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早就猜到李爺今天得來我這一趟了。”巴爾虎搓著手領李存進了屋,指著灶臺上的鍋說:“黑市買來的舊時代遺產臘排骨,新世界工業(yè)溫室里的土豆,兄弟我管這道菜叫‘以舊燉新’哈哈哈?!?p> 李存肚子極其不爭氣地咕嚕了幾聲,又不好明說,還是巴爾虎眼尖:“李爺稍安勿躁,肉先燉著,凍了五十多年的東西,且費柴火著呢。這么的,咱先看照片?”
巴爾虎從臥室保險柜里拿出了劉副市長自縊案的照片。
“李爺看索溝,是不是如我所說?!?p> “是。但你不是為財嗎,照片這么久了不賣出去留著干嘛??”
“那李爺就不懂咱們這行的買賣了。能賣,而且一定能賣出大價錢的照片都是什么?”巴爾虎狡黠地笑了笑:“就兩樣:桃色的,灰色的。那些偷腥的最怕讓家里知道,一旦拍下來寄個拷貝過去,坐等著收錢就是了;那些受賄的也是,你拍到他收一塊錢,他就舍得拿出兩塊錢來買。”
“明白了。你拍這些,是保命的。”
“沒錯,兄弟我干這勾當,惹了不少人,手里這些紅色新聞的照片是我的底牌,輕易不能示人的?!?p> “那你為什么給我看?”
“嗐!當時您槍口對著我我不招也不成啊,再者說了,我要想用照片要挾別人保我,不得先知道這是誰的把柄么?”
“哦?”李存笑了笑:“那你就不怕人家殺了你么?”
“怕啊!”巴爾虎往后一仰:“那也得先知道是誰,我才好避著他們不是。說來說去,兄弟我也后悔當時手欠拍了照,讓李爺見笑了,兄弟我這次跟李爺和石警官合作,只是為了保命而已?!?p> 這套回答估計巴爾虎早就想好了,繼續(xù)追問下去,只會得到一個更嚴密也更兜圈子的回答,對付這種人精,最好的辦法,是問一個他絕沒有提前設想過的問題,比如……
“對了,虎子,你眼線多,聽沒聽說今晚有啥事?”
“???哈!今晚?今晚跨年啊!”
果然,李存賭對了。
巴爾虎盡管快速地做了回答,但他的的確確愣了半秒,眼中極其短暫地閃過一絲驚訝,之后才用話快速遮了過去。
但問題是,這個話癆慌張之下只說了短短幾個字就不對勁,照他的習慣,如果今晚只是取消宵禁這么簡單,他早該嘚吧嘚晚上哪哪有活動、哪哪有演出了。
絕對有事。
那就奇怪了,難道巴爾虎認識張方舟?
李存繼續(xù)試探他:“虎子你理解錯了,我意思是說,你覺得今晚咱們得怎么查?”
“嗐!”巴爾虎猛拍了一下大腦門:“您瞧我這腦子,都想哪兒去了都!我想過了,我估計李爺您也是這么想的,鐵拳格斗場,咱們必須去鐵拳想辦法接近泰山社。”
“嗯,的確想一塊去了。一起去?”
“得嘞,都說眼見為實,兄弟我倒也真想親眼看一看。”
巴爾虎說完后,李存抱著胳膊仰到松軟的沙發(fā)里。
他現(xiàn)在有點混亂。
因為巴爾虎這次的回答更奇怪。
畢竟張方舟千叮嚀萬囑咐,讓他們今晚不要出門;但巴爾虎卻似乎完全不在意,居然提出跟自己一起去最混亂的外城區(qū)。
李存想了一下,與其躲著坐等事情發(fā)生,不如直接闖進去看看究竟。但他的身份信息傳得鋪天蓋地的,警局不說人手一份吧,起碼各個檢查站肯定有;泰山社就更不用說了,本來認識自己的人就多,又是死而復生,人家不注意他才怪了呢。
他得想辦法穿過中城區(qū)到外城區(qū)的檢查站。
“對了,虎子你有路子偽造身份么?”
