談罷這番公事,楊渥、徐溫大致用了些果品,再也沒有多少興趣在此嘮叨,客套了幾句,便要起身告辭。杜荀鶴,去諸忠凱又是客氣,又是假意挽留,虛與尾蛇一番,便召喚仆役入內(nèi)收拾,自己則陪著楊渥三人徑直走出府門外。
“王子與徐將軍深夜突然來訪,下官未有準備,恐有些地方招待不周,還望幾位多多海涵,待改日我等必登門拜訪?!?p> 撇下一旁心不在焉的楊渥,徐溫逾越接道:“哎,杜大人說的哪里話,應(yīng)該是本將和世子來的冒昧才是,叨擾之過還望不要在意哦?!?p> “哪里,哪里,只要將軍和王子不責怪就好。還請兩位不要忘了今晚所談之事,多在吳王面前美言,救安東父老于水火?!?p> “杜大人不必擔心,此等義舉我淮南道義不容辭,王爺寬厚愛民,斷不會拒絕的。杜大人,世子已經(jīng)精神不振,我看咱們還是改日再敘吧。就此告辭了,去諸王子,回見?!?p> “徐將軍和世子早些回去歇息,明日我等再去王府閑敘,就此別過吧?!?杜荀鶴拱手施禮,后面的仆役又抬出了幾副甲胄,分批掛在那幾名隨從的馬鞍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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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著楊渥幾人悠哉悠哉離去的背影,杜荀鶴一邊回身又走回客室,一邊吩咐道:“忠凱,快去把元嗣喚來見我,今夜要做的事還真是不少哩?!?p> 不大的工夫,去諸忠凱就帶著精神抖擻的元嗣進來,元嗣看不出一絲困乏。
元嗣先向杜荀鶴躬身施禮,直接問道:“大人深夜喚我,不知有何要緊事?”
“哦?元三郎端得好工夫,至此深夜竟還有如此精力,純陽真定功果真名不虛傳,老夫這把骨頭可否練得?”
“大人說笑了,您老貴體康健,旁人還羨慕不來呢。某的這兩手把勢上不得臺面。您還是吩咐有何安排,小子照作便是。”元嗣在家行三,于安東軍中又是出了名的好人緣,是以上下皆稱之三郎,久而久之連其本人也習(xí)以為常了。
“三郎,方才吳王世子攜人來訪,你也應(yīng)得了消息?,F(xiàn)在其人方離開不久,我料必不會走遠,你速速回房換了衣裳,隨著他們回去,探聽他們一路上的說辭?!?p> “小子得令?!甭砸槐棉D(zhuǎn)身就走。
“且慢,務(wù)必小心,切莫漏了行跡。如若出了事故,你應(yīng)曉得怎么處置?!?p> “大人,敬請放心。三郎出手,哪次出了紕漏?!痹迷俨豢蜌?,出屋辦事去了。
自從元嗣離去,杜荀鶴就沒有片刻消停,在室內(nèi)反復(fù)地踱步,鬧得一旁觀看的去諸忠凱也感同身受,心生煩躁,泛起了大大的疑問,以至后來終于耐不住好奇,催問道:“大人有何心事,不妨說來聽聽,小侄或可幫助一二?!?p> “噢,煩勞王子費心了,其實老夫也無甚難處,無非是思索今晚的這兩件事,現(xiàn)在思之,總覺有些難解之處,這里事端或許正如詩僧所說繽紛繁雜,估計我等此次南來難以同當初預(yù)想般順暢嘞?!?p> “哦?大人可是料想到了什么?還煩不吝告之?!?p> “呵呵,也好,左右三郎一時也不會回來,折騰到此時,王子若不困倦,咱倆不妨就以今晚之事作個題目,備些酒菜,邊飲邊敘,可好?”
“誠所愿也。小侄命人這就安排?!?p> ◇◇◇◇◇◇◇◇
看著前面不遠幾個慢悠悠策馬說笑的騎手,十之八九就是吳王世子一行,元嗣在房上加緊幾個騰越,盡力拉緊距離,運功側(cè)耳偷聽。
“將軍,這種鎧甲真如傳聞那般神奇么?我等只看它重了許多,且應(yīng)是精鋼打造,不過這威力么。。?!?p> 聽著鎧甲,楊渥顯得更有興趣,揮著馬鞭,搶答道:“呵,你等孤陋寡聞,見過什么寶貝?秦裴,你說給他們聽聽。”
“是?!鼻嘏徂D(zhuǎn)頭艷羨地道:“適才在屋內(nèi),我弩動全力以配劍猛砍,那甲也未見分毫裂痕,可見安東所煉鋼之堅固超過我們淮南啊。”
秦裵在軍中也算是頗有膂力地,他邊說邊舞動的樣子,唬得幾個隨從也驚訝起來,都期盼著能擁有這樣一件寶甲。
“將軍這著又賭對了,得了河北的寶甲,又何怕那匹夫田覠呢?!睏钿椎靡馔蔚恼f到。接著又是一陣怪笑?!靶鞂④娫撊绾沃x我呢?細論之,我可是連父王都給騙過了?!?p> 與楊渥前排并列同行,原本看上去凝神不語的徐溫回頭,滿臉的陰云,嚴肅答道:“本將答應(yīng)世子的,絕不反悔。殿下還是多考慮如何在王爺面前解釋吧?!毙氖轮刂氐臉幼?,語氣極為冷淡。
楊渥依舊沉浸在幻想當中,輕松地答:“這有何難,包在小婿身上。河北道交貨之時,就是小婿登門成親之日!哈哈哈。。?!?p> “哼!”徐溫狠狠地抽了坐騎兩鞭,拋下眾人,一騎絕塵地獨自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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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照杜大人這般說,這鎧甲是徐溫要的?”
