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蕩蕩的房間,連一個人影都沒有。只有那茶幾上放著一壺早就涼了的咖啡,旁邊還有一個滿滿的錢袋,和一張白紙。
回來之前利維曾經很惶恐,對于自己成功通過了尼歐奈特學院考核這件事情,導師會怎么看——他會很高興嗎,會拍著自己的肩膀夸贊自己,鼓勵自己嗎?也許還是會像以前一樣,嘲諷似的說自己兩句,調侃自己那洋洋得意的表情吧?
結果呢——利維默默地走到茶幾旁,給自己倒了一杯咖啡。苦澀的味道回蕩在唇間,隨手將錢袋放進了口袋,靜靜閉上了眼睛,難以名狀的淚珠輕輕滑落。
不知道從什么時候,利維已經將路德維希當成是自己父親一樣的存在了——他嚴肅,冷漠而且近乎冷酷,他從不會關懷別人,只會用不停的諷刺和打擊教訓自己的天真與得意……但是當他真的離開自己的,利維卻發(fā)現(xiàn)自己已經舍不得了。
干凈的空無一物的羊皮紙旁還放著一桿水管筆,靜靜地躺在那。利維拿起筆在紙上畫了兩下,卻發(fā)現(xiàn)里面的墨水早就干掉了。
利維感覺自己明白了——大概路德維希導師也是想了很久很久,卻發(fā)現(xiàn)自己也根本不知道該如何告別吧?想起那張冷漠的臉糾結的樣子,利維就忍不住笑出了聲來。
窗外的遠處,是琥珀湖畔的舊城堡,也是尼歐奈特學院的核心地帶。望著那高聳的塔樓和城墻,一種莫名的觸感刺激著利維。
脫下了身上的鉛灰色長袍,換上了尼歐奈特學院的黑色銀邊學徒巫師的袍子,將桌上的那封羊皮紙小心翼翼的疊好放在了身上,胸口的徽章上用繁瑣的花體字寫著他的名字。背著單肩包的利維走出了房間,一言不發(fā)。
“我以為你至少會去和你的學徒道個別,畢竟未來的幾年你們可能再也沒有機會見面了。”旅館對面的一座小樓里,胡子都已經徹底花白了的老巫師,對著身旁的路德維希說道:“你比我想象的變得還更多?!?p> “您曾經告訴我,去做有意義的事情,教授?!甭返戮S希狹長的眸子看著從窗前離去的利維,聲音低沉:“這就是了——整整三十年,都沒有過去的幾十天更有意義?!?p> “或者應該說,我花去的三十年,正是因為他而變得真正有意義。”一邊說著,看到對面的人影消失了,路德維希緩緩站起身子,朝胡子花白的老巫師微微鞠躬:“祝您健康,教授?!?p> “我很欣慰,路德維希你能夠不為自己做過的事情后悔。并不是所有從學院畢業(yè)的人都能夠做到的?!崩衔讕熚⑿χp輕說道:“放心回去吧,這個孩子會把學院當成他的第二個家的——就如同曾經的你們那樣。”
“我從不懷疑這點,教授?!甭返戮S希的臉上露出了近似狡黠的笑容:“或者……我應該稱呼您為院長了?恩斯特·布洛赫大師?!?p> ………………站在大門前的利維,帶著深深的震撼看著面前這座壯麗無比的城堡,那高達三十公尺的巨型大門,無比的厚重感,就好像是專門為了巨人打造的一樣。
城堡大門的上端,是一個嵌在玻璃框里面的時鐘。古樸的風格和雨瀑堡花園般的裝飾似乎有些不太搭調。佇立在琥珀湖畔的這座城堡就如同一位孤高的學者一樣,獨自一人以一種抗拒他人的態(tài)度站在一旁。
想到這里的利維忍不住朝身旁看了看,似乎每一個走過去的,穿著黑袍的學徒都會不由的看自己兩眼,或者悄悄的對自己指指點點,卻沒有一個走過來和自己說話的。這讓利維感覺到渾身不自在,就好像自己有哪里和別人不一樣似的。
“他們是把你當成塞勒斯家族的人了?!边@聲音似乎很柔和,還帶著無比慵懶的感覺:“這沒辦法,黑頭發(fā)黑眼睛,一直都是塞勒斯家的專屬標志?!?p> 這是一個有著一頭柔軟金發(fā)的男孩兒,一雙銀白色的眸子似乎充滿了神秘的味道,俊俏的面孔,干凈細膩的肌膚就好像女孩子一樣。只是身上松松垮垮的衣服顯得無比拖沓,漂亮的金發(fā)也有些亂糟糟的,像是剛從床上起來似的。
“你剛才說……塞勒斯家族的人?”利維對這個不請自來的家伙有些不知所措,指著自己的頭發(fā)問道:“難道只能是塞勒斯家族的人才可以是黑頭發(fā)黑眼睛嗎?”
