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漠色盡是花落處

十八 咫尺

漠色盡是花落處 人間的晚風 3712 2022-10-19 07:25:25

  陰暗的囚牢,阿秀手戴鐐銬,側身蜷在低矮狹小的木頭籠子里。

  幾縷光從頭頂?shù)奶齑埃邌莸恼者M來,打在她因失血過多而顯得青白的臉頰上。她眉眼憔悴,氣息微弱,如果不是胸膛微微起伏,穆赫滄瀾差點以為,她已經死了。

  穆赫滄瀾站在陰影里,用一種冰涼晦暗的目光審視著,籠子里的阿秀。

  她在心里,一遍又一遍,仔細的描摹她的樣子,她想看看自己到底哪里不如這個突然出現(xiàn)的刺客,看了許久后,她得出來一個悲哀的結果,她不是不如她,她只是不是她。

  這種想法,甫一出現(xiàn),就像是某種毒物分泌出的毒液,將她內心苦苦煎熬著,她從內心到肉體都感到一種極端的痛苦,以至于,她馬上就想要將手中的匕首,穿透這人的心臟。

  她想要看見她的血,從身體里迸射出來,猶如滾燙的巖漿,為她發(fā)寒的心,找回一點炙熱的溫度。

  穆赫滄瀾持著匕首,朝那籠子里的人走得近了一些。

  然而,她并沒有立即行動,只是攥緊了袖中匕首,仍舊面無表情,目光陰冷的看著阿秀,一直到鑲嵌在匕首上的寶石像是嵌進了她的手心里。

  黑暗中,穆赫滄瀾眼中閃著精光,更像是燃燒著兩團幽冷的火焰。

  “還記得我們打的賭嗎,你輸了?!?p>  穆赫滄瀾蹲下身,看著籠子里,阿秀緩慢沉默的睜開眼睛。

  那雙眼,清澈,冷靜,執(zhí)拗。

  可穆赫滄瀾更想看見,那雙眼,悲傷,破碎,絕望……

  以及那張該死的臉,涕泗橫流的痛哭著……

  “我想,你應該認輸了,不管你和他從前發(fā)生過什么,他現(xiàn)在只屬于我,只能屬于我。”穆赫滄瀾呢喃著。

  她本來,想用一個得勝歸來的勝利者姿態(tài),嘲諷戲謔這個囚籠里的手下敗將,折磨她,凌辱她,可她冷漠沉靜的態(tài)度超乎了她的想象,于是她不僅沒有把她踩在腳下,捏進手心的快感,反而因她生出一種森冷的恐懼。

  她只能在嘴上強調,是她輸了,借此掩飾內心的惶恐。

  阿秀看著正醞釀著狂風暴雨的攝政王,輕蔑的笑了,她似乎是在笑,穆赫滄瀾一口一個輸贏這樣的幼稚行為。

  “我不是在和你搶男人,”阿秀喉嚨嘶啞的厲害,但絲毫未影響她語氣中的堅定,“他也從來不屬于任何誰。”

  穆赫滄瀾目光變得毒辣,好像一條,昂頭吐信的毒蛇,她居高臨下,俯視著阿秀,郁郁說道,“東原的人都知道,他是我的裙下之臣,而你,很快就會為你的自以為是,付出慘痛的代價。”

  阿秀目光,直直的看著穆赫滄瀾,她的神色坦蕩,對于穆赫滄瀾的危言恐嚇,并不感到害怕。

  成為閻羅后,她已經見過太多的生死,見慣了死亡的人,對于死亡本身,不會有太多的害怕。

  可穆赫滄瀾,正是對她這臨危不懼的模樣,感到惡心。

  穆赫滄瀾冷笑著,站起身來,招呼身后的隨從,“把她拖出來?!?p>  兩個力大無比的黑騎,蠻橫的將阿秀從籠子里拖了出來,沉重的鐐銬與鎖鏈隨著阿秀被拖動,相互撞擊,發(fā)出叮叮當當?shù)穆曧憽?p>  穆赫滄瀾對被黑騎架住的阿秀,舉起了匕首。

  她用這鋒利的匕首,在阿秀青白的臉頰上劃下一條口子,她渴望在她的眼睛中看到恐懼與膽怯,未等那傷口的血淌下臉頰,便迫不及待的說道,“我現(xiàn)在就把你的頭割下來,掛在墻頭上,讓老鼠啃你的肉,讓臭蟲吸你的血,任腐蛆在你的尸體里鉆來鉆去,你死了,爛了,臭了,你就算想和我搶,你也沒有辦法了······”

