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論名字的重要性
洪武二十四年二月十九,恰逢節(jié)氣雨水,此時的應(yīng)天雖然已經(jīng)入春,但是依舊有料峭的寒風(fēng)時不時的吹過。
考場上,朱陽已經(jīng)完成了第一場的考試,此時他正伏在桌上奮筆疾書第二場。
御書房,朱元璋看著蔣瓛遞來的口供,臉色愈發(fā)的陰沉。
九年前發(fā)生的事被一五一十的呈現(xiàn)在朱元璋的面前。
九年前,就在皇長孫孫雄英下葬前后,浙江一個名為陳宏圖的富戶人家也遭逢巨變,家中子女相繼因病而亡。
中年喪子、喪女讓陳宏圖傷心欲絕,甚至心存死志,準(zhǔn)備投河自盡。
就在這時,一個云游僧人來到他家,陳宏圖以為這僧人是來化緣的,就拿了十兩銀子給這僧人。
誰知這僧人拿了銀子非但沒有走,反而在他院中走來走去。
陳宏圖也是信佛之人,他見這云游僧人在他家院中亂逛,還一副沉思的樣子,連忙上前問道:“這位大師可是發(fā)現(xiàn)了什么?”
云游僧人對著陳宏圖唱了一聲佛號,說道:“施主最近可是有家人去世?”
云游僧人的問話瞬間戳中了陳宏圖的痛點,陳宏圖一時間悲從心來,將最近家中發(fā)生的事一五一十的告訴了這云游僧人。
云游僧人聽了之后竟沒有安慰陳宏圖,反而大笑道:“施主看來是要一步登天了!”
陳宏圖說出家中遭遇,原本只是想尋求一個安慰,沒有想到眼前的這個和尚竟然不安慰他,反而大笑,說出一些不著邊際的話:我的痛苦竟然成了你的笑料!
陳宏圖再怎么好脾氣此時也氣得肝疼,他一邊尋找著院中的棍棒,一邊出言諷刺道:“天?哪個天?難不成我還能成為天子?”
“施主答對了!”云游僧人撫掌點頭,笑道,“就是這個天!”
“啪”
原本已經(jīng)找到棍子的陳宏圖手一顫,棍子頓時掉落在地上。
“此話大師不可亂說,如今陛下定鼎江山,百姓安樂……”陳宏圖一邊說著,一邊快速走到門口,將大門緊鎖。
此時的錦衣衛(wèi)已經(jīng)兇名赫赫,陳宏圖雖然心存死志,但卻不想死在錦衣衛(wèi)的大牢里。
“施主放心,錦衣衛(wèi)監(jiān)視的都是達(dá)官貴人,吾等小民他還不會放在眼中,也沒精力來趴在墻角聽你我的對話!”云游僧人笑道。
“那你又何出此言?”陳宏圖問道,“你都說了,我不過是一介小民,當(dāng)皇帝?大師還是不要開玩笑的好,要不然我就拉你去官府,說不定還能討幾個賞錢!”
“小民如何?達(dá)官貴人又如何?當(dāng)今陛下不也是從一個無名之輩,一躍成為天子的么?”云游僧人說道,“貧僧跟你說這些,乃是因為你死去的兒子已經(jīng)得道,俗話說一人得道雞犬升天,身為仙人的父親,好處自然不能落下,所以你身上已經(jīng)開始漸升龍氣!”
“龍氣?”陳宏圖看了看自己,嗯,昨天沒洗澡有點臭,其他好像很普通的樣子,就是手有點紅,臉有點蒼白。
“對,就是龍氣,你現(xiàn)在感覺還不明顯,等龍氣聚齊,你便會脫穎而出!”云游僧人為了讓陳宏圖相信,還在陳宏圖的院角挖出一塊黃金,在黃金風(fēng)縫隙中竟有一張字條:洪武亂,宏圖王。
“這……”陳宏圖看著云游僧人手中的紙條,頓時驚住了。他家的財物早已被他兌換成銀子,等明天天亮他就會拿著銀子沉河。
而且黃金這種東西一般人家可不多見,像他這種比上不足比下有余的富戶更是拿不出來。
陳宏圖拿著黃金,看著紙條,欲望開始慢慢地侵蝕他的理智。
云游僧人在一旁看著陳宏圖的樣子會心一笑,又一個倒霉鬼上線。
這云游僧人其實并不是什么和尚,更不是什么大師,他是白蓮教的余孽。
朱元璋當(dāng)皇帝之后,除了時不時的刷新朝堂官員外,對于白蓮教也是瘋狂打擊。
原本有著數(shù)十萬信徒的白蓮教逐漸凋零,白蓮教首領(lǐng)們更是年年換,年年死,刷新的比游戲里的NPC還快。
但是不管誰當(dāng)首領(lǐng),他們造反的心卻沒有變。
于是白蓮教的中層干部開始四處出擊,尋找一些可以造反的機(jī)會,更多的干部則是抱著即使造反不成,也要惡心一下朱元璋的心態(tài)開始不斷的搞事。
這陳宏圖便是這云游僧人用來惡心朱元璋的倒霉鬼。
他事先打聽了陳宏圖的家庭情況,然后在半夜偷偷地拿著一塊足以亂真的黃銅錠埋在陳宏圖家的小院中。
……
“我該怎么做!”陳宏圖定了定心神,開始將自己代入天子的角色,而這云游僧人便是他的國師、謀臣。
“首先你得為你的女兒找一個男子配陰婚!”云游僧人說道,“施主身上的龍氣雖然已經(jīng)開始聚集,但施主如今只是孤家寡人一個,打天下不但需要謀士還要文臣、武將,施主看當(dāng)今陛下,前有徐達(dá)、劉基,后有常遇春、藍(lán)玉、李善長,所以要想成事,施主就得有文臣武將來幫忙!”
