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安,許府。
宮殿般的宅邸頂層,虛掩的房門內(nèi)傳來雜物碰撞亂摔的巨響,間雜著一個歇斯底里的號叫。
單從那聲嘶力竭的怒吼狂呼中,只能大概判斷出聲音的來源是個男人,卻已經(jīng)聽不出他的年紀。
忽然,聲音止歇下來,屋里陷入一片寂靜。
門外侍候的兩個侍女對視一眼,臉色都有些發(fā)白,其中一個以唇語示意是否要進去看看,另一個揪心地看了看不遠處的房門,艱難地點了點頭。
推開屋門,房屋正中一個年輕的背影蹲在破碎的茶幾上,旁邊的沙發(fā)像是被獅虎撕扯過一般慘不忍睹,地板和墻壁上都有著火焰灼燒過的焦痕,其余家具大都也是破破爛爛的散亂一地。
那年輕人只是那么靜靜地蹲在那里,就像一尊永遠沉默的石像。一個侍女咽了口唾沫,小聲道:“少爺?”
年輕人回過頭來,盯著侍女許久,俊美的面容上浮現(xiàn)出一抹笑意,“你的名字,是叫凝秋吧?”
侍女有些驚訝地抬頭看了他一眼,小心翼翼道:“勞少爺掛懷,奴婢是叫凝秋沒錯。”
“凝秋啊,好名字!”許子陵贊嘆道,說著起身朝這邊走來,“你說說,少爺我今天的樣子,是不是很丑陋?”
凝秋連忙搖頭道:“怎么會,少爺?shù)娜菝诧L姿即使在九氏之中也是第一流的存在,何來丑陋一說?”
“是嗎?”許子陵在凝秋近前停下腳步,輕輕撫摸著她的臉頰道:“我怎么覺得......你在騙我?!?p> 凝秋正要否認,忽然呼吸猛地一滯,面前一股濃重的異能者威壓升騰而起,頓時嚇得她臉色慘白,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許子陵突然一把扼住她的脖子,將她整個人重重摜在地上,面目猙獰道:“不丑陋?我昨天就被人當面沖撞打臉,今天又被同一個人拿槍指著腦袋,屁都不敢放一個!連你都敢騙我,你怎么敢!”
凝秋脖子被死死掐住,秀美的面容已經(jīng)漲得紫紅,喉中發(fā)出嗬嗬的聲響,雙手無力地拍打著許子陵鐵鉗一般的手掌,卻根本徒勞無功。
另一個侍女從被嚇傻了幾秒,恢復清醒后連忙抓住許子陵的手臂,哭道:“少爺,凝秋她不敢騙您!我們這些當奴婢的命都是許氏的,少爺您就是我們的天,我們怎么會覺得您丑陋呢?”
“我不管!”許子陵歇斯底里地吼叫道,“憑什么有人敢忤逆我?怎么,你也敢阻止我?”
侍女嚇得雙腿一軟癱在地上,竭盡全力向后縮去。
凝秋雙腿瘋狂踢騰著,雙手竭力掰著許子陵的手掌。忽然,她的指甲無意間刺傷了許子陵手腕的皮膚。
下一秒,暗紅的火焰陡然爆發(fā)開來,吞噬了她的上半邊身子!凝秋抽搐兩下,便再也不動了。
許子陵充滿血絲的雙目看向縮向門口的侍女,正要動手,門外傳來一聲不耐的話語,“差不多得了?!?p> 許臨山推開房門走了進來,看了眼腳旁癱軟如泥的侍女,又看看許子陵掌下的焦尸,眼神中閃過一抹不快。
他對侍女吩咐道:“一會兒叫人來把尸體處理掉,給她家里發(fā)五百萬撫恤金。你自己去賬房領一百萬作為補償,但記住,今天的事情絕不能外傳,知道了么?”