“哈哈哈哈李爺您還真找對人了,你忘了兄弟是干什么的了嗎?”巴爾虎大笑著站起身來,拿起桌上的相機沖李存搖了搖:“兄弟不就干這個的嘛!我給李爺捯飭捯飭,證件我這里就能做。”
巴爾虎一通上下忙活,按著李存的肩膀讓他坐在白墻前的凳子上。
“來,李爺,看這里?!毕鄼C根本遮不住巴爾虎的大腦袋,他眼睛湊在取景器里指揮著李存。
咔嚓。
“李爺稍等,我去洗照片?!?p> 巴爾虎鉆進了暗房,李存看著鏡子里的自己。
靠,這誰啊這?
好好的頭發(fā)給剔成了圓寸,不對,巴爾虎手藝還真不錯,給李存弄了個有點謝頂的圓寸,眉毛也讓他給修稀了,他讓李存用力低眉,然后在眉心涂了幾下,再讓他擠眉,讓眉心擠出來兩道深深的溝壑。
好端端的“荒野大鏢客”的亞瑟·摩根,變成了“怒火攻心”的杰森·斯坦森。
最奇葩的是,這貨往李存嘴里塞了一副亮銀色的拳擊護齒,跟長了一嘴鐵牙似的。
也好,先糊弄過去再說,畢竟頭發(fā)眉毛還能再長。
一個來小時,巴爾虎就做了一份新身份證件走了出來,恰好肉也燉好了。
李存很滿意,也不客氣了,呼哧帶喘地把半盆土豆燉臘排骨干了個精光,寒冷驟縮的胃終于舒展開來,一陣飯暈往腦袋里鉆。
巴爾虎干脆招呼他去自己的臥室:“李爺不嫌棄的話,在我床上瞇一覺得了?!?p> “當然不嫌棄?!崩畲嬷苯舆M屋,門關了一半,露著腦袋問:“你不介意我鎖門吧?”
“嗐,瞧您說的,您就把我這當自己家,您怎么舒服怎么來。”
“好?!?p> 李存關了門,拉好厚厚的遮光窗簾,臥室里瞬間陷入綿軟的黑暗中,他側躺下,手里握著的警用9mm轉輪手槍放在枕頭下。
他相信巴爾虎不會作死。
他也相信,不管是誰要作死,一定會被自己一槍干掉。
眼皮變得越來越沉重,腦海中若有若無的嗡鳴迅速把他拉入了沉睡。
一覺醒來時已經是傍晚六點鐘。
推開門,巴爾虎已經在收拾晚飯了。
也真有他的,在這個到處饑荒,外城區(qū)半數人只能以營養(yǎng)粥充饑的年代,他居然能吃上肉,而且晚上這頓居然還是新鮮貨!
巴爾虎聽見李存出門,在廚房伸長脖子大嗓門喊道:“李爺醒了?。坷蠘幼?,還是‘以舊燉新’,這味道外城區(qū)可聞不到!”
李存都不用使勁聞,一股魚鮮味就生猛滾燙的撲了過來。
“漁陽來的胖頭魚,放眼整個新亞洲,就屬漁陽的胖頭魚最肥最美。再加上礦場出的凍豆腐。嗬!您聞聞這鮮味兒,這一口下去,給我一大嘴巴我都不帶松口的。”
漁陽是舊時代長江下游的大都市,凜冬降臨后,長江爆發(fā)了一次恐怖的凌汛,在已經形成的永久凍土帶上沖撞出一個巨大的湖泊,附近密集水網中幸存的魚類都躲了進去,時至今日,漁陽湖已經被冰封了個蓋子,漁陽的幸存者們,撿起了舊時代類似查干湖冬捕的古老技術,魚獲,成了他們在新世界生存下去的硬通貨。
這座都市沒有新陽附近工業(yè)城市的底蘊,礦場里掘出來的那些電子產品,在極寒環(huán)境中脆得跟渣兒一樣,拿去燒火都嫌味兒大,礦工們找到后只會臭罵一聲一腳踢飛。
誰能想到呢,一座曾經以貿易和商業(yè)聞名的巨型都市,如今卻成了亞洲的農業(yè)中心,幸存者們用起出的鳙魚、鯉魚、大白鰱,與其它城市交換必備的工業(yè)物資。
“是不錯?!?p> 李存剛要說什么,篤篤篤的敲門聲。
巴爾虎在袍子下擺擦擦手,一邊往門外走一邊說著:“您瞧,石警官來了。嗐,我看您睡得沉,又想著您不方便去警局,白天干脆去找了石警官一趟,晚上就在兄弟我這吃得了,正好吃完一塊去辦事?!?p> 石小蠻沖巴爾虎點點頭就走了進來,急不可耐地問道:“怎么樣,爺爺怎么說?”
