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毛遂自薦
青州是大胤的邊陲重地,從前朝起,就負責提供邊境沿線共計十六州的戰(zhàn)時供應(yīng)。
這里有著整個王朝看守最為嚴密,設(shè)施最為齊全的糧倉。
宣和八年,冬,除夕將至,監(jiān)察御史王鶴彈劾青州刺史蕭廣如勾結(jié)韃靼,將糧倉存糧低價出售,中飽私囊,朝野俱驚。
陛下令皇四子秦越代天子巡查,務(wù)必讓真相水落石出,以平息青州民怨。
從朝歌到青州,路途遙遠,四皇子尚未抵達,便聞糧倉失火。
大火燒了三天三夜,數(shù)百座糧倉化為灰燼,數(shù)之不盡的庫中存糧,成為黑色粉末。
漫天飛雪,似青州百姓沸騰的怒火,直要將這烏云遮日的天劈成兩半。
大雪中,葉流云披一身紫貂大髦,毛茸茸的兜帽下,本就瘦削的臉龐顯得愈加清淡。
刺史府門前的告示欄上,有一張支離破碎的皇榜,寒風吹過,瑟瑟發(fā)抖,她望著這張紙,看也不看的撕了下來,揣進袖中。
疾走幾步,頭頂雪花頓止,油紙傘下,少年清秀的面龐上,全是無奈,“怎么不等我?”
“一晃多年,你我相依為命,你不愿做的事情,我不會勉強?!比~流云踮起腳,拂去少年發(fā)上落雪,“你有你的誓言,我不攔你?!?p> “葉家產(chǎn)業(yè),得來不易,終究也要尋個牢靠的人,替我守著?!苯舆^油紙傘,青竹做的傘柄,在葉流云的指尖跳躍,像是握住了一片虛無的云,“我總不能一輩子活在仇恨中?!?p> 前途兇險,一個人闖便好,何必連累他人?
“那點錢,你從不放在眼里,什么時候,竟如此在意。”葉缺拍了拍胸口,笑道,“此去朝歌,用錢之處甚多,都在這了。”
葉流云眉頭一凜,怒道,“胡鬧!”
“你留給我的,養(yǎng)十個媳婦都夠了,我可折騰不起?!?p> 風雪中,少年笑意清淺,似這飄來蕩去的風,看似無情,卻是情意滿滿。
銅環(huán)輕叩,清脆動人,撲簌簌有雪落下,濺了半身濕寒。
府中腳步沙沙,吱呀一聲,有童子探頭,“何事?”
“揭榜。”葉流云不喜不悲,雙臂伸展,掌中一抹明黃乍現(xiàn)。
“揭榜?”童子疑惑,想了一會,方正色道,“姑娘請?!?p> 偌大的刺史府,如今卻是空曠。
繞過照壁,穿過九曲十八彎的回廊,隱約可見,園中一角。
琉璃亭中,美人多嬌。
一襲紅衣招展,似戰(zhàn)場上萬千軍人的魂。
杯中美酒醇香,一低頭,一揮手,俱是萬種風情。
剛?cè)岵?,陰柔和鐵血同時出現(xiàn)在一個人的身上,真是極妙。
“參見王爺?!蓖勇月允┒Y,并不過分卑微,恰到好處的尊敬,倒讓葉流云多看了兩眼。
“你來揭榜?”語意微醺,眼神迷離,青石桌邊,秦越仰頭,再添一抹醉意,“皇榜貼了十日,本王還以為,青州男兒都死絕了呢?”
“女子未必不如男?!比~流云并不動怒,兩世洗禮,她的心,早已波瀾不驚。
“糧倉大火,你有證據(jù)?”秦越站起,亦是平靜無波,輕紗似的紅衣下,究竟是怎樣的魂靈?
“沒有?!比~流云坦然答道,青石冰冷,寒風更涼。
“你有線索?”秦越再問,眼中玩笑之意稍減,正色漸生。
“也沒有。”呼呼風中,葉流云聲音更淡。
“既無證據(jù),又無線索,也敢來揭這皇榜?”酒入回腸,三分嘯成了冬風,七分釀成了酒香,“該當何罪?”
“許我問審,一問一答,我還你世間真相?!比~流云掀衣而坐,執(zhí)桌上玉壺,為秦越斟滿,“入青州已有半月,王爺未立尺寸之功,他日還朝,陛下面前,定不好看,不妨讓我試一試。”
聲音輕靈悅耳,卻如芒針扎心,刺得秦越渾身傷痛難耐。
代天巡視,聽起來威風凜凜,可京中誰人不知,這趟差事,難辦至極。
蕭家和王家常年不和,在朝堂上斗了十幾年,好不容易被王家得了先機,不弄個你死我活,絕不會善罷甘休。
可偏偏蕭家大權(quán)在握,占了大胤朝堂半壁江山,文能安邦,武能定國,如何得罪的起。
太子、晉王都不愿做這等得罪權(quán)臣的事,害怕一不留神,毀了自家顏面,一致推了終日沉迷酒色的八皇子秦越,便是斷定他會無功而返。
一月期滿,班師回朝,勤政殿上,免不了得陛下一頓痛罵,自己上前勸解一番,還能落得個弟友兄親的好名聲。
不過幾句好聽話而已,又有何難?
“恕我直言?!比~流云低頭淺笑,滾燙的水中,溫了余下半壺美酒,“太子,晉王,皆不足為懼,王爺要揣摩的,不過陛下心意?!?p> 聞聽此言,秦越眼中亮色一閃而過,再聽葉流云接著說道,“聽說,王爺?shù)哪稿?,曾是皇后陪嫁,想必宮中日子過得不易,若是王爺有心,自該做出點成績,討了陛下歡心,娘娘的后半輩子,才有仰仗。”
“你怎知……”秦越豁然抬頭,怒發(fā)沖冠,指節(jié)發(fā)白,掌心玉杯裂紋隱現(xiàn)。
“王爺不必動怒。”葉流云不避不讓,直面雷霆怒火,“這是世人皆知的事情,別人不當著您的面說,私下里也會議論?!?p> 是了,蕭家嫡女,自然貴不可言。
入宮不滿三年,就已坐穩(wěn)后位,事事爭先,后宮諸人,無人敢掠其鋒芒。
母妃幸也不幸,得了陛下寵幸,一夜便懷有身孕,雖是女子,但搶在了蕭皇后的前頭,觸了逆鱗。
一夕之間,卑賤之名,名揚天下,幾乎無人不知,這人所言,倒是不假。
“曦月公主已及笄五年,早過談婚論嫁的歲數(shù),明年韃靼便要入朝進貢,二皇子鐵勒木也要隨行入京,按照慣例,是要求娶大胤公主的?!比~流云不緊不慢的說道,就像在說著一則無關(guān)緊要的傳聞。
“青州與韃靼接壤,這幾年,我和韃靼人做過幾筆生意,對他們的風土人情稍有了解?!比~流云轉(zhuǎn)了轉(zhuǎn)眼珠,笑得狡黠,“草原上的女子,命如草芥,毫無尊嚴可言,即便貴為王妃,也是可以兄弟間共享的,王爺真的忍心,讓長姐受此大辱?”
“那又如何?”秦越揮袖,紅衣如血,語意涼薄,“本王向來鐵石心腸,就不勞姑娘費心了。”
滄海長歌
丟稿不可怕,可怕的是,曾經(jīng)流淌在心中的那份感情,煙消云散,再也找尋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