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依然是個好天氣,但風(fēng)歇云止,充沛的陽光將頭頂云團凝固起來,不再霧靄繚繞,如同老大一團雪白輕盈的棉絮,漂浮在空中不動。
江云趟在林間草地上,瞇著眼睛去看,會有一種時光都停滯了得慵懶感覺席卷全身,令他不想再動,就這樣躺著發(fā)呆,恒無欲,以觀其眇……
道書五千文中說,人的心中要是沒有欲望,天便是天,白云蒼狗,歲月無隙,能感受到的只是自然的愉悅,最淳樸的滋味。但若是有了欲望,你便會想,天空外還有什么,白云內(nèi)又藏著什么,恒有欲也,以觀其所徼。
徼是深遠之指,巡察之意,所謂眾眇之門,欲望會令人們推開一扇扇色彩不同的門,萬紫千紅,造化奧妙,你認為它是什么,它便是什么。
比如這山間林木,你可以用它來做桌幾床榻,做柜子,做馬車,做棺材也可以……造化之妙皆由欲起,道法之源,因名而異,故有名,萬物之母也。
如果沒有了欲望,天還是天,地還是地,馬車與棺材也都還是木頭,不會有任何的變化。
名利,欲也,欲,變也。
“表哥,我們在等什么?”
躺在綠油油的草地上,并非是件很愜意的事情,小蟲會爬進爬出,草根、樹棍也如同是水蛭般不斷的騷擾你,迎夢每次支撐起身子,都會習(xí)慣性的在胸口上掃一掃,她覺得女子不應(yīng)像表哥那般仰面朝天,太不雅,尤其是胸口上的隱隱作痛,會突顯出來,那是對誰也無法傾訴的難堪,青春的煩惱。
山林外有個很大的荒野部族,潔白的氈包房鋪天蓋地,延伸到遠方,一群群牛羊如同流淌在草原上的血液,伴隨著牧人的歌聲,悠遠深長。有時還會看到,一些身穿叮鐺配飾的美麗姑娘,拎著潔白的袍擺,如同螞蟻般步履輕盈的穿過草原,去給牧羊人送飯食,并幫著他們一同吆喝牲口,手法熟練,撿起石子甩向牧群。
她們的年紀應(yīng)該與迎夢差不多大,但卻過著完全不同的生活,迎夢之所以要詢問表哥,是她迫不及待的想要了解這一切,也許還能交到新的朋友。
早間,江云二人和秋煙雨、禹巖分手,秋煙雨帶著江云的囑托,還有大摞的書籍上路了,表哥告訴她,授人與人魚,不如授人與漁,想要號令萬民,可不止是萬眾歸心那么簡單。要想移山填海,需豐民,還要利器,只有衣食無憂,人們才會安下心來干活;手中有了利器,才能更好的開山刨石,秋煙雨要做的事情還有很多。
迎夢沒想到,表哥的乾坤袋內(nèi),竟然還裝著些民書匠典,看來他早有準(zhǔn)備,江云讓秋煙雨去教授野蠻人如何種地、養(yǎng)蠶,掘石鑄鼎,說白了,是讓秋煙雨去做上古先皇,改天換地的武祖等人。
而他們兩人,卻是無所事事,已經(jīng)在這里爬了整整半日,表哥也不說是來做什么的,迎夢心急的很。
江云也不回答迎夢的問話,迎夢推了推他道:“噯,問你話呢,我們在等什么?”
江云也不轉(zhuǎn)頭道:“獵物?!?p> “你想打獵?”迎夢怪道。
江云搖頭,翻了個身,看向遠方道:“咱們是來搶東西的,你知道做強盜,最需要的潛質(zhì)是什么嗎?”
“膽量?”
“勇氣?”
“武藝?”
迎夢一連數(shù)答,江云笑笑,問道:“看過戲文沒有?戲文中,大英雄如果遇上了劫道的毛賊,會說什么?”
“說什么?”
“我問你呢?!?p> “會說,他會說,你們這些瞎了眼的蠢賊!”