“可是這文成武將與小女的陰婚有什么關(guān)聯(lián)?”陳宏圖問道。
“自然有關(guān)聯(lián),只要找一個名字里有‘英’,有‘雄’的死貴人與你家小女配的陰魂,那施主身上的龍氣就會愈發(fā)濃厚,累死徐達(dá)、劉基這類的英雄也會不斷出現(xiàn)在施主的身邊!”云游僧人忽悠道。
“可這名字里有‘英’、有‘雄’的死人我到哪里找??!”陳宏圖一臉苦惱,他想了一圈都沒有想到名字里有“英”有“雄”的人,更不要說是死去的貴人了。
“貧僧倒是有一個絕佳的人選,只問施主敢不敢下手!”云游僧人說道。
“誰?”陳宏圖眼中閃過一絲戾氣,自己將士未來天子,有什么不敢的?
“當(dāng)今陛下的皇長孫朱雄英!”云游僧人說道。
“kuang”
陳宏圖一屁股坐在地上,剛才的宏圖大志瞬間熄火。
偷盜皇族的尸體,不管是誰都是死罪,更何況是皇長孫的尸體,那可是誅九族的大罪。
“唉……”云游僧人見陳宏圖癱倒在地,心中一嘆,這倒霉鬼怕是慫了。
要不要再搶救一下?云游僧人有些糾結(jié)。
算了,爛泥扶不上墻,云游僧人搖了搖頭,卻又心有不甘地嘲諷道:“施主名有宏圖二字,如今身有龍氣,兒子又是仙人,卻在事到臨頭慫了,真是可悲可嘆?。 ?p> 說完,云游僧人抬腳往門外走去,準(zhǔn)備尋找下一個不慫的,他打定主意,今年一定要將朱雄英的尸體給弄出來,然后鞭尸、掛在應(yīng)天旁邊的廬州城門口,讓朱元璋好好丟丟臉。
陳宏圖聽完云游僧人的一席話,心猛地被扎了一下,對呀,我有龍氣,死去的兒子已經(jīng)得道成仙,我怕啥?
陳宏圖感覺渾身充滿了力量,他猛地站了起來:“誰說我可悲,為了大業(yè),我干了!”
“真的?”云游僧人沒想到自己隨口說的話竟然讓這慫包重新燃起了斗志,心中甚是欣慰:嗯,不用再浪費口水了,真好。
“真的,我這就去安排!”陳宏圖跑進(jìn)側(cè)院,從豬圈里挖出近萬兩銀子。
“安排?”云游僧人有些驚訝,他原本設(shè)想是讓陳宏圖出錢,他出人,然后要是暴露,陳宏圖頂鍋。
沒有想到陳宏圖竟然說安排,那豈不是證明陳宏圖認(rèn)識盜墓的?
陳宏圖還真認(rèn)識一群盜墓賊,他先祖以前也是盜墓賊,只是朱元璋定鼎江山之后,官府開始對于盜墓行業(yè)重拳出擊,陳宏圖自然也就沒有繼承他先祖的手藝,而是成了一個本份的生意人。
雖然不在這一行混,但陳宏圖卻沒有丟掉這一行的人脈,畢竟盜墓這活可是暴利,前赴后繼的人層出不窮。
因為萬兩白銀以及朱雄英墓地陪葬品的誘惑,陳宏圖很快找到了膽子最大的一群盜墓賊。
……
那是一個臺風(fēng)登陸的夜晚,天如同漏了一般,守陵衛(wèi)士為了不被雨淋就沒去當(dāng)值,盜墓賊因此很順利的潛入了鐘山,很快又摸到了朱雄英陵墓的所在,將正好穿越而來的朱陽給挖了出來。
因為天黑加上又因為暴雨,盜墓賊并沒有發(fā)現(xiàn)肩上扛的那個原本死去的少年正瞪著大眼,看著這陌生的環(huán)境。
朱陽原本在做著跟學(xué)姐羞羞的夢,卻不曾醒來被人扛在肩膀上,還淋著雨。
被人扛在肩膀上的朱陽感覺自己有些失溫,雖然不知道自己穿越到何年何代,但他還不想再死一遍。
于是朱陽在雨中大喊:“喂,不要跑了,后面沒有追兵,前面有個廟,咱們休息一下唄,淋著雨呢,我快凍死啦!”
