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安……”
阿拙重復著凌飛的話。
他未曾見過悲劇,未曾體會過那種悲傷。
也不知道“心安”是件多么珍貴的事情。
但這并不影響他知道,這是一種極好的感覺——或許這種感覺,比打贏對手還要好。
凌飛也沒有再說什么。
對他來說,無論是殺人還是救人,做決定的從來都不是利害關(guān)系和世人的議論。
而是他自己“心的聲音”。
只要他的心覺得“應(yīng)該去做”,那便去做——這就足夠了。
至于別人的看法,他懶得理會。在他這兒,那所謂的“江湖名聲”,還不如一壇美酒來得實在。
玲瓏姑娘深吸了一口氣,搖了搖頭,將眼中和腦袋里的復雜情緒全部隱去。
“都說公子是難得一見的瀟灑,這幾日小女子算是見過了?!?p> 她淺笑著,給凌飛斟滿了一杯酒。
凌飛不想再讓氣氛那么悲傷,便摟過玲瓏姑娘,轉(zhuǎn)移話題道:
“不知之前阿拙兄弟為何……不要銀票呢?”
“就是嘛,那可是一千兩哦?!绷岘嚬媚飲尚χ浜狭栾w的動作,一提起銀票她就來了興致。
“為何要接?”
“有了這一千兩,你好多年都不用為錢而發(fā)愁了呀?!绷岘嚬媚镄Φ?,“這可是很多姑娘們十年都賺不出來的錢。”
“我的意思是……我憑什么要接呢?”阿拙好奇地看著凌飛,看著他和玲瓏姑娘親密的舉動,解釋道,“無功不受祿?!?p> 他不太明白,兩個人靠的這么近、還有一些肢體上的接觸,到底在干什么?
以前經(jīng)常看到猴子這么干,他沒想到人竟然也是一樣的。
據(jù)他所知,好像真正有用的動作只有一個……那為何要做那么多無用的動作?
他是練劍的,他很清楚那些華而不實的動作,只會讓他送命。
“好!好一個無功不受祿!”凌飛大笑道,“我真是第一次見如此有趣的人!”
他發(fā)現(xiàn)阿拙在盯著自己和玲瓏姑娘看,便露出會心的一笑。
他猛地把玲瓏姑娘推向阿拙。
“飛公子,你這是……”玲瓏姑娘不太明白他的意思。
“難得遇到這么有意思的人,一個女人算什么?”凌飛給自己倒上酒,“阿拙兄弟想要,那給你便是?!?p> 玲瓏姑娘眨著水汪汪的眼睛,一副很委屈的樣子道:“可是,這跟說好的不一樣……”
凌飛聞言,抽出一張千兩銀票,塞到她的胸口里。
玲瓏姑娘雖然心下不愿,但看到銀票后,還是強行擠出笑顏來。
“現(xiàn)在,一樣了嗎?”凌飛挑眉笑問道。
“一樣、一樣了?!绷岘嚬媚锩銖娦χ龑y票攥在手里道,“只要有它,那不是都一樣?”
“這就對了嘛,去吧?!绷栎x揮了揮手。
玲瓏姑娘擺出熱情的姿態(tài),向阿拙那邊移去。
阿拙突然有些不高興。
之前他在山上的時候,猴子為了讓他下山之后不至于被騙,是給他講了很多常識的。所以,他也知道這玲瓏姑娘做的是……何種行當。
他知道如果給夠錢的話,確實一切都是好說的。
但是,他覺得凌飛不應(yīng)該如此。
至少,不應(yīng)該當著大家的面這么做。
“這樣不對。”阿拙突然說道。
凌飛拿著酒的手頓了一下,他疑惑道:“那里不對了?”
“你雖然足夠瀟灑、足夠講義氣,但是對她,”阿拙指了指玲瓏姑娘,“你做錯了?!?p> “為什么這么說?”凌飛問道。
“你做的這件事,不夠……”阿拙想了良久,才想到猴子以前說過的一個詞,“尊重。”
玲瓏姑娘已經(jīng)停了下來,緊緊盯著阿拙,美眸中眼波流轉(zhuǎn),不知在想什么。
“哦?何以見得?”凌飛道。
“我們都知道她是以何為生……”阿拙看向玲瓏姑娘,歉意的點點頭,接著道,“為什么要當面讓她選擇呢?”
“可是做這個行當?shù)?,本身不就是演戲嗎?”凌飛不解。
“無論做的事情是多么的不光鮮,”阿拙道,“都希望能有個體面的外表?!?p> 凌飛不語。
阿拙接著道:“無論她不得不做什么,都不會想赤裸裸地被銀票羞辱?!?p> 玲瓏姑娘此時也不說話,只是看著阿拙。
凌飛也看著阿拙。
過了不知道多久,凌飛輕輕嘆了口氣,道:“我們遇到這種看不慣的事情,不就應(yīng)該讓她們下不來臺嗎?”