迎夢氣鼓鼓的道,裝的還挺像。江云點頭,贊許的道:“所以說,做強盜最需要的是眼光,見什么都搶那是蠢賊,什么都不敢搶,那是小賊,真正的好獵手,需要與眾不同的眼光,等著吧?!?p> “我們到底要搶什么?”迎夢著急的道。
“藝”江云聽到了響動,抬頭看向山林外,一行十幾人騎著怪異的馬匹,正從部落中出來,尤其是頭前的兩個人,騎的都是身軀巨大,頭生雙角,似牛似馬的青黃色怪物。
此獸名為‘牦’,有妖宗血脈,但很稀薄,可日行千里,不眠不休,絕非一般的馬匹所能相比,但脾氣不小,不易降服,徹底馴化它更是件很麻煩的事情。游歷洪荒,必須要有坐騎代步,所以江云決定來搶,搶人馴化好的‘黃牦’,這樣一來,事情就好辦多了。
但有精力馴服此獸的人,在荒野中都不是一般人,比如出來的這一男一女,可能是父女,衣著鮮亮,坐騎的配具也非金既銀,身旁還有十幾個侍衛(wèi)保護。
江云拍了拍迎夢道:“走?!?p> 他們必須要等待機會,等這些人離部族遠些再動手,否則即便能搶到手,畜生鬧騰起來,也無法脫身。這部族有幾萬人,都聚在一起,顯然是對惡魔有了防備。而惡魔,指的便是江云這些人,每十年便會出現(xiàn)一次的魔鬼。
江云帶著迎夢沿著山林前進,聽著林外,縱獸奔馳的少女放聲大笑,笑聲很清靈,無憂無慮,原來她是出來練習(xí)騎術(shù)的,時不時會叫嚷幾聲:“阿爸,阿爸,你看我騎的怎么樣?”
跟在她身后的精壯老者,便會提醒她道:“烏桑朵,你小心吶?!?p> 看來這是烏氏部族,出現(xiàn)的位置比十年前的東移了幾百里,到了這古林河畔,看來他們的戰(zhàn)爭打輸了,不得不返回古林老營休養(yǎng)生息。
“我們到前面等著”江云早已看好了地形,前面有條河谷淺灘,這女子若是過河,江云便會動手,河水能減緩守衛(wèi)們沖刺速度,他不想殺人,因為秋煙雨還要在此地布道。
本來,江云想讓秋煙雨配合自己,演一場戲,也來上一出兒天神從天而降,拯救黎民的戲碼,烘托下氣氛??汕餆熡旰陀韼r都是木頭,真以為自己是高高在上的神人,不稀得使用著此等齷齪的手段,總有一天他們會明白,這世間,神才是最虛偽的,使近虛詐手段欺騙世人。
“她要過來了,你記得抓住那只牛,拽牢它的韁繩,它就跑不了。”擔(dān)心迎夢不知道‘牦’為何為,江云提醒道,目光始終都盯在過河中的荒野少女身上,少女似乎很開心,咯咯的笑著,根本就不理會,身后父親的提醒。
“烏桑朵,小心,快回來”精壯的老者帶著侍衛(wèi)們駐足與河邊,擔(dān)憂的提醒著河水中玩耍的小姑娘。
‘牦獸’有泅水之能,粗壯的四蹄上一塊塊好似鱗片般的凸起物,在涉水時會充鼓起來,無懼深沼泥漿,激流險灘,是很不錯的代步工具。在洪荒內(nèi)鼎立根基的仙宗,都會蓄養(yǎng)此獸,四蹄與角均是入了材的物件兒,角可做成短刃,再配上精美的刀鞘,弟子間會互贈加深情誼。而富有韌勁的蹄子,熬爛之后,可以制成筋繩,抓住不太對厲害的對頭時,捆綁起來慢慢羞辱。
這讓江云回憶起了‘魔林’,父母親所建立的宗門,曾經(jīng)的師兄弟們都已作古,連他們送給自己的‘牦角短刃’也不知了去向,叮咚,棒槌,陶雨城……
還是別想了,江云盯著那少女渡過河來,如同征服了浩瀚東海,歡喜的笑著,轉(zhuǎn)頭看向河對岸的父親等人,洋洋得意。
江云抓住時機,沖了出去,河對岸的人大驚失色,江云便已飛身而起,將‘牦獸’身上正在臭顯擺的姑娘,撲了下去。
同時提醒道:“迎夢!”
