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相逢恨晚
一聽她是北宮家那邊的人,蘇瑤心里噌噌生出一股無名火。若不是礙著自己對小人兒還存有好感,早就撂挑子走人了。
右相北宮慎一向奸險(xiǎn)狡詐,更喜歡左右逢源,實(shí)在枉為大齊右相。自己難不成真要教北宮慎這個(gè)奸賊的侄女?
實(shí)在是難以抉擇,蘇瑤如畫般的眉目,平添出一縷愁容。教,卻是自己最為不喜的北宮家,不教,白白費(fèi)了這一顆好苗子。
趁著蘇瑤躊躇之際,沫寒倒是也在心里盤算一番。眼前女子的脾氣真是太大了。原先還以為女子出手狠辣,也許性子高冷。沒成想?yún)s是一副實(shí)心實(shí)意的急性子,倒也算是性情中人。
世間上之人,大多都在相互算計(jì)過活。直來直往的性子,倒是少有的。北宮沫寒也不去計(jì)較,反而對女子心生幾分羨慕。人生在世,活得肆意瀟灑,尚有幾人?
略微沉吟,她淺淺開口,宛如春日的微風(fēng)吹過,“北宮沫寒的身份,上天所賜,我改變不了。北宮慎是什么樣的人,我也管不了。姐姐若實(shí)在不愿意教北宮家的孩子,強(qiáng)人所難亦非我所愿。適才所說的話,我只當(dāng)不曾聽聞。天下之大,有能者眾多,我偏不信找不到第二個(gè)愿意教授武功之人。”
最后一句,她就是故意說給蘇瑤聽的。純屬賭氣。素日她若是不在意,旁人說什么,那也是笑罵由人。若是在意了,她便容不得任何人對自己有絲毫的不敬。
年紀(jì)輕輕,卻依稀可見她身上那股子與生俱來的霸氣和氣魄。
她擁有北宮家身份是不假,不知曉大伯北宮慎到底為人如何也是真的。不過,“官”之一字,天下烏鴉一般黑的道理,她卻深知。
蘇瑤可是聽得清清楚楚,不由思慮起來,好生厲害的小人兒,把話說到此處,活生生堵住了自己的路。今日自己若是不顧而去,只怕會落得失信于人的罵名。
果真是北宮家才能養(yǎng)出來的孩子,七八歲即能三言兩語間咄咄逼人。長大成人,該有多厲害?這番小小年紀(jì),一出口就這般狂妄,自己若要教她,最起碼也要先滅滅她的威風(fēng)。
蘇瑤微微蹙起眉,細(xì)長的鳳眼打沫寒頭頂飄過,便輕哼了一聲:“北宮家素來門規(guī)森嚴(yán),說到底北宮慎可是你伯父,你暗自跟我這樣不入你們北宮家眼里的人習(xí)武,就不怕被你伯父事后責(zé)罰?”
這話依舊是直戳沫寒的臉面,擺明了給她難堪。倘若沒有上輩子步步為艱的政客生涯,只怕她也是臉皮子薄,再也敷衍不下去。
“花開兩地,各表一枝?!痹俾犔K瑤口中的打擊,她淡淡笑了,索性攤開來說:“何況你不也是在跟我賭嗎?起初你三番兩次婉拒,不正是想看看我究竟有多大耐力。平心而論,你答應(yīng)教授我功夫,難道不是看中我身上的價(jià)值?換言之,我何嘗不是在賭?與你不過泛泛之交,卻愿意據(jù)實(shí)以告,而我賭的是汝是否愿為吾之伯樂。我雖不懂賭局,亦知曉凡上了賭局之人,豈有不盡興的道理?”
誰能相信這番話出自七八歲孩童口中,今天,蘇瑤自嘆算是真正遇見厲害的人。
這孩子,自己還真是教定了!
無疑,蘇瑤眼底不經(jīng)意間流露出的贊嘆之色,被沫寒注意到了。學(xué)武之事,看來是定下來了。
“沫寒,論及輩分,我和你相差十幾歲,你固然稱不上我一聲師父,但一句姐姐尚可??赡愕牟胖沁h(yuǎn)遠(yuǎn)不輸我,姐姐也省了。以后,你我省了那些世間的繁重俗套,直接以朋友稱呼對方,我稱一句沫寒,你喚一聲蘇瑤!”蘇瑤輕聲說著,可這里面朋友的情誼很重。
提及朋友,她微微有些愣神。政客生涯,流傳著一句話:沒有永遠(yuǎn)的朋友,也沒有永遠(yuǎn)的敵人。
過去,她是秦諾,沒有朋友,也不需要朋友。
現(xiàn)在,她是北宮沫寒,突然間有了朋友,可她需要朋友嗎?
她聽了,一句話也沒有,低著頭垂下眼眸,放任目光散落在粉色繡花鞋的腳尖。她恍然覺得那鞋尖的那一抹粉,著實(shí)令她覺得刺眼,同樣的眼眸下卻不見之前的斗志昂揚(yáng)。
半晌,她還是不習(xí)慣與人親昵為友,剛想婉拒朋友間的稱呼,又聞一聲,“沫寒,你是我第一個(gè)朋友,也是唯一的朋友?!?p> 她抬起頭,和蘇瑤對視著,雙眸交匯處,一樣堅(jiān)強(qiáng)勇敢,一樣謹(jǐn)慎試探,一樣孤寂落寞的眸子。仿佛印證了那句古詩,同是天涯淪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識。
她不再猶豫。心中默默念著蘇瑤的名字,反復(fù)低吟。不知何故,越念,心底越油然而生一股親切感,好像大有相逢恨晚之感。
不需多言語,兩人彼此都懂。
離開之際,蘇瑤從懷中拿出釉底彩瓶,走到倒下的三人面前,眼神再現(xiàn)凌厲,輕輕滴上幾滴,尸體瞬間再無蹤跡可尋。
本想騎馬的蘇瑤,顧忌到沫寒不會騎馬,打發(fā)人雇來一輛車馬,倆人出了街市,一路往郊區(qū)去了。
馬車停下,她由蘇瑤攙扶下車,映入眼簾的是兩間簡單以竹而建的屋舍,臨溪而生,幽靜而安逸。
蘇瑤打發(fā)了車夫,見她走神,徑自進(jìn)了屋舍。
再出來時(shí),蘇瑤早已褪去略顯秀氣陰柔的一套男裝,換上一件女兒家的衣衫,不由地令人眼前一亮。
蘇瑤,外披白色紗衣,露出清晰可見的鎖骨,裙幅褶褶如雪月光華流動輕瀉于地,薄施粉黛,明艷照人。她頭上梳了一個(gè)簡單的單螺,簪了一支白玉嵌珠翠玉簪的珠釵。
沫寒料到蘇瑤是美的,卻不曾想,女裝之下的蘇瑤淡掃峨眉,唇似薄翼,發(fā)絲如墨,風(fēng)姿過人。尤其是那一雙似水眼眸中透著淡淡的憂傷,倒有幾分病弱西子勝三分的風(fēng)韻。
“你有事想找我時(shí),便來古居。這里寂靜無人,較為隱秘。不過時(shí)不時(shí)會有幾位不請自來的訪客討擾?!闭f到這里,蘇瑤滿眼笑意,隨手指了指房檐下某處幾只燕雀棲息的地方。
她順著蘇瑤指的方向望去,也有了淺淺的笑意。
顏謹(jǐ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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