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 寒卿真顏

　　香爐里放置的花瓣已經(jīng)化作縷縷幽香，縈繞在屋內(nèi)，那白色的灰燼沉沒在爐底，沫寒從荷包里拿出幾片又放進(jìn)去，漸漸地熏起來。

　　沫寒白了他一眼，合上書沒好氣道：“自古以來，世上凡美男子莫不是落得悲慘局面。昔日潘安參于謀反而滿門抄斬。嵇康被司馬昭而殺。韓子高也不過冤獄而死。蘭陵王更是被皇帝高緯毒死。”

　　寒卿本來正飲著茶，隨口胡謅自己貌比潘安，哪料沫寒竟說了不少美男子的悲慘結(jié)局，不由地撇撇嘴：“我好心為你賀壽，你可倒好，全與我說什么死不死的。你這嘴巴還能再毒一點(diǎn)嗎？”

　　嘴巴毒？沫寒并不否認(rèn)。對于諸類評價(jià)，完全照單全收，眉目一挑，“寒卿，你若真想為我祝壽，倒不如摘下人皮面具，讓我瞧一瞧你的廬山真面目。”

　　聽后，寒卿整個人為之一頓，眼眸微斂，聲音包含著說不出的低迷，“摘下人皮面具，我只怕嚇著你?！?p>　　嚇著？難不成他容貌極其丑陋，所以才整日帶著人皮面具？沫寒眉目攢在一起，疑惑地看向寒卿。而寒卿沉默不語，目光渙散地盯著手中未飲完的茶。

　　或許寒卿有自己的難言之隱，認(rèn)識他數(shù)月以來，沫寒從沒有見過他神情落寞，眉宇之間哀傷之情盡顯的模樣，不由地自責(zé)起來。

　　可道歉的話硬是被生生地被卡在嗓子眼里，越發(fā)說不出來，沫寒不善于道歉，迫于無奈只得把目光移向別處，卻見窗外悄然無聲地正落著雪。

　　彼此間靜默不語，屋內(nèi)一下子變得靜悄悄的，偶爾還可以聽見炭火里面發(fā)出滋滋作響的聲音。

　　沉默了好一會，卻聽見寒卿不大不小的聲音落了地，“對?。∧惚睂m沫寒向來膽子大，說不定壓根嚇不倒你！”

　　聽到寒卿的話，沫寒回過神來，移了眼，抬眸望著他，正對上他深沉如同無底洞的眸子。而不知何時(shí)，寒卿已經(jīng)放下手中的茶盞，起了身，走到她身邊了。

　　和她并排站在窗前，一同望著梅樹上落下的積雪，寒卿的目光深遠(yuǎn)而傷感，唇瓣闔動，想說什么又沒有說。

　　頓了頓，沫寒終究不忍心，率先出言：“適才與你不過玩笑話，你若是不愿意，我……”

　　話還未說完，寒卿便準(zhǔn)備揭起臉上的那張人皮面具，卻被沫寒一本正經(jīng)阻止：“寒卿，我起先不過是一時(shí)好奇。既然你有難言之隱，更不必為我破例！”

　　輕輕搖了搖頭，寒卿依舊如平常般含著笑：“沫寒，我記得你說過，我整日戴著一張人皮面具，實(shí)在稱不上坦誠相待。”

　　一時(shí)間，見寒卿打定了主意，沫寒沒了話。

　　無論怎么做，今日她只怕還是傷害了寒卿。之前她并不知曉面具之下會有什么可怕的事，現(xiàn)在看來，表面吊兒郎當(dāng)?shù)暮?，也是滿腹傷痛埋在心里。她站在他身旁，靜默地看著他撕下假面具。

　　面具撕下的瞬間，眼見那道長長的宛如蜈蚣的疤痕，沫寒眉目微微皺起，下意識地輕撫上他俊美容顏下的那道疤痕，眼里泛起心疼和憐惜。

　　“當(dāng)時(shí)你一定很痛！”

　　撕下面具前，寒卿設(shè)想了無數(shù)種沫寒的反應(yīng)，包括驚嚇不已，包括大失所望，惟獨(dú)沒有想到她反應(yīng)完全出乎自己的預(yù)料。

　　好一會兒，寒卿將臉扭到一別，正好使沫寒看不見自己傷痕的左臉，語氣平淡如水問道：“難道你不怕？”

　　沒料想沫寒見了自己的傷疤，竟這般坦然自若，反認(rèn)真問起寒卿來，“怕什么？難不成還怕你臉上的疤痕？世上最可怕莫不過人心?！?p>　　最可怕的莫不過人心。寒卿聽后，不由地贊同起來，低低地念叨這一句。

　　而說到最后一句，沫寒垂下眼眸，想起一直被自己尊重的“師父”為了使自己毫無任何的把柄可以落在對方手中，居然喪心病狂私底下找殺手，除掉自己相依為命的弟弟。

　　宇昊，對不起，姐姐沒有保護(hù)好你。

　　每次想到因自己而死去的弟弟宇昊，沫寒的心里都會涌出一股難以言語的傷痛，仿佛要把她整個人撕裂開來一樣。

　　不知不覺，她眉眼意亂，心傷郁結(jié)難抒，內(nèi)息漸漸紊亂起來。檀口覺察出一股血腥，下一秒，竟當(dāng)場吐出血來。頓時(shí)，她身子一軟，直直倒了下去。

　　事發(fā)突然，幸虧寒卿眼疾手快接過她，連叫了幾聲：“沫寒，沫寒……”，又趕緊探上她的脈搏，又封住她身上幾處穴位，眉目擰成一股繩。

　　稍作調(diào)息，寒卿輕輕地將她放在床上，坐在她身旁，靜靜地望著她昏睡的容顏，眼眸泛起深深的疑惑。到底是什么樣的事，令她郁結(jié)心中，難以抒發(fā)而導(dǎo)致吐血？

　　沫寒??！沫寒！你心中究竟藏著多少不為人知的秘密？

　　等了一會兒，墨寒緩緩睜開眼，想起自己好像是吐血昏倒了。見寒卿坐在自己床邊，她扯出一抹淡淡的笑意以示自己沒事：“勞煩你了，不早了，趕緊回去吧！”

　　聞言，他伸手輕撫著沫寒的額間的碎發(fā)，凝視著她澄澈的雙眸，聲音中的溫柔更是前所未有過的，“沫寒，你既然私底下解了太后的毒，為何又給自己下了毒？既然明知自己身上中了毒，為什么又要整日為其他事憂心不已？你的病源自自己的心結(jié)，其實(shí)，你也清楚一日心結(jié)不解，你這病怕都是好不了?！?p>　　半晌，沫寒氣息歸寧方才緩緩道：“與其裝作中毒露陷，倒不如真的中了毒。至于憂不憂心，又不是你我所能決定。你所說的，我感激不盡。卻是心結(jié)這事，旁人幫不了我?！?p>　　自知沫寒的脾氣，寒卿沒再多勸。

　　離開之際，寒卿戴上人皮面具，擔(dān)憂地望了一眼沫寒。

　　從前，見到我真容的人或是嚇得躲起來，或是多番打罵。想不到至今為止，唯有你見了這道猙獰的傷疤，不是驚嚇，而是問我痛不痛。沫寒，謝謝你，給予我的溫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