侍女嚇得舌頭都不太利索,連忙點頭。
“你,跟我出來!”他又看向許子陵道,后者立刻起身拍了拍手的灰燼,跟在他身后走了出來。
許臨山沉默地向前走著,按他的囑咐,這棟樓閣其余部分都沒有開燈,昏暗的月光透過窗戶照在他的臉上,更顯幾分晦暗。
兩人就這么安靜地走了許久,一路穿過長長的廊道,走入一條連接兩棟殿閣的天橋。
許臨山在天橋中央停下了腳步,夜風吹來,兩人的衣袂在風中輕輕飄舞。
“消氣了?”許臨山問道。
“父親想讓我消氣了,我自然就消氣了?!?p> 許臨山淡淡道:“那人的資料我已經(jīng)看過了,雖然還不知道異能是什么,不過已經(jīng)可以確定有特級的潛質(zhì)。覺醒三個多月就做到這種地步,那是一個不世出的天才?!?p> 許子陵聳了聳肩,“這一點我早就知道了,兒子我今天就被這位天才威脅了兩次,像一條夾著尾巴的喪家之犬似的溜了回來。”
啪——許臨山一耳光抽在許子陵臉上,將他整個人抽飛出去,在地上翻滾了幾圈。
許子陵默默站起,用手背擦去嘴角的鮮血,依舊沉默而恭謹?shù)卣驹谠亍?p> “不必用喪家之犬這樣的詞匯激我,你不是犬,你的家也還沒喪?!痹S臨山冷冷地看向他,“打你不是因為你輸了,而是你的輸相過于難看!”
“摔幾件東西,殺一個婢女算什么本事?你丟掉的面子就找回來了?”他說著一腳踹在許子陵胸口,后者悶哼一聲仰面摔倒在地,幾息之后再度爬起站好。
“在什么地方丟掉的東西,就在什么地方找回來。一個天才難殺,一個特級更難殺,但不代表不能殺!”
許臨山負手而立,俯瞰著月光之下許氏府邸五步一樓十步一閣的盛景,兩鬢斑白的發(fā)絲在風中舞動,道:“許氏承繼數(shù)千年,如今更是蒸蒸日上,你是我許氏唯一的繼承人,哪怕你今日回來立刻著手制定幾個愚蠢的報復計劃,我都只會覺得欣慰——但你沒有?!?p> “你只是像個打架輸了的小孩子一樣撒潑打滾,完全沒有思考以你的位置、你的資源、你的權力能做什么,又該做什么?!?p> 他深深嘆了口氣,“也許是我把你保護得太好了,本想讓你像烈火一樣驕傲飛揚,卻只養(yǎng)出了你瓷器似的易碎的自尊。這次的經(jīng)歷,對你來說未必不是一件好事。”
許子陵低頭道:“父親想讓我怎么做?”
“暫時不許你動用家族力量,隱忍也好,復仇也好,都自己想辦法?!痹S臨山扶著欄桿,臉色在月光之下一片沉靜,“我只是要看到你的覺悟。”
許子陵沉默良久,躬身施禮道:“孩兒明白了。”
“去吧?!痹S臨山意興闌珊地揮了揮手。
許子陵離開后,他獨自靜立許久,心中思緒翻涌不休。
正如他所說,他對許子陵這次的表現(xiàn)非常失望,以此發(fā)展下去別說統(tǒng)御許氏繼續(xù)繁榮鼎盛,能不能保住這份家業(yè)都難說。也正因如此,他才存了借此事讓兒子成長的想法。
接下來許子陵無論是默默隱忍,吞咽下此次恥辱,亦或是利用手頭掌握的資源行險一搏,他都能夠接受。以許氏目前的實力,他相信那個叫林念的小子絕不敢輕易傷害許子陵的性命。
在他眼中,這是一場沒有性命之虞的試煉,無論許子陵的選擇是什么,都必將從這次試煉中獲得成長。
他低嘆一聲,朝遠處緩緩走去。月光之下,隱約可見他握過的欄桿上兩個深深的掌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