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擔心

　　　　“卡萊爾哥哥！”

　　幕布還沒完全拉上，謝幕鞠躬身子尚未完全直起的卡萊爾就被人結(jié)結(jié)實實撲了個滿懷。

　　自然，敢這么直接撲上《尋》世界最圣潔高貴的歌手的人，除了青梵，整個扶風(fēng)城不做他想。

　　含笑將他攬在懷里，一邊順手阻止了眼睛冒火的月見淺雨想要抬手拎人的動作，獨角獸幻化成的絕美青年一手溫柔地撫著少年的背，嘴里低低地哼唱起一首咒文似的含糊歌謠。

　　灰色的眸子里閃爍出一道精光，修伊司很溫雅有禮地向漸漸圍攏的好奇的劇團成員欠身行禮，一邊帶著三人向表演棚后面他們的帳篷走去。

　　“可以說了，青梵?！边M入帳篷修伊司立刻釋放了魔法結(jié)界，月見淺雨也一改人前的沖動，臉上滿是沉靜肅然的表情。

　　看了兩人一眼，青梵從卡萊爾懷里探出了頭，細聲細氣地道，“蒼羽說的風(fēng)靈傳來的消息，有人追查關(guān)于灰衣魔法師的事情，但感覺上不像是蒙特戈爾的手下——月亮公主在三天前秘密離開日月公國首都朝陽城，聽說正向西云大陸來?！?p>　　修伊司頓時皺起了眉。

　　“居然追了出來，這位公主倒是不達目的誓不罷休的性子！”月見淺雨輕笑起來，“可是從東炎到西云路途遙遠，就算她是NPC，但為了顧忌到游戲平衡還有她身份的不被識破，不走上十天十五天是沒辦法到這里的吧？”

　　修伊司點了點頭，“確實如此?！?p>　　月見淺雨笑得溫文，“而且，這位公主是如此受人歡迎，《尋》世界里擁有無數(shù)的追求者，相信這些追求者當中真心希望她獲得幸福的一定不在少數(shù)。任何一個男人，想讓自己喜愛的女人獲得幸福，一定都是不惜余力的吧？”

　　“所以，明天最后一場加演可以來一點特別的，比如……《美神頌歌》？”修伊司也微笑起來，“贊美常非創(chuàng)造出如此美麗的世界、如此美麗的生靈?！?p>　　圓圓的紫色眼睛在修伊司和月見淺雨身上轉(zhuǎn)來轉(zhuǎn)去，“喂，你們……”

　　所謂狼狽為奸，大概就是這樣：充分利用魅力——不管是自己的還是別人的，反正只要達成自己的目的就好。月亮公主的魅力任人都無法拒絕，那幫跟著她到處跑的崇拜者們一定會抓住這個難得的機會，為了讓自己成為她的幸福而多多努力吧？只是，一直都知道修的聰明，但是初見面時柔和溫怯的月見淺雨變成現(xiàn)在的狡猾奸詐，雖然自己是非常清楚這不過是他的本質(zhì)流露，但心里無論怎么說都還是有點適應(yīng)不良……（蒼羽：你也沒差多少……）

　　眼珠轉(zhuǎn)了轉(zhuǎn)，“還有，北冥大陸的柯西索斯城城主最近病倒了?！睗M意地看到月見淺雨頓時發(fā)白的臉色，青梵一臉無辜地繼續(xù)說道，“好像是中了什么奇怪的毒，不過似乎已經(jīng)有人解開了的樣子。順便，南鉉大陸頭號貴公子曼寧追求‘火仙子’花弄影終于成功，據(jù)說已經(jīng)在商討婚禮事宜，大約會在半個月內(nèi)進行公證……”

　　“那么遠的事情，與我們眼下的處境無關(guān)吧？”恢復(fù)了正常的月見淺雨臉色漸漸開始發(fā)青。

　　“可這些都是風(fēng)靈傳過來的四方大陸最重要的消息??！”瞪著一雙紫色園眼，青梵振振有辭?？挛魉魉沟某侵鞔笕?，反正這是兩個人的秘密，不怕“小月月”不低頭——人不犯我我不一定不犯人，人若犯我我一定重重還擊，這可是自己一向奉行的基本原則。

　　雖然有些奇怪兩人之間的詭異氣氛，但修伊司還是決定忽略：“雖然暫時不擔心月亮公主的事情，但是扶風(fēng)城還是不能再多呆了——青梵，東西收拾得差不多了嗎？”

　　點頭，“明天演出完就走？”