  穆赫滄瀾一邊說著,一邊伸出手抓住了阿秀的頭發(fā)。

  她狠狠揪住阿秀的頭發(fā),用力往后扯,看到阿秀吃痛的皺緊了眉頭,她的眼神更加癡狂起來,然后,她將匕首斜著貼在了阿秀纖細的脖子上,嘀咕道,“你死了也就死了,他就算生氣,又能拿我怎么辦······”

  穆赫滄瀾不是在開玩笑,阿秀感覺到匕首在一點點切開她的皮肉。

  有那么一刻,阿秀覺得,穆赫滄瀾的刀就是她這一路的盡頭與終點,一想到十來年始終無果的尋找,她很想麻木的閉上眼,就這么引頸就戮算了,但她依舊是不甘心,因為這不甘心,她扭動脖子掙扎了一下。

  很可惜,她的掙扎在黑騎的鉗制下,是無濟于事的,就在阿秀以為自己是真的要死在穆赫滄瀾手里時,穆赫滄瀾卻突然停了下來。

  一個高大的黑騎抓住了穆赫滄瀾的手腕,并奪走的穆赫滄瀾手中的匕首,他的聲音從鐵黑色的頭盔里傳出來,沉悶而缺乏感情的說道,“王,屬下失禮了?!?p>  穆赫滄瀾憤悶的看著那黑騎,卻并未言語,直到牢門外,阿伽難的聲音響起,“滄瀾,鬧夠了吧?!?p>  穆赫滄瀾冷哼了一聲,側臉睨了一眼那黑騎,便提起裙子,走出牢房去,在經過阿伽難時,她停下了腳步。

  她不看他一眼,胸口滯著一口氣,忿忿道,“沒有,你放心,我只是現(xiàn)在不殺她?!?p>  就算這個刺客是從瀚海來的閻羅,她也有的是辦法弄死她,她向來說到做到。

  阿伽難,半垂眼瞼,他神情淡漠,并不回答,沒有人能從他冷淡的表情中看出什么來。

  穆赫滄瀾接著道,“你也不要忘了,誰和你,是我們。”這句話,她說的很用力,說完后,她帶著隨從頭也不回的離開了。

  穆赫滄瀾離開后,阿伽難命令那兩個黑騎放開了阿秀。

  失去支撐力后,阿秀癱軟在了地上,她流了不少血,又水米未進的被關了兩天,此時身體就像根蓬草一樣輕浮無力,能保持清醒,完全靠一口氣吊著。

  阿秀抬起頭,看向牢門外陰暗里的白發(fā)男人,眸光暗淡,啞著聲音問道,“為什么不讓她殺了我?你又為什么不殺了我?你就這么恨我?……”

  阿秀始終認為自己的心挺硬的,因為,如果她的心不是世界上最堅硬的那一種石頭,她一定無法堅持著走到現(xiàn)在。

  可就是走到現(xiàn)在,她才猛然明白過來,她的心是相當脆弱的,肯定比琉璃盞還要脆,要不然,為什么,他一碰,她的心,就輕易的碎了一地?

  背上的傷口隱隱作痛,且這疼痛,蔓延了全身,阿秀感到呼吸艱難,身體一陣一陣的發(fā)冷。

  她難過的斂著眉,靜靜的看著,站在那里的陌生男人。

  近在咫尺,又仿佛是隔了千山萬水的人。

  她努力想要看清他的模樣,奈何,他的模樣早已在十數(shù)年的斗轉星移中,面目全非了。

  阿秀想,他說的不錯,白貍的確是死了,他現(xiàn)在是阿伽難。因為,她無法從阿伽難的身上,看出昔日那個溫柔誠摯的少年,一絲一毫的模樣。

  見男人不作回答,阿秀又問道,“阿伽難,你說啊,你究竟有多恨我?”

