?!鄙蛲┸f著,狠狠咬了一口干硬的餅子。
“這便是萬幸了,裴映汝是個草包,你不怕她,那來日呢,若一直由著自個的性子來,得罪了吃生米的,還有你能吃能喝,能說能笑的時候?”
沈桐茳明白蘇朝雨這是為她好,任由蘇朝雨數(shù)落,一個字也不分辨,邊吃餅子,邊俯首認錯。那可憐巴巴的樣子,叫蘇朝雨瞬間沒了脾氣。
……
一陣涼風打窗口灌進來,多少日子了,總算有絲涼意。
“天陰了,夜里興許會下場大雨?!?p> 沈桐茳點頭,“也是,瞧那烏云壓的,天要塌了似得?!?p> 聞此,蘇朝雨沒忍住笑,“就你俏皮話多?!?p> 天已經黑透,早就辨不清白云烏云,夜風涼涼的,卻不見落下一滴雨水。
沈桐茳臨窗而坐,正發(fā)呆,見彩萍端著銅盆,打窗底下過。
彩萍是總管東院女史起居的姑姑,也是雁飛的師傅。二十三四的年紀,人很溫柔厚道。是個深諳世故卻不世故的老好人。
“姑姑。”沈桐茳喚了一聲。
彩萍一怔,忙駐足與沈桐茳一禮,“夜里風涼,姑娘迎風坐著,可得多添件衣裳。”
“雁飛如何,沒燙壞了才好?!?p> “到沒傷著皮肉,只是臉上紅腫不好消褪,唯有使冷水敷臉來止疼?!?p> “光指著水怎么成,你等著?!痹挳叄戕D身進了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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芳塵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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