“不錯,忠凱,剛才楊渥,徐溫根本沒說這是吳王所要,若是楊行密想要,大可以在明日正式洽談時提出來。并且忠凱是否觀察到,剛才談?wù)摃r,楊渥處處看徐溫的眼色行事,沒有一點少主的架子;并且談到鎧甲時,一副舊甲就能使楊渥心花怒放,而徐溫想的卻是可以買多少,可見楊渥只是個紈绔子弟,徐溫才是話事之人?!?p> “聽大人這么說,現(xiàn)在回想起來,還真是這個樣子。”去諸忠凱斟酌了下說到。“那么這一千五百副鎧甲是準備用來對付田覠的了?”
“不敢說十拿九穩(wěn),很大的可能是這樣。”
“雖說這些鎧甲數(shù)目不大,咱們河北庫中所藏就已足夠,但是也不可能短期內(nèi)交付?。俊?p> “這就是奧妙之處,那徐溫好似異常關(guān)心這鎧甲,但是又不催促,可見目前來說他還不是急需鎧甲。揣摩貫休之言,正好可以解釋為何徐溫不急。”
“哦?”
“宣州田覠,潤州安仁義已生反心,現(xiàn)在還未反,只是因為還沒準備好;但吳王方面又何嘗不是如此,否則臥榻之側(cè)怎容他人酣睡?!?p> “可是吳王統(tǒng)領(lǐng)二十八州,田安二人只有區(qū)區(qū)兩州,這不是蚍蜉撼大樹嘛?”
“不然,淮南四周強敵環(huán)伺,西面的馬殷,東面的馬繆,北面的朱溫,南面的王審知,無不是等著機會吞并淮南,吳王能夠抵抗四敵,已經(jīng)是苦苦支撐了,哪還有兵力抵御田、安。只要田、安起事之前聯(lián)絡(luò)好這四方中的一家,楊行密辛苦經(jīng)營十余年的基業(yè)就會土崩瓦解?!?p> “恩。但是,呵,請贖小子愚鈍,還是沒有明白這些和鎧甲有和關(guān)系?!?p> “哎,忠凱,何必自謙呢,你是仁義之輩,與老夫不同,志不在此啊?!倍跑鼹Q擺擺手說到?!拔也滦鞙卦疽矝]想到要這鎧甲,只是聽說河北兵堅甲固,才借賠禮的機會來看看,沒想到咱們的鎧甲如此堅硬,因而才會索要。想咱們的寶甲裝備騎隊后,軍力倍增,說是以一抵十也不夸張。
徐溫得了這批甲,對付田覠可就容易的多了,傷亡也會銳減。到時只要嚴可求小施一計,能使四方不敢妄動,那田覠就大難臨頭了。”
“對呀!”去諸忠凱恍然大悟,大拂其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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見到徐溫獨自去了,元嗣并未去追,繼續(xù)留意楊渥與秦裵的言談。
楊渥兀自狂笑,秦裵雖然知道世子因何發(fā)笑,但他是無論怎樣都笑不出來的,面無表情的隨著楊渥前行。
“哦,對了,秦將軍,你們李將軍那邊準備的怎么樣了?”楊渥笑了半天才止住,又轉(zhuǎn)頭問秦裵。
“這個么,下官職位卑微,卻是不知啊。”秦裵說到。其實他是知道,只是覺得這個場合不好亂說。
楊渥也不以為意,繼續(xù)說到:“哼,狂夫田覠,看你還能囂張多久?!?p> 這時候,梆子聲響,“梆、梆”。已經(jīng)是亥時了。
“世子,夜深了,還是早點回府吧?!鼻匮p這時說。
楊渥一口回絕了:“不,今天得了寶甲,應(yīng)該好好慶祝一下,秦將軍還煩請你回去稟告一生,就說我今晚去別院居住。”
“是。”秦裵得了令。一勒絲韁,調(diào)轉(zhuǎn)馬頭,向著王府的方向行去。
“走啊,去碧翠樓啊,今晚好好樂樂?!?p> 眾隨從一齊歡呼,隨著這個紈绔世子尋花問柳去了。
房上的元嗣也完成任務(wù),轉(zhuǎn)了身,迅速消失在黑夜中。
注:唐朝時官員無論出使還是朝京師,除特殊年老體病者外,一般不得乘坐輿、輦、擔子等(即後世的轎子)。到文宗開成五年(840年),仍規(guī)定‘朝官出使,自合驛馬,不合更乘擔子……如病,即任所在陳牒,仍申中書門下及御史臺,其擔夫自出錢雇‘,規(guī)定十分嚴格。官員出行乘轎子形成制度,是入宋以後的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