  阿秀的詰問,彷佛剃刀,聲聲入骨。

  于是阿伽難終于被迫的,看向囚牢里,那個渾身血污的女人,只看了一眼,前塵記憶便涌動翻滾著而來,回憶里,被他刻意遺忘的那個少女,這才慢慢的,清晰起來。

  阿伽難想,白貍當初確實是恨透了阿秀,是她帶著白貍走進陽光下,也是她拋棄了白貍,將白貍再次推入無邊的永夜。

  他該恨她,他也一直在恨她。

  恨總是比愛,要輕易的多,他一直都這么認為。

  盡管曾經,母親教導他,不應該恨。

  最開始,他嘗試著不去恨,即使在最艱難困苦,最潦倒絕望時,他盡量不讓自己恨。

  可哪里能說不恨就不恨呢?從母親被當作不詳,被父親推進火海中時,仇恨的種子就已經埋進了他的心底。

  復仇的火焰一直燎烤著他,使他整日整夜不得安穩(wěn),他沒有一刻不在克制自己,壓抑心里那粒蠢蠢欲動的種子。

  而就在他以為,他會在仇恨的陰影下,走向死亡時,鐵甲禁帶著阿秀出現(xiàn)了。

  他們帶著他離開了西河,離開了一直籠罩在他心里滔天的恨意。

  他以為離開西河,就算是與過往的仇恨悉數(shù)道別了,所以,他聽母親的話,不再去恨。

  他以為自己是做到了,并且做到了最好,可等阿秀離開后,他才知道,他沒有辦法不去恨,他只不過是相當懦弱的逃避著,給自己粉飾一個表面安穩(wěn)的假相。

  當這個假相破滅了,他的恨也就到達了頂峰。

  “我讓你走,為什么不走?你就這么想和我作對?”

  阿伽難迎上阿秀的眼睛,目光沁涼。

  阿秀不敢置信的看著阿伽難冷漠的眼睛,從前那抹柔和如水的藍,如今好像堅冰一樣,刺的人心疼。

  阿秀突然笑了,斂眉自嘲的笑著,笑著笑著,淚和臉上的血一起流淌了下來,“對,我是在和你作對,因為,我實在是傻透了,只有傻子才會跑遍這個世界,就為了來和你作對!咳咳······”

  想自己為了尋他,找遍全世界,受了不知多少磋磨,到頭了,卻得到他一句,與他作對?

  到底是誰在和誰作對?

  阿秀越想越氣,氣的渾身顫抖,她捂住心口,想要減緩那里翻攪般的陣痛,喉嚨里卻涌上一口腥甜來。

  所謂被氣的吐血,不過如此。

  壓下喉頭的腥甜,阿秀徹底沒力氣了,她頹靡的伏在地上,一時像是一只被折斷翅膀的蝶。

  她的模樣可憐極了,阿伽難慣性的蜷了蜷手指,語氣依舊涼薄,“我說了,你殺攝政王,就是我的敵人?!?p>  阿秀輕微的呼吸著,她不再看阿伽難,垂下了頭,“我是你的敵人,對,好極了······那剛才怎么不殺了我,一了百了,那樣才干脆,呼······”

  “因為,你還有用?!?p>  正當阿秀不明白自己還怎么一個有用法時,一直站在她身邊的那個高大黑騎,在阿伽難的示意下,將一張信紙扔在了她的面前。

  信紙展開,上面寫著,“好阿秀,既然你已經殺了我的姑姑,為了那兩個人,快回到我的身邊來吧?!?p>  這信無疑是穆赫滄擇的手筆,只是,她明明就沒有得手,不等阿秀問,阿伽難答道,“是我,把你殺了攝政王的消息通過探子傳給了穆赫滄擇,早在你還沒有動手的時候?!?p>  “王死了,北線軍心大亂,穆赫滄擇率領的叛軍,正以迅雷之勢攻占北線外,將北線軍隊打的節(jié)節(jié)敗退。”

  “他不會知道,我就等著他攻進王庭軍隊的包圍圈,而我需要你回去,殺了穆赫滄擇,免得他在瀚海閻羅的保護下逃了?!?p>  “你就不怕我把你的計劃告訴他?”

  “你不會,我是在幫你,等叛軍被鎮(zhèn)壓,你如果想救穆赫滄擇說的那兩個人,你會和我站在一邊。”

  阿伽難的口氣倒是篤定,阿秀心亂如麻,一時無法反駁。

  見阿秀沉默不語,阿伽難對隨行的幾個女巫醫(yī)吩咐道,“把她治好?!?p>  說完后,他不作停留,帶著黑騎和其余侍衛(wèi)離開了地牢。

人間的晚風

夢到有人給我寫評論,我還挺高興,醒來發(fā)現(xiàn)這是個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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