可她猛一下居然沒認出李存來,這誰?舊時代那個上古動作明星嗎?
可見巴爾虎化的妝和李存皺眉的演技的確能唬住人。
“嗐,別提了,虎子給我造的新身份。張教授那……怎么說好呢,很復雜?!崩畲孀屖⌒U在客廳坐下:“論文的事,張教授似乎并不知情,至少他跟我說的是……”
李存看了看還在廚房忙活的巴爾虎,他還不知道論文就在李存手里,李存也不打算現(xiàn)在就讓他知道,于是壓低了聲音跟石小蠻說:“張教授并不知道石工其實已經算出了結果。他以為還只是猜想階段?!?p> “那兇手?”
“你先別急。他懷疑兇手是方勇市長的人,羅大成只是你們何兵局長的嘍啰?!?p> “今天從醫(yī)院出來我才剛到警局,就有人拿著爸爸的……爸爸的尸檢報告急不可耐地要我簽字,話里話外都在問我看看有少東西沒?!?p> “你怎么說的?”
“戒指。我說爸爸的戒指不見了。”
“聰明。”
“我想,爸爸家里應該又進了一波賊了吧?!笔⌒U咬牙切齒地說道,她曾經以為這身制服象征著榮耀,象征著正義,象征著法律的尊嚴,但現(xiàn)在看來,呸,它只是為了維護利益不擇手段的暴力機器而已,“我受夠了?!?p> “不行,你還得繼續(xù)在警局待下去,他們一定會暗中調查戒指到底在不在你手中,暫時還不會輕舉妄動,這段時間,你必須利用好警方的檔案資料。”
“可……”
“沒什么可是的。為了你父親?!?p> 李存這么說,石小蠻就不再爭辯了,她決定忍著惡心繼續(xù)潛伏下去。
“見面不方便,以后的話,就讓虎子幫忙傳話吧。理由不用我編吧?”
“知道。巴記者是第一個拍下現(xiàn)場照片的記者,我來找他是讓他幫忙回憶現(xiàn)場細節(jié)?!?p> 李存點了點頭:“第二件事。張教授讓我提醒你,今晚絕對不要出門?!?p> 石小蠻愣了一下:“不要出門?為什么?”
“我不知道。但……”李存悄悄指了指廚房:“虎子好像知道。我也不確定?!?p> “那今晚……”
“今晚不管要發(fā)生什么,我們必須去外城區(qū)的鐵拳格斗場。石工找泰山社借錢的事,張教授是真的不知情,更何況那個替罪羊是‘我’?!?p> 石小蠻立刻就要起身:“那我們走?!?p> 她被李存一把拉住拽到沙發(fā)上:“不是你這妞兒急什么啊!這個點兒鐵拳還沒開始上人,更何況,虎子燉了魚,不吃白不吃?!?p> 話音剛落,巴爾虎那邊嚷嚷開了:“魚好咯!凍豆腐燉胖頭,嘖嘖嘖。”
李存和石小蠻對視一眼上了桌。
可巴爾虎開頭就是一句:“對了,李爺你不是問我今晚有什么大事么?我白天去問了一圈,今天鐵拳格斗場金杯賽決賽?!?p> “哦?”
巴爾虎機智一笑指了指李存:
“你們副社長,張顯良會去。對,就是當初‘招待’劉副市長的張顯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