課間休息一刻鐘，盧老師就帶著卷子進門了。
學生們各就各位，相當自覺。
楊銳給鋼筆重新吸了水，又將草稿紙鋪好，準備大干一場了。
他想清楚了。楊家本就是本地的大族，自己又是鄉(xiāng)黨高官的兒子，盡管老爹不在本鎮(zhèn)掌權，那也是隔壁家的土皇帝。而他作為隔壁家土皇帝的兒子，在西堡中學的同鄉(xiāng)數(shù)不勝數(shù)，要說振臂一呼涌出五百壯士，那是有點夸張了，可真要用人的時候喊一聲，叫出一二十個蠻橫小子隨隨便便。
鬧到街面上，本鄉(xiāng)本土出身的派出所警察也得幫忙。
我都是這么牛的鄉(xiāng)鎮(zhèn)官三代了，我怕什么?。?p> 我又不欺男霸女，又不欺行霸市，成績變好了，誰還能把我抓起來問東問西不成？
就是想切片，如今又有幾個醫(yī)院有這份精力和財力，他們研究氣功大師還研究不過來呢。
如此閉塞的窮山溝，曾經(jīng)千人武斗都打完兩天了，縣里才知道，一個學生的成績好壞，實在是無足輕重。
相比之下，還是踐行自己的計劃比較重要。
楊銳是個喜歡按計劃做事的人，做實驗如此，做補習老師也是如此。雖然他不免會更改計劃，但那也是用一個計劃取代另一個，他是很少去做走一步看一步的事的。
所以，當飽含著油墨味的卷子到了楊銳手里的時候，他立刻就進入了忘我的答題狀態(tài)。
補習老師也是要常做試卷的。但凡有名的套題出來，什么黃岡的，井岡的，景陽岡的……通通都要自己先做過，否則遇到奇葩的題目，學生來問時無法回答，所謂的金牌名號可就丟了。
楊銳平日里有時間就做理科的試卷，數(shù)學更是其中的重中之重。因為數(shù)學和英語兩科，是補習學校的搖錢樹。
英語不用他教，數(shù)學自然得純屬無比。
如此做個幾年下來，楊銳雖然不能把數(shù)學卷子做出151分來，速度卻是飛快，大部分的題目掃一眼就知道是什么了，偶爾遇到陷阱題，也就是揉揉手腕的時間，即可完全解答。
同樣做題超快的還有同桌的王國華。
他不在乎摸底考試得多少分，他在乎的是自己三角函數(shù)的題目能得多少分。所以一拿到卷子，首先就奔著三角函數(shù)的題目去了。
他想證明楊銳的方法有用，那樣的話，他的數(shù)學就有希望及格了。
在82年，數(shù)學及格是絕對的高分。
不久前的高考，全國高考數(shù)學的平均分連30分都沒有，而被錄取學生的數(shù)學平均分，也只有40多分。
事實上，哪怕是30年以后，高考理科生的數(shù)學平均分亦不過80分左右，還不能達到150分卷的及格線。至于高考文科生的數(shù)學平均分則往往在60分到70分之間。
整套卷子，一共有五道三角函數(shù)題。
這是盧老師特意比照著82年的高考卷子出的，費了不少的心思。其中，第一部分填表題有兩道三角函數(shù)共兩分，填空和解答各一道共6分，接著是一道大題8分，總計16分，占卷面分數(shù)的13%。
若能全部達出，達到平均分輕而易舉。
王國華莫名的感覺興奮。
尤其在他做出了頭兩道小題以后，竟而有種勢如破竹的感覺。
高考數(shù)學，本來就重概念輕技巧，幾乎所有的題型都可以用通用解法完成。王國華背的又是再經(jīng)典不過的三角函數(shù)題型，兩相疊加，做的竟是暢快淋漓。
“這道題見過！”
“這道題做過！”
“這題好像有兩種解法！”
王國華從前是看到數(shù)學就頭痛的人，如今卻是恨不得多幾道題。當然，是多幾道三角函數(shù)題就可以了。
這時候，他才有空去看左側的楊銳。
這一看，王國華卻是大吃一驚。
那密密麻麻寫著數(shù)字和符號的半張卷子，是怎么回事？
這就做了一半了？
就是抄，也不能這么快吧。
畢竟是在考場上，王國華瞅了楊銳的卷子兩眼，就連忙收回了目光。
楊銳一無所覺，筆下不停，發(fā)出“沙沙”的聲音，連草稿都不用，就在試卷上一步步的解題，式子列的詳細無比。
這也是為了減少懷疑，畢竟，這份卷子的得分，肯定會超出所有人的想象，中間過程的存在，是有力的說明。
不到30分鐘，楊銳不僅將整張卷子寫完了，還有空略作檢查。但他并沒有交卷，出了教室也沒事可做，遇到其他老師還要被無端詢問。
想了想，楊銳干脆把草稿紙一蓋，趴在桌上閉目養(yǎng)神起來。
劉珊正巧抬起頭來，看到這一幕，鬼使神差的嘆了口氣，轉瞬一驚：我為他擔心什么，到時候丟臉的又不是我……再說了，說要好好答題的是他，考試睡覺的也是他，自己不遵守諾言，不能怪我。
她胡思亂想著，見楊銳像是真的睡著了，又做賊似的偷看了他幾眼，心想：這小子長的可真占便宜，還比高倉健年輕。
女孩子原本就比男生早熟，劉珊跳級兩次，又復讀兩次，已是17歲了，正是花季雨季的年齡，也會看男生了。
楊銳雖然學習不太好，人也有些木納，蓋不住外貌出眾，女生們不免會給予更多的關注。
只是，楊銳本人的表現(xiàn)，在劉珊看來，實在是在太遜色了。
“金玉其外敗絮其中吧?！眲⑸合乱庾R的將頭幾個字寫在了試卷上，猛然反應過來，趕緊用鋼筆涂掉。
“這下要被盧老師扣卷面分了，都怪這個楊銳?！眲⑸涸俨豢此谎郏瑢⒆⒁饬性诹祟}目上。
兩節(jié)連堂課一晃而過，到鈴聲響起，盧老師和顏悅色的道：“好了，所有同學檢查一下姓名是否寫了，然后把卷子反扣在桌面上，提醒一下身邊的同學，互相監(jiān)督?！?p> 盧老師家是西寨子鄉(xiāng)的，正歸楊書記的管轄，每年用水買肥料借農機，交農業(yè)稅和提留等等，少不了和鄉(xiāng)政府打交道，給楊銳做班主任是很方便的社會關系，他對楊銳也就格外照顧。
王國華于是輕輕的拍了楊銳兩下，將他“監(jiān)督”了起來。
“下課了？你答的怎么樣？”楊銳擦擦嘴，一副小憩后的懶散模樣。
“哥哥啊，你還記得關心我。三角函數(shù)的題我都答了，對不對不好說，其他的題就隨便寫了寫，該交卷了。”王國華的語氣其實挺自信的，只是純粹為了形式上的謙虛。
“那就好，能答出來，正確率就很高了。”楊銳知道背題的優(yōu)勢和劣勢，最怕遇到陷阱題和偏題，這套卷子是盧老師照著上次高考的題出的，比較單純，能答出來就沒有太大問題。
盧老師在臺上清咳兩聲：“不要說話，各排把卷子從后往前傳上來，都不許動筆了！”
班長劉珊自動起身，到前面幫忙將卷子給整理到一起。
楊銳身材高大，又是回爐班的新人，坐的比較靠后，卷子很快泯然于眾人。
劉珊不能當眾去翻他的卷子，遠遠的看了他一眼，做了個口型：明天看分數(sh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