阿拙搖了搖頭,否認道:“如果有不平事、有惡人,大可以一刀斬之。”
他看向玲瓏姑娘:“但對這種無可奈何的可憐人,一刀切就太殘酷了。”
凌飛默然。
過了一會兒,他沒有惱怒,反而開心地笑了:“我家老頭子……也這么跟我說過。他說,這世上有的人做的事情可能很可恥,但或許他們是無可奈何甚至迫不得已的,如果不能設(shè)身處地,就不要妄加評判,更不要去傷害?!?p> 他歪著頭想了想,灌了一大口酒道:“他的道理那么多,但偏偏我沒有辦法反駁,所以我都躲著他?!?p> 阿拙安靜地聽著。
凌飛突然問道:“可是這些,真的能做到嗎?”
“不知道?!卑⒆纠蠈嵉鼗卮?,“但總要盡力?!?p> 凌飛點了點頭,向玲瓏姑娘道歉道:“此前是我唐突了姑娘……還望海涵?!?p> 玲瓏姑娘笑了笑,其實她早已習慣了。更讓人刺痛的事情她都經(jīng)歷過,這點事情在她那里只能算是小事。
“飛公子不必如此,見得多了,都不算什么?!彼f道,“倒是阿拙公子這種人……和飛公子一樣,小女子都從未見過。如果小女子遇到的都是二位這種人的話,或許就不必淪落至此了。”
凌飛笑笑:“別說你,我也是很奇怪,世上怎么會有他這種人呢?活著不累嗎?”
他盯著阿拙,帶著復雜的情緒道:“我其實做錯了兩件事?!?p> 阿拙疑惑道:“哦?還做錯了什么?”
“我原以為你甚是有趣,會是我的知己……”凌飛嘆道,“但是我現(xiàn)在發(fā)現(xiàn),你不會是?!?p> 阿拙皺眉,聽他繼續(xù)說。
“我一直以來都覺得自己是個好人……是個特別好的人?!绷栾w認真道,“但在你這種人面前,我總是會像個混賬?!?p> 他舉起酒敬阿拙:“所以,你我只能成為很好很好的朋友,但總成不了知己?!?p> 阿拙干了一碗酒,說道:“很好很好的朋友,有時勝過知己。”
凌飛大笑起來。
他邊笑著,邊把手伸向玲瓏姑娘,想要取回銀票。
玲瓏姑娘見他如此,趕忙側(cè)身擋住他,保護住已經(jīng)到手的銀票。
凌飛笑道:“剛才不是說的很清楚嗎?我不能用銀票,侮辱你的尊嚴?!?p> “確實是這樣沒錯……”玲瓏姑娘笑了笑,聳眉道,“但已經(jīng)給出的銀票,收回就不太好了?!?p> “可是如此的話……”凌飛有些為難。
“哎呀,飛公子不必為難?!绷岘嚬媚锏皖^小聲說道,“風月場中的人,哪里還有空在乎自己的尊嚴?”
凌飛看向阿拙,有些不忍。
他總不想,讓阿拙這種人的心蒙上灰塵。
他朝玲瓏姑娘使了個眼色,說道:“果真如此嗎?”
可惜玲瓏姑娘沒明白他的意思,回答道:“可不是嗎?屁股都賣給公子們了,還在乎臉?兩位不必因此煩惱?!?p> 凌飛有些頭疼,他本想讓玲瓏姑娘說些合適的話。畢竟,阿拙這種人真的不多見了,希望他的想法不要因現(xiàn)實而改變。
不過他發(fā)現(xiàn)阿拙并沒有什么反應(yīng)。
他想了想,試探地問道:“你看,你在乎她們的感受,可是她們都不在乎自己呢?!?p> 阿拙毫不猶豫回答:“她們怎么看是她們的事,我們怎么做是我們的事?!?p> 他頓了頓,鄭重道:“這兩者有何關(guān)聯(lián)?”
凌飛啞然。
他仔細地想了想,突然起了玩性,又往玲瓏姑娘胸口塞了一張銀票。
玲瓏姑娘這次沒了之前的不樂意,反而笑盈盈地收下銀票,向阿拙那邊挪去。
阿拙看著離自己越來越近的女子,問道:“值嗎?”
“公子這話說的,小女子賺的不就是這賣笑的錢嗎?”
凌飛知道阿拙內(nèi)心堅定無比,心頭沒了負擔,便玩笑道:“照這么說,給錢即可?”
“不正是如此嗎?”玲瓏姑娘輕笑道。
“那要是沒錢呢?”凌飛挑眉。
“沒錢?”玲瓏姑娘蹙眉,思索了下之后,笑吟吟道,“那自然就只能喝洗腳水了?!?p> “哈哈哈,”凌飛大笑道,“那阿拙兄弟豈不是……后面要喝你洗腳水?”
“他嗎?”玲瓏姑娘深深地看了阿拙一眼。
“若是其他人,喝小女子的洗腳水,小女子都不一定樂意;可若是阿拙公子,就憑他剛才的話……”
她停了下來,繼而莞爾道:
“倒貼錢都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