“當然不是,畢竟大千世界無奇不有——最主要的是,這一屆塞勒斯家只有一個進了尼歐奈特學院,那個笨蛋正好我還認識。”金發(fā)少年懶洋洋的回答著,銀白色的眼珠像是玻璃球似的來回轉動著,一邊打量著利維胸口的銘牌,一邊伸出右手:“利維·阿哈爾特?嗯,好名字。我叫維吉爾·布魯圖斯,沒什么問題的話叫我維吉爾就可以了?!?p> “呃……好的,維吉爾?!眲倓傉f完的利維突然像是意識到了什么似的:“等等!你剛才說你叫維吉爾·布魯圖斯?!”
《共和國建國傳說》中曾經提到過,圣賢利維在帶領東方遺民來到西大陸的時候,曾經有五位圣賢追隨他;在建立奧斯吉利亞城的時候,也有六位原住民首領愿意服從他的領導。這本傳記將他們稱之為“五圣賢六英杰”,就有一位姓“布魯圖斯”。
順便一提的是,塞勒斯也在期中。
“這就是為什么我不愿意別人叫我姓氏的原因?!本S吉爾露出了一副徹底無奈的表情,就連柔軟的金發(fā)也塌了下來:“對了,你還叫利維呢——那還真是無巧不成書哈!”
“不過既然說到了。”維吉爾指著城門上的時鐘說道:“那個很漂亮吧?據說就是圣賢利維所造的,全奧斯吉利亞第一座時鐘,就這么一直放到了今天?!?p> “圣賢利維所造的第一座時鐘……一直到今天,還都這么新?那個玻璃蓋子就是為了保護它吧?”利維不敢相信的問道:“這是真的嗎?”
“當然不是,我就是這么隨口一說?!本S吉爾比利維的表情還要驚愕——那是一種你怎么連這都會信的表情:“一千年啊,就算是真的它也早就風化干凈啦!”
“…………”
“不過往往我們也忍不住贊嘆先賢們的智慧?!本S吉爾隨即換了個話題,手舞足蹈的在利維面前比劃著:“想想看,用機械的方式,將時間法則的奧秘以最簡單的方式,展現(xiàn)在了世人的眼中——我們可以想象在圣賢利維之前,那些古代的先人們肯定也多少有時間的概念,但從未有過像他這樣清晰,并且直接的認識。”
“這就是先賢的偉大之處,沒有人能夠像他那樣,將真理用最直白,最簡明扼要的方式傳遞給世人。”維吉爾微笑著看向利維:“我一直認為這就是我們要追尋的方向。”
“我無意打斷你們的談話,兩位小先生?!币粋€蒼老的聲音從身后傳來,利維和維吉爾都忍不住回過頭去,一個穿著黑色白邊巫師袍的老人微笑著走過來,雪白的胡子就好像絲綢一樣清爽:“不過如果你們再這么談下去,我們可能都要耽誤一些事情了!”
利維忍不住扯了扯嘴角,顯然維吉爾也想做和他類似的事情——他們兩個人都猜到了這個白胡子老頭究竟是什么人。
“遵命,恩斯特·布洛赫院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