原本扛著朱陽狂奔的盜墓賊一聽肩上的死人竟然會說話,頓時腳下不穩(wěn),一個呲溜就劃出十米,然后在空中劃過一個優(yōu)美的弧線。
“啪”
兩人重重的摔在地上!
“唉喲,你妹的,看著點腳下啊,雨天這么滑,你還跑,你這是趕去投胎??!”朱陽一邊抹著臉上的淤泥,一邊吐槽道。
“大爺饒命,小人乃是受人之托,你要吸我的血,我的血很臭的!”摔倒的盜墓賊一看果然是肩上的少年在說話,頓時顧不得身上的疼痛,連忙跪倒在地上求饒道。
“吸血?神經(jīng)病吧!”朱陽抹干凈臉上的淤泥,看著眼前這個算是救命恩人的盜墓賊,說道,“起來吧,我是人,咱們快走,老子要凍死啦!”
“真是人?”盜墓賊試探的問道。
“真的是!”朱陽翻了翻白眼,他搓了搓手,然后將手搭在盜墓賊的臉上,“看,還有一絲溫度吧!”
“還真是!”盜墓賊一看眼前的這個少年還真有體溫,內(nèi)心的恐懼稍微減了一點。
……
很快,朱陽和盜墓賊來到一座破廟里,用干草生了火,盜墓賊看著朱陽清秀的臉龐,心中依舊恐懼不已。
不過他很快想到了一個擺脫恐懼的主意,那就是把朱陽賣到青樓,到時候即使朱陽是鬼,那也找不上他。
打定主意之后,盜墓賊一路對朱陽細(xì)心照顧,而朱陽因為要探知這個世界的秘密,所以兩人很和諧地相處著。
這種狀態(tài)一直持續(xù)到了浙江的一家青樓前,盜墓賊面帶微笑的對著朱陽說道:“你被賣了,以后就是此間青樓的小廝,以后還會升職成大總管,前途一片光明!”
“大總管?”朱陽看了看青樓,又看了看眼前這個現(xiàn)任大總管,艸,不就是龜公么。
“我不去!”朱陽掙扎著,但是一個八歲的孩子,怎么可能敵得過兩三個壯漢,就在朱陽陷入絕望的時候。
朱陽的養(yǎng)父朱源恰好經(jīng)過,這個男人會試又落榜,這已經(jīng)是他第二次落榜了,心中煩悶的朱源一路上遇酒就喝,遇青樓就住,雖然不是啥好人,但卻有著自己的底線,對買賣人口自然也深惡痛絕。
一番拳腳,青樓的人和盜墓賊皆被朱源打跑。
朱源見朱陽可憐,自己又無兒無女,便收下朱陽為干兒子。
……
“這朱源是什么人?”朱元璋看完各方口供問道。
“明面上是個舉人,但是暗地里卻是個走私頭目,在福建一帶走私茶葉和絲綢,剛開始數(shù)目不大,不過收了朱公子為義子之后,走私的數(shù)量就多了起來,甚至他們麾下還有海盜勢力,整個東南海域都被這群海盜霸占……”蔣瓛說道,“過往商船除了大明的,其他都被朱公子的人搶劫過!”
“哦?這么說咱大孫心還是向著咱大明的嘛!”朱元璋饒有趣味的說道,“告訴你的人,在那邊看著就好,不可打草驚蛇,咱大孫的勢力就還給他留著,咱不缺那點人!”
“另外……”朱元璋掃了一下其他幾個人的名字,“雖說咱大孫能夠安然無恙全靠這幫人,但是他們的目的卻是不純,本來咱要誅他們九族的,現(xiàn)在改改,就夷三族吧!至于白蓮教,傳朕旨意,各地官員一旦發(fā)現(xiàn)白蓮教就地處決!”
“去吧,對了,叮囑探查此事的人,莫要亂說!現(xiàn)在還不是時候!”朱元璋吩咐道。
“是!微臣告退!”蔣瓛說完,就出了御書房。
“妹子,咱大孫回來了,你在哪兒呢?”朱元璋站起身來,看著身后馬皇后的畫像,一時間百感交集。
當(dāng)初朱雄英五月初一突然離世,一手將他撫養(yǎng)長大的馬皇后悲痛欲絕,此后就一直病著,最終在當(dāng)年的八月也撒手人寰。
如今朱雄英以朱陽的身份回來了,朱元璋很期待某一天馬皇后也能以別的名字出現(xiàn)。
只是這可能么?朱元璋撫摸著馬皇后的畫像,深深地嘆了口氣。
也許,孫子回來了,他就該知足了。
但是。
“妹子,咱真的好想你啊!”朱元璋哀聲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