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外仙島的傳說一直在大陳有過零星流傳,其實不止大陳,北齊,北周,都有過流傳。歷代帝王不乏有追求過長生的,自徐福去東渡求仙藥,世上一直有各種各樣的蓬萊島地圖傳出,可是我至今沒有見到有長生不死的人。
凌亂的書籍里,我找到蓬萊島的記載。列子·湯問,山海經,海內十洲記,都有蓬萊的記錄。一些殘破古卷,語焉不詳?shù)墓糯裆?;霧里看花。
我問小雅:“你相信海外仙島的存在嗎?”
小雅點頭。
疏疏落落地光散布在她臉上,周圍的燭火搖曳不定、風充滿著整個房間,小雅眼里閃著燭光,清零的聲音彌漫整個房間,她開始講一些關于她遇到的鬼神怪談,它們逐漸有了自己的形狀。
“我小時候,遇到過神仙?!?p> 我攥緊了手里的書,好奇的問:“那是怎么一回事?!?p> “那是鬼節(jié)的一個晚上,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奴婢和家里人走散了。奴婢一個人在田野上,漫無目的地亂跑,一邊跑一邊哭。就在這時,奴婢見到了一團綠色的火焰,憑空升起,沒有支撐,村里老人說,這種火焰是閻羅王出巡的鬼燈,這可能是奴婢離死亡最近的一次吧?!?p> 風吹過,燭火稍微暗了點,仿佛隨時有鬼怪出默,夜色青面獠牙,靜得沒有一點回聲,好像能吃人一樣。我想起,漢代王逸的九思·哀歲寫過:“神光兮熲熲,鬼火兮熒熒。”,這種神秘的火焰詭異而迷離,自古就有。
我轉頭問李彪:“你相信鬼神嗎?”
他搖了搖頭,說道:“我是一個劍客,我只相信自己的劍,無論是誰攔我,我也會毫不猶豫地一劍把他殺了,鬼神也不例外?!?p> 李彪神情嚴肅,正對著我,左手的劍煥發(fā)銀光,也許正是李彪不信神,不信佛,才讓他的劍氣如此雄厚吧。就是他身上的氣場,連鬼神見了都要敬而遠之吧。
這一晚,我沒睡好,夢里全是鬼神,我聽得見了它們在我夢里連續(xù)碰撞和撕裂。而且,我還夢到了趙彥,我雖然不認識趙彥,但是我感覺夢里那個人就是趙彥。他神情呆滯,像被惡鬼纏身,不聲不響靠近我,只低聲說了一句,替我照顧好趙廷之。陰冷的風刮過。再次看趙彥時,他已經是一具尸體了。
懷著疑惑的心情,第二天我問了盧懷方同樣的問題,他對鬼神的看法,盧懷方是京都貴族,學識和見識肯定不同于常人。他聽到這個問題后,沒想到嚴肅地對我說:“嚴兄,你還不明白嗎?肯定是有鬼神的,它們時不時出現(xiàn)在我們身邊,出現(xiàn)在我們世界?!?p> “你見過嗎?”
盧懷方搖頭說道:“我沒有?!?p> 盧懷方對于鬼神的看法,讓我大吃一驚,連京都的貴族,都對鬼神判若神明,鬼神真的存在嗎?未知的神山,飄渺的流言。另一個神秘的世界,真的存在蓬萊島嗎?
“我知道你想問什么,你想問關于趙廷之的事吧”
學院浮起一層虛影。黑暗的角落也露出了光的模樣。
“你能救下趙廷之嗎?”
“不能!誰也救不了他,他只能自己救自己?!?p> 欺君是死罪,他這句話雖然沒說出口來,可我已經聽出來這話外之音了。
盧懷方撇了我一眼,繼續(xù)說道:“太師之前也嘗試過給趙彥求情,帝下卻對著群臣的面拿太師開玩笑,問他是不是到了該乞骸骨的年紀了?!?p> 帝下的態(tài)度如此,趙家看來已九死一生了,覆巢之下,焉有完欒。以后趙家,也許就不復存在了吧。
“可是…”
盧懷方突然盯著我的眼睛,冷不丁的說道:“趙家被抄家,好像是不僅僅因為趙彥出海未歸,他們還想在趙府找一樣東西?!?p> 我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問道:“在找什么?”
盧懷方搖了搖頭。連盧懷方都不知道嗎?
光線聚在盧懷方臉上,他明亮的目光看著我。低聲說道:“趙廷之的事,不是你我能管的,不要做傻事?!?p> 我旁邊一個假裝睡覺的學子突然站了起來,他轉頭看了我和盧懷方一眼,然后壓低了腦袋,迎面走向了池峪得,低語了幾句。
池峪得聽完立馬發(fā)出怪笑,不忘贊許了他幾句,隨即大步走到我面前。
他假意客氣問道:“嚴公子,你最近是不是遇到難事了?”
“讓池公子費心了,我一切都好?!?p> 池峪得大笑一聲,然后拍了拍身邊的學子,說道:“介紹一下,這是王俞,我派到你身邊監(jiān)視你的人,你說的每句話,他都會告訴我。嚴公子,你的事我全都知道,你又何必拐彎抹角呢。”
他冷笑道:“想救趙廷之,我可以幫你,我府上剛好有個趙家家丁,他可能知道一些事內幕?!?p> 我凝視著池峪得,覺得很奇怪,他為什么覺得我想救趙廷之,還是說,我非救趙廷之不可?
