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歸來之人（2）

　　古代魔咒——或者說，亞述巫師們所使用的，完全不同于如今奧斯吉利亞巫師們的魔法，究竟是什么樣子的呢？

　　強大、可怕、瘋狂而令人感到不可思議？亦或者說對自然世界有著極為強烈的干擾作用——就像是那些歷史學(xué)的書卷中所記錄的那樣。

　　奧斯吉利亞現(xiàn)如今的魔法，是在圣賢利維以及追隨他的五圣賢們一起構(gòu)建起來的，基于原本亞述魔法上的新體系。嚴格意義上講，奧斯吉利亞的巫師們，和過去亞述巫師完全不是同一種存在，雖然雙方有著同樣的稱謂。

　　而圣賢利維之所以會拋棄古代魔咒，除了這種魔咒對自然干涉力量過強，太過危險之外，無法真正的普及而且極為缺乏實用價值，才是它們被徹底扔在一邊的關(guān)鍵原因。

　　路德維?；ㄙM了三十年的時光，調(diào)查了無數(shù)涉嫌禁忌的史料和數(shù)據(jù)，最終得到了這個答案——那就是圣賢利維時代的真相。

　　如今的巫師們，即便是嘴上說古代亞述巫師們?nèi)绾稳绾蔚穆浜?，但實際上沒有一個不會羨慕那些“前輩們”——想想看，那些威力強大的魔法，只要稍稍揮舞魔杖，就算是千軍萬馬也會化作一堆碎肉和鮮血，剎那間就能修筑一座新的城市，一刻鐘就能開辟新的河道……多么美妙，多么令人向往！

　　如今的巫師們呢？脆弱的還要那些粗鄙的士兵們來保護，戰(zhàn)場上永遠只能是輔助角色，骯臟野蠻的士兵，才是決定戰(zhàn)爭勝負的關(guān)鍵，而不是高貴的巫師們。

　　但實際上，這才是圣賢利維最最想要竭力避免的地方。這些看起來很美好的事情，卻都在造就一件事情——強權(quán)，絕對的獨裁，以及可怕的，赤裸裸的力量法則。

　　在繁瑣的史料中，路德維希發(fā)現(xiàn)在過去的教會，“巫師”這個詞匯其本身是從“祭司”演變過來的，或者說其本身就是“祭司”這個詞匯的詞源。最早的巫師們，其實是一群披著宗教外衣，掌握著可怕力量的神權(quán)者。

　　沒錯，神權(quán)者——路德維希專門為這些人發(fā)明了一個新詞匯，既然如今的巫師們大都對信仰相當(dāng)不虔誠，那么這些“老前輩”們恐怕也是如此，他們只是利用宗教讓自己的力量更具威脅力罷了——你不是在和怪物為敵，而是在和一位“神”的化身為敵，他的力量便是神的憤怒，神明審判。

　　想象一下，你的一舉一動都會被看做是神的旨意——任何的索取，任何的剝削，都是對神的奉獻與效勞，因為你的生命也是神的恩賜，被剝奪也沒有任何可以抱怨的地方。

　　奴役——手中破爛不堪的手抄稿上，用鮮紅的墨水寫下了這個詞匯，利維的心立刻冰冷了下來，腦海中似乎還是反復(fù)的回蕩著類似的場景。

　　烈日炎炎下，一個又一個骨瘦如柴的壯勞力倒在沙漠之中，監(jiān)工們手中的鞭子噼啪作響，慘叫聲回蕩的天空下，一座宏偉的宮殿一點點的被建成。

　　而這樣的奴役，甚至沒有反抗的可能——想想看，那些巫師們的力量可以輕而易舉的消滅成千上萬訓(xùn)練有素的軍隊，即便是再多的奴隸又能有什么用？

　　圣賢利維——他一定見過那樣的場景，所以他清楚這一切；但他同樣清楚，力量本身是沒有原罪的，罪過全部出現(xiàn)在人類自身的問題上面。

　　他竭力將魔法從“神明贈與的偉大力量”變成“神秘的知識”。千年之后，奧斯吉利亞的巫師們走上了和亞述人完全不同的道路，無數(shù)的學(xué)者前赴后繼的妄圖通過這些知識解開世界的秘密，而不僅僅是用它來穩(wěn)固權(quán)利。

