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倆繞過走廊,看著窗外同邢昭月一起來的那些車緩緩開走。
此刻雖說已經(jīng)六點多鐘,但冬日里的太陽還沒有冒出來,嶺瞥了眼窗戶上的倒影,沉聲問:“她還會做什么事?你可要防著點,別像生前那么好騙。”
“生前?”莫相忘也盯著窗外,“我生前渴望有個家,有個庇護,別人就不會再說我是野貓,所以不敢輕易破壞了一心求來的家,你以為我為什么委屈求全,死皮賴臉的賴在付家?!?p> “是呢,現(xiàn)在家也找到了,可再不會受苦受氣了?!?p> “不,是我悟了,什么血緣親情,那只是一方面,再者,自我強大,就不怕那些流言蜚語,以前以為付一笑能罩著我,現(xiàn)在,不需要了?!?p> 走廊里人來人往,但有那么四個人卻一直站在她們身后。
聽著她的話,馬修垂頭抹淚,付一笑本也是個哭包,當年只因莫相忘重新搭理他,就哭得一塌糊涂,如今聽見她再不需要他,哭的更是十分應(yīng)景。
至于崔仲九,他沒法完全把無憂跟莫相忘分開,在想念無憂的同時,又對莫相忘的身世產(chǎn)生了同情與憐惜。
“年還是要過的,昨天因為這事,菜都沒買,可趕巧了,春聯(lián)也不用貼,家里的年貨還缺一些,等下葬之后,再一起去趟超市吧?!?p> 崔仲九如此提議,窗邊的兩個才緩緩回頭。
“好啊。”
莫相忘歪頭一笑,那模樣和無憂極其相似,但眼神里,卻少了幾分天真爛漫。
墮魔的莫相忘是壞的,她從窗戶的倒影里看見馬修他們,所以故意說這話刺激他。
而金烏神嶺,本性也是如此,從倒影中見到他們幾個,所以故意引出后面的話。
“哭吧?!睅X雙臂交疊,高傲地走到馬修他們面前,“等回到原世界,有你們哭的,我倒要看看,你們九大家族有什么能耐,再敢動她一絲一毫?!?p> 關(guān)于九大家族的事,唐崢楊逸馬修三個知道的也并不多。
“家里胡鬧,我在此給你道歉?!碧茘樀幕诟脑谟谝磺Ф啻蔚霓D(zhuǎn)生中,分清了善惡是非,而對莫相忘的感情,也全部基于書白。
“白奶奶常說,得過且過,我愿意原諒那些個真正悔改的,放過你們,也放過我自己?!蹦嗤f著看向馬修,“我放過你,你也放過我吧,付一笑?!?p> 無論當年的付一笑是否知道莫相忘受到的欺辱,他都確確實實的包庇了邢昭月的惡行。
至于放過——
嶺高傲地用鞋尖踢了踢馬修,“唉,別惦記她了啊,她下家已經(jīng)出現(xiàn)了,是犬神鐘家外戚分支,姻緣線已經(jīng)牽了,是只忠犬?!?p> “嘖,提他作甚,回去我就掐了這姻緣線?!蹦嗤疾淮_定鐘明了到底是瞎編的,還是真就占卜到了,那種一見鐘情來的太突然,讓她怎么也沒法相信。
“鐘家?”楊逸細想了想,“不是,什么時候遇見的?”
唐崢解釋道:“上一世,那鐘家就是跟莫家起爭執(zhí)一起被判入輪回帳的那家?!?p> 可話說到這兒,嶺再次怔怔地看向崔仲九,“四千多年前的升神宴,宴會在神界舉辦,犬神家也來了,而你,你——”
她絞盡腦汁思索,“看來我得回去翻一翻記憶了,你穿著金色的長袍,就是這副模樣和體格,你是誰來著?”
“他也是下放輪回帳的?”楊逸驚詫地看向崔仲九,并拍著他肩膀,“哥們兒你誰呀?”
莫相忘抬手把他手扒拉開,“哥們?沒聽嶺說是四千年前的記憶嗎?你跟他論哥們,你爹媽同意了嗎?”
說罷拽著崔仲九往回走,“別想著前世如何,過好這一世,等你亡故回去后,自然會想起來自己是誰,但都不重要了,反正分到大歸處,你也不可能回到原來的世界。”
莫相忘其實是暗暗慶幸的,慶幸這崔仲九是從大歸處來的,而不是原世界,畢竟無憂用自己的身體,跟這人,做了些不可言說的事。
若他是從原世界被流放來的,那回去后,可就尷尬了。
“活了那么久,必定是什么道理都懂的?!贝拗倬艣]細想這么多,只神情恍惚地看著她,“活那么久不會膩嗎?”
“道理不道理的我不知道,頭三百來年吃喝玩樂,受苦受難,后一千多年忙得我心驚膽戰(zhàn),每天都提心吊膽的盼著可別再出什么亂子,我就是個陰司的小職員,下屬的鍋我來背,外界的壓力也我來扛,扛了一千來年,誰還有那工夫悟出道理,哪兒還有工夫想膩不膩的,每天吃飯睡覺都爭分奪秒的?!?p> “你也是個社畜啊?!?p> “對啊,就拿那么點微薄的工資,你能想象嗎?五百多年都沒錢買新衣服,每天都穿工作服,出門在外跑業(yè)務(wù),不敢花一分錢買個饅頭,餓肚子都得回到大食堂去吃。”
“這么慘?”楊逸跟在后面聽聲,“陰司不發(fā)工錢?。俊?p> 見他偷聽,莫相忘氣不打一處來,轉(zhuǎn)身抬手連續(xù)拍在他腦袋上喝道。
“慘!慘!慘!你家祖宗但凡別來陰司挑撥離間給我使絆子,我也不至于預(yù)支了幾百年的工錢填補漏洞!我也不至于死后還那么慘!”
楊逸被熊得沒了脾氣,任她捶打也不反抗,只一個勁兒的道歉。
嶺見他們?nèi)绱酥皇菚囊恍?,也不去理會,只挎著崔仲九的胳膊朝前走,“晚上在你那兒吃,可得給她做點好吃的補補,她喜歡吃蝦,喜歡吃花生?!?p> “那跟無憂是一樣的,只他們?”
“不用管他們,相忘下手有分寸,打不死的,他們從小就這樣打鬧,誰讓付一生他們總是招惹她。”
“千年的仇怨,也是說散就散的?!贝拗倬鸥锌?,“她能這樣大度,也襯得上神仙之位了?!?p> 嶺捂嘴一笑,“可不是呢,她都墮魔了,現(xiàn)在的大度,那是因為她手刃過他們一次,且他們也是下輪回帳受罰的,這一千多次的轉(zhuǎn)世恐怕也不好過,沒個好結(jié)局?!?p> “那是惡有惡報了?!?p> “確實。”
回到靈堂等上一個多小時,那邊的管事就急匆匆跑進來,讓家屬去入殮那邊看一眼,說有些蹊蹺。
遺體在三號坑入殮,火頭不大,能出半副骨架。
可抽出來時,卻看不到一塊完整的骨頭,整個滑臺上就只有細細的白灰。
且白灰的面積和克數(shù)也對不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