晚風微拂,吹拂不止,我在講學結束后又抽空去了一趟大理寺大牢,在繁華京都的最陰暗處,我見到了趙廷之。他臉色蒼白,說話有點拖音,早沒了貴公子的氣度。
我看著趙廷之,沒有先開口。
他看了看我,凄慘說道:“我趙家…完了?!?p> “趙公子,不是我想來看你,是蕭謨柯托我?guī)c吃的給你?!?p> 他的眼上蒙了一層灰,嘆息道:“我已經不想活了,一切都完了,還帶吃的給我干嘛呢。”
“你也不想就這么死了吧?!?p> 趙廷之蓬頭垢面,聽完我的話,還是打不起精神。
大牢的獄卒冷眼看著趙廷之,像看一只喪家犬一樣,只是礙于我的情面,他沒有發(fā)作出來。
我取出幾輛碎銀,遞給了獄卒,說道:“這些錢,給你們兄弟幾個買酒吃,你們這幾天也辛苦了?!?p> 獄卒接過錢,發(fā)出清朗的笑聲,恭敬說道:“嚴大人,你的意思卑職都懂,卑職幾個會盡心照顧好趙公子的,嚴大人請放心?!?p> 我點頭。又掏出另外一個東西。
摸索了許久,我說道:“我還有個東西想給你們,請各位笑納?!?p> 這些獄卒馬上擠出奉承的微笑。
我攤開手,手里卻空無一物,他們正疑惑間,我瞬間扼住一名獄卒的脖頸。我把他按在一堵墻上,大聲說道:“今天的事,我全當沒看見,但是你們身為大理寺的官吏,照顧好犯人是你們職責,現(xiàn)在一個個都玩忽職守,如果郝大人知道了這件事,不知道你們的烏紗帽還保不保得住。”
獄卒嚇得一動不動。額頭滲出汗珠。
他顫抖說道:“屬下不敢…”
其他人也嚇得不敢動。
趙廷之還是頹喪著,說道;“嚴公子,不必為難獄卒。進了大理寺的大牢,失去了一切的趙家,被人看不起也是正常的。”
“你想死在這里?”
“我絕無可能活著走出這里?!?p> 空氣沉悶。趙廷之白皙的臉,像個破碎的瓷器,忍受著巨大痛苦。
我不想再多說,扭過身,頭也不回的離開了大牢,他就這樣自生自滅也好。
大牢門口,我抬頭又一次看到了狴犴,他有一股腐爛的鐵銹味,夾雜著大牢里的血腥味。還是外面的天空清透啊。
趙廷之憔悴的臉色,一直占據了我的心頭,揮之不去,我又回味起我們的過往。如夢一場。
天慢慢黑了。
今天的事還遠遠沒有結束,晚上,我收到了小菀和小雯要走的消息,真是喘口氣的機會都不給我。
那個太醫(yī)正等在住所門口,他想立刻帶走小菀和小雯。表情異常嚴肅和迫切。
“一定要現(xiàn)在嗎?”
他無奈點頭,說道;“這都是老師的交代,事態(tài)緊急?!?p> 我很少見到有他有這樣的神情,太醫(yī)德高望重。發(fā)生什么事都是泰山崩于前而不改色的樣子,現(xiàn)在卻慌成這個樣子。由此可見,事態(tài)的緊急。
小雯的病也剛剛好了,一切都是剛剛好的樣子。
我問她倆:“太醫(yī)來接你們了,你們決定好要走了嗎?”
小雯和小菀同時點點頭。
我觀察著她倆的表情。我又想起了盧懷方的話。她們在我眼里現(xiàn)在又變得深不可測起來。也許每個人都是一個孤島,無法完全涉足。雖然一切都沒有弄明白,不過就這樣吧。就這樣結束,留給彼此一個好的結局吧,在我徹底對她們失去信任之前,把她們送回去吧,至少我也是信守諾言了。
我對太醫(yī)說道:“她們就在這,你帶走她們吧。”
小菀傻傻站著,仿佛在等我挽留的話,可是這次,我選擇了沉默。
燭火在風中飄曳,我其實想問她們,還有機會再見嗎?還會回大陳嗎?可是我最后還是決定默不作聲。
府外,馬車聲再次洪亮的響了起來。
我聽到,首席太醫(yī)對她們恭敬的說道:“兩位小姐,這邊請?!?p> 晚風中,車馬離開了皇城,夜晚的故事,好像總是多余白天。我無聊挑撥著燈芯。無所事事地問小雅:“你覺得小菀和小雅人怎么樣?”
“她們很漂亮,也很靠譜。”
她們很靠譜嗎?我卻不敢完全相信她們?塵土飛揚,小菀和小雯終于走了,她們終于回家了。府上,我能信任的人,只剩小雅和李彪了。
熬到半夜我都睡不著。摸不清是什么原因,我不是很困,好多事一直困擾著我。
我又重新起來看了一會書,書被我輕輕拿起,又輕輕放下,心里還是難以平靜。京都水深,希望我也能全身而退。敬你,敬過去的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