　　但是，依然有很多事情沒有改變——盡管已經(jīng)不再如過去那樣生殺予奪，巫師們依舊掌握著大權(quán)；元老院內(nèi)沒有任何一個人不是巫師，那些有才能卻沒有天賦的人，干的再出色也最多就是待在行政院內(nèi)，成為某位元老的常務(wù)侍從；巫師們的存在遍布奧斯吉利亞各個角落——行政、教育、司法、軍隊……

　　這樣的共和國，已經(jīng)不可能將整個巫師階層徹底推翻——盡管，可能已經(jīng)沒有這樣的必要了，因為巫師們已經(jīng)變成了一種人們所向往的職業(yè)。

　　圣賢利維會這樣做的原因，到今天已經(jīng)沒有人真正能夠弄清楚了——也許他是不希望魔法的力量徹底泯滅，畢竟他也是一名巫師；也許他是希望巫師能夠融入到社會當(dāng)中，而不是作為一群半神半人的存在，一群能夠毀滅世界的存在……

　　“為什么……要讓我看這些？”利維輕輕放下手中的手抄稿，身后不遠處站著的路德維希，似乎正在陷入某種無言的沉默之中。

　　“我告訴過你，萬事萬物皆有代價……要么一無所知的活著；要么背負起沉重的命運?！甭返戮S希低聲說道：“你總要有明白的一天?！?p>　　“我給過你選擇的機會了，是否踏入那所學(xué)院，而你也做出了自己的選擇——那么，作為你的導(dǎo)師，我不會看著你一無所知的，就走進巫師的世界當(dāng)中去?！?p>　　“你要記住這件事情，當(dāng)你踏入到這個世界的那一刻，無論你選擇做什么，都永遠逃脫不了它的束縛了——即便是你根本不想?yún)⑴c進去?！?p>　　“我還是不明白?！崩S搖搖頭：“我……我僅僅是，就想成為一名巫師，我喜歡這些，但是其它的……從來沒有想過。”

　　“只是因為想要學(xué)到知識所以去學(xué)知識？利維·阿哈爾特，你的觀點總是讓人耳目一新。”路德維希的眼睛里寫滿了嘲諷這個單詞：“或者說，獨一無二。”

　　“人們追尋知識總是有目的——鐵匠學(xué)習(xí)鑄造是為了打造更好的工具；醫(yī)生學(xué)習(xí)藥方和醫(yī)術(shù)是為了治愈更多的病人；士兵學(xué)習(xí)戰(zhàn)斗技巧，是為了活下來然后加官進爵……但是總體而言，他們都在追尋同樣的東西——金錢，榮譽，尊敬，以及自我滿足，最后一個，往往也是很多人的終極目標(biāo)。”

　　“我希望那些史料你沒有白看。”路德維希一把按住了他的肩膀：“巫師的存在，魔法的存在說明了什么？”

　　“知識就是權(quán)利？”

　　“知識……就是力量。”路德維希聲音里隱隱的透露著某種震撼心靈的東西：“而力量……就是梯子！”

　　“有人終其一生，都在讓自己的梯子變得更長一些，只有那樣他才能在那條充滿了金錢、榮譽、尊敬和自我滿足的高塔上爬的更高；有的人則永遠沒有辦法擁有那么長的梯子；當(dāng)然，更多的則是還未能爬完，就已經(jīng)死在了上面?！?p>　　“那您給我那個古代魔咒又是為了什么呢？”利維忍不住問道：“您又為什么要告訴我這些呢？！”

　　“首先，我沒有告訴你的必要——這已經(jīng)不是第一次提醒你了?！甭返戮S希揚起眉毛，語速輕緩：“其次，你不也乖乖接受了嗎？”

　　“你很傲慢，學(xué)徒，而正如我所說過的那樣，傲慢之人永遠不會接受平庸的人生，這才是你不顧一切的想要成為巫師的原因——哪怕失去了所有的記憶，只記得自己的名字，性格依然不會發(fā)生變化。”

　　“你也同樣渴望著金錢、榮譽、尊嚴還有自我的滿足這些東西。所以，你需要一個梯子——哪怕這個梯子會讓你背負沉重的命運。”

　　“為什么命運一定要那樣的沉重呢？”

　　“因為命運總是沉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