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試戲
找了個角落,徐容拿著臺詞背了小半個小時,這期間,沒一個人來打擾他,其他人哪怕說話走動,也是輕手輕腳的。
在背熟了臺詞,又和跟他搭戲的王老師溝通一會兒之后,便跟著黎叔幾人來到另外一個房間。
王老師名叫王進松,性格和他的長相給人的印象差不多,頂和氣的一人。
房間內(nèi)擺著兩臺攝影機,以及一些桌椅板凳的道具。
“開始吧。”
沒有排戲,直接開機錄制。
徐容先前并不認識這位王進松王老師,如今他對于國內(nèi)的腕兒和一些實力派演員有了不少了解,上課的時候老師也會拿一些經(jīng)典的影視片段出來,進行舉例分析,好讓學(xué)生更加直觀的理解理論。
但是他既沒聽說過這個人,也沒看過這位王老師演的片子。
應(yīng)當是一個演技一般的演員。
但是對方坐下后的只是第一句“我們?你說的這個我們里邊,有我嗎?”,便把徐容的心給提了起來。
在說話時,王進松本來平和的眼神,一下變得相當陰翳,一道眼皮微挑,稍低著頭,視線由下朝上,死死地盯著他。
但他沒慌,按著臺詞繼續(xù)演了下去。
只是越演,壓力越大,尤其是隨著自己的臺詞,對方的微表情和眼神的變化簡直給他生動地上了一課。
讓他回想起了當初被李又斌壓制的感覺。
“不是我們,是你,你們卷了個漩渦,想把我,也卷進去吧?”
王進松按照兩人先前說好的,爆發(fā)了。
徐容感覺有點吃力,他明明預(yù)料到了對方的爆發(fā),也在腦子里預(yù)演過如何應(yīng)對,可腦子里想的,跟表現(xiàn)出來的,完全差了一個層次,一股深深的力不從心之感油然而生。
他照著臺詞,接著演了下去。
可是心里相當明白,沒接住。
表演并不是把臺詞念出來就完的,臺詞只是表演的一部分,一個引子,調(diào)動演員能量的引子,到底能引出來多少,考驗的是演員的業(yè)務(wù)水平。
徐容沒料到到王進松瘦弱的身體內(nèi)蘊含著那么大的能量,但是爆發(fā)的時候控制的又恰恰好,因為王進松收的太穩(wěn)又太快,以至于他有點維持不住自身的節(jié)奏。
停止錄像之后,所有所有人都將目光集中到黎叔身上。
黎叔一手抱著膀子,一手撓著撓著下巴,一邊笑著,一邊道:“演技蠻不錯的,至少在這個年齡段而言,很不容易。”
“但是,有很多應(yīng)該有的東西沒有表達出來?!?p> 見徐容面露失落之色,黎叔接著道:“別灰心,未來是你們的?!?p> 徐容強笑了一聲,他知道,黎叔前一句和后一句,大抵是為了照顧許阿姨的面子,說的場面話。
這段時間以來,在一眾同學(xué)的襯托下,他對自己的業(yè)務(wù)能力漸漸生出了不少信心。
甚至在他看來,哪怕大二大三的學(xué)長學(xué)姐們,真要拉出來,來一場對手戲,他也能用自己的節(jié)奏把他們給帶進溝里去。
可是今天這位名不見經(jīng)傳的王老師給他上了一課,就在剛才,他差點被帶進溝里。
如同被兜頭潑了一盆冷水,他猛然意識到自己要學(xué)的東西還有很多很多。
或許在一般的小制作當中,他C+的演技能混上一個不錯的角色,但是這個連陳保國都要試戲的劇中,根本沒有他的立錐之地。
可是他也沒法兒,他的水平就在那,短時間內(nèi),即使能有所進步,也不會太大。
上了車,許阿姨見他悶悶不樂,安慰道:“沒事兒,不過一部戲而已,回頭姐再幫你問問別的。”
“嗯?!毙烊荽藭r已經(jīng)恢復(fù)了過來,自己還年輕,怕什么?
沒試過,只能說明自己跟這部戲沒緣分,既然沒緣分,強求不來。
他腦子里浮現(xiàn)剛才王進松那句“想把我,也卷進去嗎?”,仔細品了一會兒,問道:“許姐,像王老師那樣的演員,這部戲里恐怕沒幾個吧?”
“那你可猜錯了,光我聽說的,就有十多個很有實力的來試戲,過沒過我不太清楚,但是黎叔對演員向來很挑剔?!痹S阿姨想也沒想地說道,“我?guī)氵^來也是碰碰運氣,在這種組里呆一個月,比你在別的組半年學(xué)的還多,不過既然沒過就別想了?!?p> “好?!毙烊菹乱庾R地點了點頭,又忍不住問道,“有那么多?。俊?p> “肯定啊,一般的,黎叔根本不會發(fā)邀約?!?p> “噢,謝謝許姐啦,可惜我水平太差了。”
“客氣什么,別再想啦,不過一次試戲沒過而已。”
“嗯。”
徐容應(yīng)下的同時,腦海里不由自主地浮現(xiàn)出一個畫面。
一個青年,蹲在地上,毫不猶豫地捧著一把混著細碎水泥粒的泥土,往臉上、頭上抹。
那是發(fā)生在一年多前,他為了民工劇組一個群演的角色,付出的努力。
那個機會自己把握住了,才有了今天。
今天是一個機會嗎?
