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蒸汽凜冬

第三十一章 爐火

蒸汽凜冬 江上寒鴉 3078 2022-01-23 20:18:05

  被暴風(fēng)雪困在黎明冰洞的幾天里,李存很快摸清了黎明劫匪的全部武裝力量。

  他很悲觀。

  黎明號、朝霞號、晨星號,三輛重型蒸汽戰(zhàn)車是最主要的作戰(zhàn)力量,但劫匪們搞不到制式的軍用火炮,所以三臺戰(zhàn)車空有強悍的載重和可以搭載重火力的作戰(zhàn)平臺,卻無法全部發(fā)揮出來。主要的進攻手段,甚至是能對內(nèi)城區(qū)的機械作戰(zhàn)平臺產(chǎn)生威脅的,就只是車頂?shù)木扌瞳C鯨槍,除此之外,就只有頂部前面兩座、后面一座、和左右側(cè)各一座的無座馬克沁機槍臺。

  這肯定不是內(nèi)城區(qū)那些59改怪物的對手。

  想想59改機械足之上的作戰(zhàn)平臺上,那個像匹諾曹的鼻子一樣伸出來的100mm線膛炮,發(fā)射時被尾焰灼燒得橘紅的炮彈帶著美妙的旋轉(zhuǎn)轟擊過來時的巨大破壞力,怎么打?

  萬幸,這次從列車上劫掠來的蒸汽核心完好無損,劫匪們不打算像以前那樣再造一臺戰(zhàn)車了。

  如果沒有重火力,一百臺重型戰(zhàn)車在59改和蒸汽飛艇面前,都只是大肉靶子而已。

  這枚蒸汽核心有新的用途。

  張方舟已經(jīng)設(shè)計好了蒸汽大炮圖紙,就用這枚蒸汽核心中超高壓高溫狀態(tài)的飽和水閃蒸時的瞬時能量,代替火藥燃燒,講炮膛中實心的彈頭直接噴射出去。

  盡管射程肯定比不上59改的100mm線膛炮,但可以預(yù)見的是,在有效射程內(nèi),蒸汽大炮的破壞力也絕不是馬克沁能比的。

  除此之外,劫匪們就只剩輕武器了。

  每輛戰(zhàn)車搭載五十名戰(zhàn)士,手頭基本上是歷次劫掠來的各式栓動式步槍,以五三式步騎槍為主,極個別手里還在用更老式的杠桿式步槍,這東西射速倒是比栓動式步槍快,但發(fā)射后必須向下按壓杠桿的機械構(gòu)造決定了,它最大的缺點就是沒辦法臥姿射擊,如果沒有掩體,持槍者很容易變成活靶子。

  而晨星號那個精壯得像跟刀條子似的車長邢鎮(zhèn)聽說是個用槍的好手,他有把繳獲來的帶瞄準(zhǔn)鏡的毛瑟98K。

  可一條狙擊槍李存還真看不上,冷槍冷炮時一條狙擊槍可能還有點用,但在重型戰(zhàn)車的作戰(zhàn)平臺中或者大規(guī)模的沖突中,一條狙擊槍能發(fā)揮的作用真的微乎其微,尤其是戰(zhàn)車在冰原上顛簸時,有瞄準(zhǔn)鏡又怎么了,你咋瞄準(zhǔn)?

  由不得李存不悲觀。

  不拉出來比比,還覺得幾輛車,一百幾十號人,小幾百條槍,六七百后勤人員還挺可觀的,可一旦拉出來在紙面上對比,那就……

  裝備裝備比不上人家,人數(shù)人數(shù)就更比不上人家了……

  那黎明冰洞要怎么跟百萬人口的新陽,以及其他城市、據(jù)點們作戰(zhàn)?

  ……

  作戰(zhàn)室里,周鐵男往爐膛里塞了幾截從列車座椅上拆下的木柴,木頭剛?cè)M去,就被火舌迅速地卷上,火焰貪婪地吞噬著木頭,每一次的撕扯啃咬,都會嗶嗶啵啵地帶出閃亮的火星,在它狂熱的進攻中,沒多久,黃銅大水壺里的水就沸騰了,滾燙的蒸汽頂?shù)脡厣w叮叮叮的脆響。

  張方舟把大水壺拿下來,火舌噌的一下從爐眼里躥出來,像一條突然進攻的毒蛇一樣,一擊撲空,又帶著巨大的不甘和躍躍欲試重新回到它陰暗的地穴中,在地穴口嘶嘶地吐著信子尋找下一次進攻的機會。

  熱水沏到茶壺里,水花冒著歡快的泡兒把茶葉舒展開來,就在汩汩的水聲和茶葉慵懶的舒展中,他說:“估計明天雪就停了。”

  幾個人圍坐著抱著胳膊,看著那白花花的水汽。

  “明天停了我就先去趟穗陽?!崩畲婺_踩著椅子邊緣,胳膊抱在小腿上,用膝蓋頂著下巴說道。

  “嗯,鐵男他們送你。”張方舟遞過來一杯熱茶:“可回新陽之后怎么做,你有想法了么?”