‘牦獸’受到驚想要逃竄,早有準(zhǔn)備的迎夢扯住了它的韁繩,雖然它的力氣很大,但被鼻環(huán)牽著,也不敢用力,只能不住的上下的擺頭,企圖掙脫迎夢的束縛。
“用劍鞘擊打它的鼻子!”江云提醒,同時制住了少女的穴位,令她動彈不得,連頭也無法移動一下。
其實她沒事兒,江云剛才便很小心的保護住了她,落地時,沒讓她受到任何傷害,以免給秋煙雨惹麻煩。
江云站起身來,用劍指著河邊躺著的女子,對河對岸道:“誰也不許過來?!?p> 但侍衛(wèi)們不管這些,正在首領(lǐng)的不斷喝斥下,想要控馬過河。
江云挑起河邊的鵝卵石子,猛地一劍揮去,數(shù)顆石子如同彈丸般飛射到對岸,將想要過河的幾名侍衛(wèi),打落馬下。
“表哥,可以了!”迎夢也制服住了‘牦獸’,提醒江云,并看了眼地上躺著的女子。那女子在哭,可以是因為迎夢剛剛打過那牛吧,那牛哀嚎的很凄慘。
江云瞪向?qū)Π兜溃骸罢l敢追過來,別怪我不客氣。”
江云翻身上了‘牦獸’,伸手將迎夢也拉了上去,離去前對那女子道:“一會兒你就能動了。”
說完,江云控著韁繩,腳下用力,還很年幼的‘牦獸’哀鳴了一聲,極不情愿的奔跑起來。
江云不住的拍打著‘牦獸’的頭頂,催促它快走,牦獸一邊跑,一邊鳴叫,似乎在與河岸邊躺的主人作別。
少女落淚,少小離家攜子還,烏桑朵與小牦獸都不知道,她們還有重逢之日。
江云二人很快離開古林,一路向西,馳騁在茫茫荒原之上,小牦獸四蹄飛濺,如同是在跳躍,奔跑的極快。
迎夢提醒表哥:“表哥,你慢點,慢點啊?!?p> 江云提醒她:“你抱緊了!”
迎夢皺緊鼻子,怎么抱?人家可是……會痛的。
迎夢低頭看看,不管了,母親說過,再大些就不會痛了,于是從后抱緊了江云,并探頭張望“表哥,我們這是要去哪???”
江云驅(qū)獸狂奔,大聲的道:“黑水澤!最好天黑前能趕過去,表哥帶你去摘‘冷夜青蓮’!”
“真的嗎?”迎夢雖然不知道‘冷夜青蓮’是什么,但聽名字便知道,一定很美麗的花朵,不由向往起來。
江云甩動韁繩道:“當(dāng)然是真的,你抱穩(wěn)了!”
“好!”迎夢嘹亮的道,心花怒發(fā),也不覺得那地方會隱隱作痛了。
江云不斷催促著躥躍中的牦獸,盡情馳騁在曠古荒原上,頭頂?shù)男袢找矎脑浦秀@了出來,投下萬丈光芒,將大地劃分為兩種不同的色彩,一邊兒稍現(xiàn)陰暗,但清風(fēng)徐徐,令人舒爽。
而另外一邊,光芒萬丈,滿心熱切。
再世為人的江云就這樣帶著表妹迎夢,沖破帷幕,飛躍進了姹紫千紅的光彩世界。
“嗷嗚!”
江云怪叫了一聲,迎夢也揚起手腕,如同她那飛揚著的青春,皓白無邪,一往無前。
上清紫薇
最近沒人留言了啊,紫薇好無聊,好無奈,好想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