他不太清楚,就像他當時蹲在地上時往臉上抹土的瞬間,他只是想著多掙點學(xué)費。
他甩了甩腦袋,將這些想法甩出腦外。
試鏡沒過,是不是都沒太大的意義。
“許姐?”
“嗯?”
徐容轉(zhuǎn)過頭,瞧著她精致細膩的側(cè)臉,問出了一個問題:“你為什么幫我?還有上次介紹我去海潤。”
頓了頓,他又道:“那時候感覺咱們也不太熟?!?p> 下半句他沒說出來:現(xiàn)在感覺其實也不太熟。
“噢,你說這個啊,因為你眼光不錯?!?p> “眼光不錯?”徐容怔了下,納悶道,“什么意思?”
“你不是說我是你長這么大見過的最好看的女孩子嘛?”
許阿姨笑著瞟了他一眼,道:“當時只是想幫你掙點學(xué)費,沒想到你考了北電,姐知道你掙錢不容易,那盒三七花了不少錢吧?”
“呵,沒?!?p> 回了學(xué)校,徐容有點靜不下心來了,根本沒法像今天之前那樣,安安靜靜地看進去書、聽得進去課。
有種很憋屈的感覺。
不服氣,越想越是不服氣。
他不怨別人,只怨自己,明明想到了,可就是做不到,還白白浪費了許阿姨爭取來的機會。
他對當時在《繼父》劇組的不夠努力感到后悔,白白放著李又斌的這么個大拿沒學(xué)到足夠的東西。
可是仔細一想,當時已經(jīng)盡了最大的努力了,根本沒有半點空閑,又能后悔什么呢?
只是無論怎么開導(dǎo)自己,他總是對今天的試戲沒過感到遺憾,按許阿姨的說法,這個組里肯定會聚集許多實力派。
這肯定是一個學(xué)習(xí)提升的好機會。
陳保國、王進松,光這倆人都夠他學(xué)的了。
錯過了這個組,或許未來他要付出更多的時間,更大的精力去彌補。
可是誰讓自己試戲沒過呢,怪得了誰?
坐在自習(xí)室里,低頭看了一會兒書本,可是總?cè)滩蛔∽呱瘢乱讶灰粋€多鐘頭了,一段還沒看完。
他輕輕吐了口氣,得把這件事忘了。
“徐老師,我跟你說話呢!”臨吃飯的當口,小張同學(xué)握著筷子,手在他跟前晃了晃。
“???”徐容晃了晃神,苦笑了一聲道,“我想點事兒?!?p> “什么事兒呀?”
徐容見她低下頭去吃飯,問道:“小張,你覺得我足夠努力嗎?”
小張并沒有分辨出他語氣比平時嚴肅了許多,以前輔導(dǎo)她的時候,比此時嚴肅的語氣多了去了。
小張同學(xué)低頭吸溜了一口湯后,抱著碗道:“努力呀,你看咱們班,誰像你天天泡在讀書館,還把老師都問怕了?!?p> “可是我感覺我沒你看到的那么努力。”
“那就更努力呀?!?p> 徐容翻了個白眼,這孩子就缺少社會的毒打。
在低下頭吃飯的當口,他鬼使神差的問了自己一個問題,真的盡力了嗎?
到了晚上八點鐘,徐容查了半天關(guān)于黎叔的資料,方方面面的都透露出,這是一個骨子里頗具文青氣息的中年。
猶豫再三之后,徐容最終還是撥通了許阿姨的電話。
盡管不熟,盡管這么做有點不知好歹,但是無論如何,求個安心吧,盡力的安心。
沒人接。
“這...”他腦子里開始胡思亂想,人家?guī)妥约菏乔榉?,不幫是本分,自己這么做是不是太過了?
算了算了,把這件事忘了,管他多少實力派呢,跟我有什么干系?
況且等過個四五年,自己演技提升上去了,有的是這種機會。
人活著,不能總那么擰巴,不能老跟自己過不去,那是找罪受。
要得知泰然、失之坦然,要知足長樂。
“穿越千年的傷痛,只為求一個結(jié)果,你留下的輪廓指引我...”
就在他下定決心,徹底把這件事當作過去的時候,手機響了。
許阿姨沒解釋剛才為什么沒接,而是直接了當?shù)貑柕溃骸霸趺戳???p> “許姐,我想請你幫個忙...”
第二天一早,徐容跟班主任請了一個周的假,算上周末,正好九天。
讓他感到無語的是,班主任聽他說請假,竟連問都不問緣由,反而問道:“一個周,夠嗎?要不要多請幾天?”
枉為師表!
誤人子弟!
滿腔憤慨地拿到請假條之后,他立刻回宿舍收拾了行李,提著行李箱,直奔湘省。
人生能有幾個四五年?
拼了,賭一把!
哪怕明知道自己鉆了牛角尖,但是死活轉(zhuǎn)不過這個彎來。
就鉆這一回,下不為例。
在飛機上,望著窗外的層層白云,他如此信誓旦旦地想著。
狗日的黎叔!
狗日的王進松!
狗日的陳保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