　　“是，已經(jīng)和孟菲斯說好了?！?p>　　紫色的眸子里頓時流露出無比稀奇的神采，“那頭狐貍居然會肯放人？”

　　修伊司忍不住微笑起來，“所以要去再確定一下。月，一起去。”說著便將人從帳篷里拉走。

　　一時，帳篷里只留下了兩個“人”。

　　※

　　金色的眸子凝視著青梵，卡萊爾的表情益發(fā)溫柔。

　　“真是瞞不過你呢，卡萊爾?！鄙磉呏挥锌ㄈR爾的時候習(xí)慣用精靈語和他交流，青梵顯得有些意興缺缺?！懊髅骱湍闫跫s的是修，為什么總是你第一個知道我的心思？”

　　獨角獸幻化成的美貌青年微微笑了，“因為，大人是具有著幻族血統(tǒng)的幻魔族啊。當大人將生命分享的時候，卡萊爾就非常榮幸地獲得了感知大人心情的權(quán)力?！?p>　　“喂，你沒有開玩笑吧！”青梵差點跳起來，“你不是在告訴我你可以把我的心思看光光吧！”

　　“請不要驚慌。感受情緒波動本來就是高級智能體的能力之一，對于卡萊爾而言大人是特定的具有強烈感受對象?！?p>　　平穩(wěn)而優(yōu)美的聲音頓時安撫少年。

　　“青梵大人急于離開，是擔心月亮公主的事情有變嗎？”

　　“卡萊爾，我并不是對一個女人感到害怕?！倍撬磳⒌絹磉@個消息帶給自己的一種危機的預(yù)感。雖然很清楚她是不可能以NPC身份進行游戲空間任意兩點的瞬移的，但是月見說到“沒有十天走不到這里”的時候心里產(chǎn)生的那種異常強烈的懷疑和反對，讓自己無論如何也無法忽視。

　　卡萊爾溫柔的金眸看著他，“青梵大人，雖然說不出什么請不要擔心的話，但是預(yù)感本身是奇妙的。它展現(xiàn)的是事情的可能，但同時也是人們心底所想之事的強烈反應(yīng)。作為體察著天地間變化，感受圣帝留存于這個世界的心意，獨角獸的預(yù)感也是源自于它們已然知曉的他人和自身命運的力量。而且，修伊司大人和月見淺雨大人都是很知道事情懂得分寸的人。有他們和大人在一起，是可以讓人放心的?！?p>　　“卡萊爾。”

　　“是的，我的大人?！?p>　　“總是感覺要出什么大事的樣子?！睆膶櫸锘@里喚出白虎抱在手里，一下一下?lián)醡o著那柔軟的毛皮穩(wěn)定心緒，青梵紫色的圓眸漸漸閃動出若有所悟的光彩，“會是和游戲開放的噬魂梟誘導(dǎo)術(shù)有關(guān)嗎？”

　　這個問題顯然已經(jīng)超出了卡萊爾的所知范圍，但他同樣很清楚青梵并沒有指望他作出回答。和不知什么時候蹲到青梵肩頭的蒼羽對視一眼，發(fā)現(xiàn)彼此眼中同樣的茫然不知，卡萊爾不由微笑了。

　　“算啦！與其像現(xiàn)在這樣想破腦袋也弄不清楚，還不如明天表演結(jié)束后就催大家早早起身——絕對不讓孟菲斯那頭狐貍抓到任何機會拖延哪怕一點點的時間！”

　　※

　　青梵的煩惱，和帳篷外月見淺雨的煩惱顯然完全不同。

　　“柯西索斯城主出云伯爵，就是月見樗音吧？”

　　雖然是問句，修伊司的語氣卻是十分的肯定。月見淺雨身子一跳，“你知道？”

　　“《尋》聚集了聯(lián)盟太多舉足輕重的人物，我不能不知道他們在這個世界里面的消息。月見是影響著東聯(lián)盟事務(wù)的六大世家之一，執(zhí)掌者在游戲當中扮演的角色不可能被忽視?！?p>　　“他無論到了哪里都非常出色……和影子的我是完全不同的?！陛p輕嘆一口氣，“這么多年的習(xí)慣，就算對所謂家庭的溫暖已經(jīng)完全沒有了希望，可是還是不由自主地關(guān)注著這個家的一切，尤其是他的一舉一動。很愚蠢的行為和心情吧？”