  “有?!崩畲娼舆^杯子暖著手說道。

  “說來聽聽?!辈粌H張方舟,周鐵男,王凌,邢鎮(zhèn)也都看向了李存。

  “以我們現(xiàn)在的力量,想跟內(nèi)城區(qū)掰腕子,那除了把自己掰折了沒有別的下場。我說話難聽,大家多擔(dān)待點。嗯,那我直說了,包括上次跨年夜的暴動,其實你們也選錯了路。這條路絕對行不通。”

  作戰(zhàn)室里沉默了。

  李存察覺到了這沉默中帶著幾分委屈和憤怒——

  任誰被人當(dāng)面說自己大錯特錯都得有三分脾氣,更何況,跨年暴動是他們四個一致通過的方案。

  “我換個說法,跨年夜那天你們策動了多少人?!?p>  “六百多?!蓖趿栌悬c壓不住火,陰陽怪氣地說了聲:“嫌少?嫌少你試試去。”

  李存沒心思跟他吵架,當(dāng)然話頂?shù)竭@了,他也無所謂了:“少,當(dāng)然少。六百人,就妄圖掀翻一個百萬人口的城市,未免也太坐井說天闊了?!?p>  “你!”王凌蹭一下站起來了,面前的茶杯都讓他帶到了地上啪的一聲跌得粉碎,他胸膛氣得起起伏伏,剛指著李存要一通輸出,被張方舟攔了下來:“讓小李說。”

  “好。我知道你們是有計劃的,六百人,先拿下外城區(qū)外圍,然后依托有利地形先形成對峙,然后通過宣傳、政策、甚至是實打?qū)嵉拇蛲梁婪痔锏貋砝瓟n人心,或者說,讓更多人清醒過來對不對?”

  “是的。只可惜,讓內(nèi)鬼走了風(fēng),里應(yīng)外合沒成功?!敝荑F男鐵青著臉說道。

  “那又錯了。我敢說,即便那天你們的戰(zhàn)車殺到了車站,即便那天沒有內(nèi)鬼通風(fēng)報信導(dǎo)致警方反應(yīng)那么迅速,也絕對形成不了你們想要的對峙局面?!?p>  “為什么?”

  “因為暴動那天,我就在金刀街現(xiàn)場。我看到了暴動的起義者,嚴(yán)重缺乏基本的軍事訓(xùn)練,嚴(yán)重缺乏有效的組織,別說跟警方訓(xùn)練有素的紀(jì)律部隊比了,甚至那些黑幫反應(yīng)過來后稍微依托掩體還擊,起義部隊就沖不進去了。最重要的是,你們知道那天我看到了什么嗎?”

  “什么?”

  “搶劫?!?p>  “不可能,絕對不可能。人手我們都嚴(yán)格審核過,都是窮苦百姓,沒有街溜子小混子?!蓖趿柽€是沒好氣地暗諷著李存。

  這人火氣大,心眼小,帶頭沖鋒行,你跟他商量事那鐵是商量不出來個一二三來。

  反倒是那個精明的邢鎮(zhèn)對李存的話沒有任何懷疑:“凌子你先坐下。我信。再窮苦再老實的人,你想讓他打土豪,那也必須分田地。”

  “對嘛,這就是我們現(xiàn)在最大的問題。理想是可以激起一時血涌,可血真的流出來之后呢?說難聽的,一個人了不得5升血,你就真讓他流,能流多久?我不是在質(zhì)疑理想者的純粹,我質(zhì)疑的,是理想者的數(shù)量。而且那場暴動最讓人心疼的就是,你們浪費了六百多理想的種子,告訴我,湊出這么多理想者你們用了多久?再湊出這么多,你們還要多久?”

  “別吵了。小李說得有道理。所以你想怎么做?”

  “泰山社。熔爐教。而且重點應(yīng)該就是熔爐教?!?p>  “哈?就不說那群心比手臟、手比垃圾桶臟的黑幫了。熔爐教,就那群宗教瘋子能干嘛?”周鐵男有點吃驚,他一向看不太起這些不入流的群體。其實他同意李存之前說的,一個理想者的血是流不了太久的,所以問題的核心,是怎么大規(guī)模地制造理想者,他想過外城窮人,想過中城中產(chǎn),但他從來沒想過黑幫和宗教瘋子。

  “你還別說,就是瘋子。”李存站起身來取了條木柴:“我問你們,如果你們睡著了,被個響聲突然叫醒打斷了美夢是什么反應(yīng)?就比如我今天早上,被中央工廠的沖錘聲給吵醒了,你們猜我干嘛了?”

  幾個人沒聽明白李存葫蘆里賣的什么藥,沒人回話。

  李存只能自己繼續(xù)說下去:“看一眼接著睡唄,要還是睡不著,那就罵兩聲,然后拿枕頭堵著耳朵,蒙著被子接著睡,難道要去加入或者毀滅那個沖錘么?別鬧了?!?p>  李存說到這,聰明人就已經(jīng)全都聽明白了。

  他繼續(xù)說道:“但瘋子不一樣,一個人正在發(fā)瘋時,你突然打斷他,他會怎樣?是的,會暴怒,會還擊,會把剛剛中斷的亢奮全都發(fā)泄在讓他覺得不爽的人身上。”

  作戰(zhàn)室里陷入沉思的沉默,只有爐膛里的火苗還在不安分地跳動著,往爐膛口試探性地躥出。

  李存走過去,把手里的木柴放到膛口,回過頭來說道:“自私甚至腹黑一點地說,相比于麻木的人而言,這些瘋子才是最好利用的?!?p>  說完李存站起身來,一腳把木柴踹進爐膛,原本躁動的火焰突然頓了一下,但緊接著,憤怒地火舌就舔舐到了木柴的每一寸表面,掀翻它的纖維,吞噬它的有機質(zhì),在狂響中呼號著讓它成為了自己的一部分。

  片刻之后。

  原本盯著爐膛滿臉橘紅的張方舟沉吟道:“有道理,熔爐教。但你準(zhǔn)備怎么做,像剛剛的木柴一樣,先打入他們的火焰么?”

  “那不是?!崩畲婧俟疽恍Γ骸按蜻M去后,木柴是會被燒掉的。我可沒想去燃燒自己,放心吧,我心里已經(jīng)有一根最好的‘木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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