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55 神罰

　　東亭大學，西區(qū)二十八號樓。

　　姜昱透過玻璃窗望向樓下，匆匆趕來的警察已經(jīng)拉起了一圈警戒線，同時疏導著周圍的人群。

　　急救人員正將一副蓋著白布的擔架抬上救護車——或許現(xiàn)在說運尸車更合適。

　　即使隔著十層樓的高度和雙層玻璃，他仍然能聽到下方人群中恐慌的議論聲。

　　跳樓，在這個年輕一代壓力爆棚的時代，又在科研競爭極為激烈的東大，或許算不上什么咄咄怪事。

　　但眼前的一切不是什么偶然發(fā)生的悲劇——算上今天，兩月之內(nèi)已經(jīng)有三個學生從這棟樓的天臺上跳了下去。

　　更詭異的巧合在于，三人全部來自東大生命科學學院，來自姜昱所在的課題組。

　　四十六天前，第一個學生跳樓后，學校對負責課題組的魏新忠教授進行了談話。

　　可這位魏教授一向以寬容和藹著稱，在學生群體中口碑極好，從來不會給課題組里的學生太大的壓力，更不存在壓迫體罰等現(xiàn)象。

　　而跳樓那位學生性格陽光開朗，無任何心理疾病史，近期更是學業(yè)愛情雙豐收，無論如何都找不出輕生的理由。

　　調(diào)查無果之后，此事也就只能被當做無端發(fā)生的一場悲劇處理。

　　二十二天前，第二個學生從同樣的位置跳了下去。

　　警方介入后詳細調(diào)查了該學生的人際關系和社會經(jīng)歷，同時幾乎以審問的方式徹查了魏教授的課題組，不過依然一無所獲。

　　此事之后，驚恐交加的學校立即封鎖了西區(qū)二十八號樓的天臺，徹底禁止學生進入。

　　可那又有什么用呢？

　　姜昱神色悲哀地望著窗外，天色灰蒙，太陽露出慘淡的白色，日光灑在他的身上，冷得讓人渾身發(fā)抖。

　　六個人的課題組，現(xiàn)在只剩下了一半，下一個會是誰……魏教授，他自己，還是小玲？

　　東大校門外，周璃的車停在馬路旁邊，她瞥了一眼車窗外飛速駛過的警車和救護車，從公文包里取出一疊資料丟給副駕駛位上的林念。

　　“兩個月內(nèi)第三次學生跳樓，三位遇難者全部來自東大魏新忠教授的課題組。”

　　“之前云秀區(qū)警局以為是意外，直到今天中午，課題組里一個女孩突然出現(xiàn)在已經(jīng)鎖死的天臺上，從與前兩次完全相同的位置跳了下去?！?p>　　她用手指輕輕敲打著方向盤，聲音微沉道：“警局那邊在事發(fā)后十五分鐘發(fā)來了案件移交申請，一次兩次可能是巧合，但現(xiàn)在看來，這無論如何都是一起異常事件?！?p>　　林念翻閱著眼前的資料，里面包括課題組里每個人的詳細資料以及課題組成立一年多來的各種情況。

　　“靈魂的存在性？”林念瞪大了眼睛，“這算什么研究課題？”

　　截至目前，異能界掌握著世界上絕大多數(shù)的尖端技術，生命科學研究自然也包括在其中。

　　在異能界眾多頂級科學家的觀點中，精神力量是存在的，尤其在異能者群體中，他們超乎常人的精神力直接決定了自身對異能的掌控力。

　　但所謂的“靈魂”，異能界普遍認為這不過是外界對精神力的玄學化猜想。

　　至于靈魂超脫肉體而存在，是生命的真正本源之類的說法，在他們看來更是無稽之談。

　　即使在生命層次超越人類的異能者群體中，數(shù)千年來都從未有過一個精神力量脫離肉體存在的例子，無論多么強大的異能者，肉體一旦消亡，精神都必將隨之湮滅。

　　如若將異能者的精神比做火炬，那么普通人的精神就連火柴都不如。由此看來，關于“靈魂”的研究就只能是近乎神學和宗教學的臆想了。

　　“算不上奇怪，我以前還見過有人研究論證人為什么不可能擁有超能力的……”周璃聳了聳肩道。

　　“也是，他們沒有我們掌握的大量知識和技術?！绷帜钫f道，“不管怎么說，有探索精神總是件好事，說不定什么時候誰就能研究出我們都不知道的東西?！?p>　　他將資料合上，輕嘆一聲道：“單看資料，幾個人都沒有任何問題。”