　　“如果我有一個這樣關(guān)心著自己的弟弟，我會誠心地感激世界上可能存在過的宗教里提及的一切神明?！?p>　　“雖然知道這只是安慰的說法……無論如何，謝謝?！痹乱娢⑽⒁恍?，但隨即斂起笑容，“火戎草的事情你怎么看，修？”

　　知道他的心思，修伊司很自然地跟著他轉(zhuǎn)變話題，“《尋》的原始世界被建立得非常完美，無論是魔法還是其他設(shè)定都嚴謹縝密并且十分豐富。但是加入玩家之后，這種原始的自然平衡就被破壞掉了。做超出自己能力范圍的事情，無法遏止的yu望和征服這個世界的渴求，在游戲里面越來越明顯；還有因為游戲?qū)ΜF(xiàn)實的過分擬真，讓一些人產(chǎn)生的在這個所謂的第二世界里控制一切的念頭。這些大約是游戲創(chuàng)作者早已想到的事情，但確實發(fā)生的速度卻在他的預(yù)料之外。建城令任務(wù)、誘導(dǎo)術(shù)的出現(xiàn)，還有我觸發(fā)的紫晶令箭的系統(tǒng)任務(wù)，仔細想起來，顯然都是具有相當關(guān)聯(lián)?！?p>　　看到月見淺雨臉上表情，修伊司猛然停住了口，一雙燦若明星的灰色眼睛凝視著他，流露出詢問的神氣。

　　“果然是修伊司……我卻沒想那么多?！痹乱姕\雨微微笑了一下，“或許紫晶令箭的任務(wù)確實比較早，但是建城任務(wù)對于目前實力在160級以上的玩家確實是一個非常好的游戲動力。誘導(dǎo)術(shù)是配合著建城任務(wù)來的，否則純色系的高級獸怪根本不是現(xiàn)在玩家所能夠觸碰的。我記得，大約是在你沖破150級的時候系統(tǒng)開放了建城任務(wù)，但到現(xiàn)在為止，整個《尋》世界還沒有人真正建立獨立城邦，就是唯一的雷恩鎮(zhèn)也都只是因為管理有方的緣故才從村發(fā)展到鎮(zhèn)的等級。看看官方網(wǎng)站，就知道人們對這個現(xiàn)實有多不滿?！?p>　　“如果沒有個人領(lǐng)導(dǎo)的足夠?qū)嵙?，沒有團隊彼此之間的高度配合，僅靠一個人的力量是不可能建立起城邦的?！毙抟了緡@一口氣，“大部分人都只看到了建城的困難，卻不想一想城市建立起來之后的管理是什么樣子。想要簡單取代游戲三大公國和自由商會的統(tǒng)治，簡直就是癡人說夢。”

　　月見淺雨微笑了，“所以，這才是《尋》費盡心機限制大家的根本。只是現(xiàn)在情況有點不同，就像你說的，因為過分真實的關(guān)系，聯(lián)盟太多重要的力量都參與進來。這個時候開放誘導(dǎo)術(shù)的技能，時機掌握得恰到好處。”頓了一頓，“修，如果你真的擔心的話，為什么不借著這個機會將所有的事情真正把握到自己手里？這樣就算三大公國一齊發(fā)下通緝令，你也可以有足夠的力量與他們對抗?！?p>　　修伊司苦笑著搖了搖頭，“那樣就真的不再是游戲了。”

　　“最真實的第二世界——這是《尋》的標題。既然站到這個舞臺上，既然有這個絕對的能力，既然有這樣的機會，為什么不能表現(xiàn)出最真實的自己？畢竟，你從來就沒有真的將一切只當成一場游戲?！?p>　　“可是……青梵不會希望變成那樣的?！?p>　　一句話讓兩個人陷入沉默。

　　滿值的智力、滿值的精神、滿值的感知，意味著他絕對不是如他表面上的天真少年。但對于游戲中如出一轍的現(xiàn)實世界的爭奪，他從來都只是清清淺淺的一笑而已。和兩只奇異的寵物嬉鬧，跟卡萊爾撒嬌，每天想著吃喝玩鬧，惹出一屁股讓人哭笑不得的雞飛狗跳逼得旁邊的人跟著頭痛奔忙，明知道修伊司和月見淺雨各自真實身份代表的是無數(shù)麻煩也自然相處玩得不亦樂乎——這才是青梵的快樂，青梵的游戲；而這樣的青梵，對于修伊司來說太過難得，也太過重要——就算知道他對自己隱瞞了太多東西，也不由自主要將這樣的青梵牢牢抓在手里放在身邊。

　　“修，也許……我們都該賭一賭自己的運氣?！?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