　　周璃搖搖頭，“資料上要是能看出問題，云秀區(qū)警局早就該看出來了，異常事件到了最后，還是得靠異能者的方法解決問題?！?p>　　林念好奇道：“什么叫異能者的方法？”

　　“直覺。”周璃伸出一根手指點在林念的眉心。

　　“具有異能的生物之間總會存在特殊的感應，就像獅虎立于千米之外就能嗅到同類身上的氣味?！?p>　　“當然，如果對方的力量遜于我們太多，又隱藏得很好，就會和普通人看起來沒有什么區(qū)別?！?p>　　周璃嘴角微微挑起，“如果是這種情況，那么我們的存在對于他們來說，就如同天敵。”

　　“面對天敵，他們理所當然會恐懼，恐懼就會犯錯——錯，就會死。”

　　感受著周璃話語里針對那些家伙的森冷殺意，林念不由得打了個哆嗦，訕笑道：“幸虧組長你跟我是一隊的！”

　　曾經(jīng)他疑惑過，為什么第一行動組保持著最高的出勤率和破案率，卻也同時保持著最低的活捉率。

　　這一刻，他忽然不疑惑了。

　　“走，去看看活下來的三個人?！敝芰дf著發(fā)動車子駛?cè)霒|大校門。

　　姜昱身后，一位白發(fā)蒼蒼的老教授推開了房門，沉默地走到他身邊，同樣扶著欄桿看向窗外。

　　許久之后，魏新忠開口道：“剛才負責案件的王警官找我談過話了，說是案件會移交給上層相關部門調(diào)查，人很快就到?！?p>　　“嗯?！苯庞行┠救坏貞艘宦暋?p>　　“最近一定要盡可能陪在小玲身邊，你倆誰都不要單獨行動?！?p>　　姜昱愣了一下，問道：“教授您呢？”

　　魏新忠雙手死死握住欄桿，沉默了好一會兒，道：“如果真有一個兇手在幕后策劃這一切，我希望他下一個就來找我?！?p>　　老人看向自己年輕的學生，眼眸中交織著憤怒、悲哀和關切的神色，“不管是誰害了我的學生，我都要他付出血的代價！”

　　過了很久，魏教授的心緒才終于平靜下來，道：“小姜，等到調(diào)查告一段落，我打算解散這個課題組?！?p>　　這句話像是在姜昱耳畔炸響了一記悶雷，將他從木然的狀態(tài)中喚醒。

　　“教授，為什么？”他大聲道，“明明我們的研究已經(jīng)接近尾聲了，只要再堅持一下下......”

　　“小姜，”魏教授打斷了他，他的臉上呈現(xiàn)一片灰敗頹然的神色，“上次我向云秀區(qū)警局申請，為小賀做一次搖光檢測，你還記得嗎？”

　　姜昱心里忽然升起一股不祥的預感，理智告訴他那種猜想不該存在，可他還是忍不住戰(zhàn)栗顫抖起來。

　　“您是說......”

　　“死亡不超過四十八小時，搖光會呈現(xiàn)緩慢消散的趨勢，至少應該還有百分之四十以上的保有量?！?p>　　“但他的搖光卻是......零?！蔽航淌诿Ｈ欢謶值难凵裢蚪牛耙簿褪钦f，小賀的靈魂，幾乎在死亡的一瞬間就徹底消失了?！?p>　　“也許我們誤入了神明的禁地，而我們的遭遇，就是從天而降的神罰?！?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